濂七

　　

　　我是一个猎头，一个不算出色的猎头。李欣是天隆商场的总经理，主管整个商场的所有卖场和铺口。天隆商场作为城里最知名最悠久且客流量最多的综合性大型商场，一直都像城市的名片一样出类拔萃。

　　这其中，李欣的功劳可谓是居功至伟。谁都知道，没有李欣，就没有今天的天隆。

　　这样的人，想要说服她跳槽，简直难比登天。更何况，几乎谁都知道，李欣和商场的董事长，也就是天隆集团的老板黄海军是情人关系。他们在一起十几年了，李欣甚至为了黄海军独身不嫁。

　　雇我的是城里另一家新开商场的老板，叫何平。 何平那个商场比天隆还大，两家各自拥有一些拳头品牌，竞争十分激烈。如果能挖李欣过来，无疑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将彻底扭转竞争局面。

　　他和我讨论过如何将李欣挖过来，事实上，他比我还绝望。但他同时也对我说过，可以不计一切代价。他甚至暗示我可以用各种手段，只要不违法，他都全力支持。

　　可我在李欣这里却找不到一点机会。一天下午，李欣在三楼女装部巡视。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其实是完全故意的。她从我的后面冒出来，快步超过我，然后直直地撞在了李欣的后背上。

　　李欣被撞了个跟头，狠狠地摔在一家铺口的休息椅上。还没等她转过身，那个撞她的女人却率先大叫了起来。地上有一款旧手机，已经摔碎了屏。那女子指着李欣大骂走路不长眼睛，要求李欣赔偿她的手机。

　　我从头看到尾，看李欣的愤怒是如何一点点消失不见，看她如何满足了女人的讹诈，然后看着她当着下属和顾客的面，一个人挺直胸膛离开。可是在转角无人的休息区，她抱着腿，疼得眼泪直流。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把那部残破的旧手机递给她，问道：“总经理就有必要装得那么坚强吗？ ”

　　她低头看了看制服上的胸牌，然后笑了，突然就问：“你跟着我几天了？”李欣的问题把我吓了一跳，但是还好，我没从她的脸上看见厌恶的神情。

　　这女子很有意思，她竟然把我当成了私家侦探。她还说我是黄海军老婆派来的。我哈哈大笑，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那是李欣大学毕业时整个系的大合影，指着照片里一个不太起眼的男生说：“这是我。”

　　那人的确是我，但却是PS上去的。作为翻身的最后一次机会，我几乎把每个细节都做了准备。除了照片，我还有假毕业证、假手续，以及各种随时都可以用上的道具。

　　她那个系几百人，我相信她不会注意到每个人。于是，她拍下脑袋说：“哦，老同学，找我有何贵干啊？ ”

　　我拿出一套假的产品资料，说了一套想进入商场之类的套词。可这时候已经没必要说这些，我指了指她流血的腿，说：“我送你回办公室吧。”

　　我给她留下一张请柬，告诉她我这两天跟踪她，是为了邀请她参加同学聚会。这女人毕业后，从未参加过任何叙旧活动，所以我只能谨慎，希望她理解。

　　这托词并不高明，但那张照片起了作用，所以她信了。请柬上有我的电话，我有足够的把握她会给我打电话推托不去，这也就让我有了和她继续联系，且不断联系的机会。

　　果然，她很快就给我打了电话。她说：“不好意思。我都忘记问你的名字了。”

　　“窦强。”我这样说。事实上，窦强是我的一个朋友，合影照就是他的，他的确是李欣的同学，他和李欣也的确不认识。

　　让我意外的是，李欣竟然同意了赴约，这一下让我不知所措。

　　我只是一个挖墙脚的猎头，怎么可能有什么同学会？

　　可请柬上有日期，在那个日期前我不可能把她挖到何平那里去。所以，怎么办？我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

　　我给李欣安排了一场浪漫的烛光晚餐。蜡烛很漂亮，清洁闪光的餐具以及动听优美的小提琴，这哪是同学会，这更像是情人的约会。可我有什么办法呢？

　　李欣本来就不太情愿，算来算去我和她也只同学了几天而已。所以，这场面让她目瞪口呆。不过还好，她毕竟是场面人，知道不能轻易拂别人的面子。她勉强坐下来，定定地看着我，很强势地问：“你暗恋我多少年了？” 这女人很直接，我强忍着才没把嘴里的酒喷出来。现在只能船顺水流，我说：“从上学就开始了。”

　　这一晚有点失控，完全没有发挥出我作为猎头的出色口才和敏锐。半个小时后，李欣起身告辞，我想这女人从此不会再见我了，我彻底失败了。

　　可我没想到，刚走出餐厅，就看见马路对面的饭馆里涌出一些客人。我看见了何平，还有黄海军，他们几个男人的怀里都搂着一个青春貌美的女孩子。何平瞄了我一眼，满脸得意。黄海军则完全醉了，他怀里那个女孩子抱着他连亲带啃，他只会哈哈地笑。

　　我和李欣站在马路这边，一动不动地看着，直到那些男人坐上车扬长而去。后来，李欣扭头看了看我，突然说：“我饿了，请你吃过桥米线吧。”

　　这当然是一出戏，一出何平设计的戏，可是李欣却当了真。

　　李欣说是去吃米线，可她却走进了一家酒馆。整晚，她反复地说着她和黄海军的那些情事。

　　我不免同情这个女人。她其实很漂亮，也很有气质。只是如同每一个陷入痴恋的女人一样，缺少对现实的清醒认知。后来，她问我：“老同学，你说我该怎么办？”

　　黄海军不可能与原配离婚，就算他和李欣的感情是真的，他也不能忍受原配分走他大半财产。可李欣却不能这么熬下去，年纪越来越大，指望着男人的垂怜，安全系数太低。所以，怎么办？她这个境遇，我也想不出好的建议。 但我有我的本来目的。没错，终究我是个猎头。所以我说：“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离开他？李欣很意外，想想天隆，她多年苦心经营的血汗，这无疑是她不敢想也不愿想的。

　　所以我继续鼓动她：“有些男人，只有失去了，他才知道真正珍惜。你不用真離开，只是吓唬吓唬他。当你离开后，他就知道没你不行了。”

　　李欣瞪着眼睛，问：“这样行吗？”

　　终究是酒话，第二天醒了后，她随即恢复了理智。

　　我的挖墙脚计划再次陷入困顿之中，何平问我进展，我也没法回答。可是何平却自己行动了，他把一个女孩子送到了黄海军的身边，试图彻底搅散李欣与黄海军的感情。

　　我不愿意这样，事实上最近我表现得越来越不职业。内心中有一丝莫名的情愫让我于心不忍，我不愿看李欣伤心， 可我也不能阻止何平的计划，他安排的那个女子千方百计地讨黄海军的欢心，而李欣则越来越沮丧。

　　终于有一天，李欣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就按你说的做吧，我离开他一阵子，让他知道知道我的重要性。”

　　举着电话，我竟然感觉不到兴奋。内心总有一点愧疚，隐隐不安。何平却很高兴，他给了李欣双倍高薪，让她全权负责整个商场。同时也给了我一笔钱，算是我的酬劳。

　　这一年的夏天，这个城市的商圈内接连发生两件大事。一是李欣跳槽，紧接着一个月后，何平的商场偷税漏税遭举报。因为数额巨大，何平锒铛入狱。由于李欣刚到不久，因此免责不究。

　　前后满打满算，李欣到何平的商场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可她却像龙卷风一般将何平商场那些拳头品牌全部拉到手下，显示了她作为一个职业经理人的能力和精明。

　　然而，这并不算完，就在其后不久，黄海军突然与原配离婚，并与李欣登记结婚。这一连串的变化让我目瞪口呆。

　　我给她打电话，问她是如何做到的。她却笑，笑完她说：“你那张合影照PS得不错，可惜你搞错了地方。你知道那个位置上的人是谁吗？那是黄海军。”

　　我是在李欣最困难，最无措的时候自己找上来的。她很快就知道了我是个猎头，她去参加晚宴只是当天心情很差，想散散心而已。那晚喝醉酒，她說的话都是真的，她无助也是真的，可当我蛊惑她离开黄海军时，她却想到了主意。

　　她将计就计，去了何平的商场。干了那么久商场总经理，当何平让她全权负责的时候，她很容易就抓住了他的把柄。她把何平送进了监狱，用足够惊人的手段让黄海军明白，她同样也有能力再做一次。与原配离婚，最多只是失去一半财产，如果进监狱，黄海军将一无所有。

　　这就是她的办法，只有这个办法能让黄海军下决心离婚并娶了她。之前她不这样做是因为她舍不得亲手打造的天隆，而当我这个猎头出现时，就给了她机会。

　　李欣对我毫不隐瞒，原原本本地把一切讲给我听。末了，她说：“无论如何，老同学，我要谢谢你，为了报答，我委托你帮我寻找一个高级会计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