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头爱茶,从早喝到晚,可他年龄大了,大夫不让他喝那么多茶。老王的儿子王川是上海一家大公司的老板,很孝顺。他得知情况后,便劝父亲今后少喝茶、喝好茶,并派人给父亲买了很多顶级茶叶。
不久后,老王头被查出患了肿瘤。王川急坏了,连忙联系最好的医院,知名专家会诊后,对王川说,这个病已经没有手术治疗的必要了,保守治疗,让病人高质量地再活一两年是上选。王川听后,不禁流下了眼泪。
老王头得知后,倒是很平静,说:“老伴儿去了那么久,我一个人也寂寞,能去那边也是一种解脱。娃娃,我还有一个心愿,就是想再喝到正宗的罐罐茶。”
从高中起,王川就到省城实验中学上学了,但对黄土高原深处的老家罐罐茶仍有所耳闻。他找到了做茶叶生意的同乡郑明,问:“你这儿有咱们秦安的罐罐茶吗?”
郑明笑道:“王总,您有所不知,罐罐茶并不是茶的类别,而是一种喝茶的方式。我这儿有!”
过了两天,郑明来找王川,说:“我给你准备好罐罐茶了,咱们去你家。”
到了家里,郑明拿出电炉子、陶罐、茶碟等器具,一边操作一边解释道:“咱们老家的罐罐茶,精髓就在于多次沸腾煮茶,这样茶才会浓酽醇厚。”郑明说着,便将茶罐中快沸騰的水倒入茶碟中,等茶罐里的水沸腾后放入茶叶,再分两次将茶碟中的水倒入茶罐,使茶汤在短期内沸腾三次。
“这茶叶是我特意从农村收来的野生山茶,应该是最接近老家人喝的罐罐茶。”郑明解释说。
可是,父亲老王头喝了一杯,就说:“不是这个味儿。”
王川失望极了,郑明也觉得受到了打击,他说:“王总,我一定给你找出罐罐茶的味儿来!”
又过了些日子,郑明带来了自己的父亲老郑,老郑曾经在秦安县城工作过二十几年,对罐罐茶了解比较多。他对王川说:“郑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罐罐茶的精髓并不在于煮茶的方式,而在于煮茶所用的东西,那是烟火的味道,你爸是想念那种味道了啊!”说完,老郑从车上搬下来一个老式火炉,支在了王家别墅的院子里。
“这柴是我让秦安的朋友寄过来的硬柴;这水是咱们那儿的山泉水,密封运过来的,酸碱度和老家一模一样;这曲曲罐也是朋友寄过来的老茶罐。”老郑说着便开始生火,煮茶。不一会儿,一碟罐罐茶出炉,老王头拿起一品,似乎是这个味道,连喝了两碟,正要端起第三碟,突然“哇哇”地呕吐起来,
“是不是茶太浓了?”老郑关心地问。“不是不是,可能是我身体太差了。”老王头摆摆手,一脸失望之色,这下大家都没了喝茶的兴致,老家寄过来的一套装备也没了用武之地。
可王川老觉得,没让父亲喝上正宗的罐罐茶,心有不甘,还在托老家的朋友寻找,王川说了,悬赏五万元,只要让父亲喝上一口正宗的罐罐茶,可寻找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有着落。
这天,老王头接到了一个同乡老友二愣打来的电话。二愣说:“听说你那孝顺儿子花几万块钱给你找正宗罐罐茶?你不如把那钱捐给村里的小学买作业本,正宗罐罐茶我管你喝饱。”“行,一言为定!”老王头兴奋地答应了。
王川和父亲一起乘坐飞机转大巴,辗转回到了村里。此时已经是下午3点,老王头迫不及待地去找二愣,可是二愣家却大门紧闭。
“不是说好的今天下午到吗?怎么二愣叔失约了?”王川说。
“对了,现在正是收苞谷的时候,他一定在地头呢!”老王头说完,便带着王川往地里赶。
也是奇了怪了,父亲生病之后,在上海的小区花园里转两圈都累,如今经历了长途颠簸,走在故乡的黄土地上,反而走得虎虎生风,连气都不喘了!大概走了二里地,老王头对着地里一个佝偻的身影大喊:“二愣!”二愣看到他们,笑着说:“石头啊,你来了!明天要下雨,快来帮我收苞谷!”
“哎!”老王头撸起袖子就进了苞谷地,王川想阻止,却没说出口。他也撸起袖子到地里干了起来,一下就干到了天擦黑。
回到二愣家,老王头招呼王川把收的苞谷垒起来,又忙了一两个钟头,三个人浑身是汗,累坏了。
“王川,快去劈硬柴。”二愣说,然后又从厨房拿出几个凉馒头,“今天农活儿太累了,没什么好饭招待你们,先凑合凑合吧。”谁知,老王头一看这架势,眼睛就放了光:“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只见二愣先是生起了火,然后把几个凉馒头贴在炉子上,又反身去屋里拿出两个曲曲罐,舀了一瓢水,注入罐中,不一会儿,罐子发出了“刺刺”的声音,眼看着水要开,二愣熟练地用手拎起曲曲罐,倒入茶碟一半水……
“二愣叔,烫!”王川惊呼道。
“不碍事,手糙。”二愣伸出布满老茧的手。
过了一会儿,罐罐茶烧好了,此时馒头也已经烤热,一面焦黄,散发出阵阵香味。“吃吧,娃娃。”二愣说。
王川早已经又渴又饿了,端起茶碟就连喝几杯,奇怪,之前他老觉得罐罐茶太浓难以下咽,此时喝起来却十分舒坦,仿佛一下午的劳累都被赶跑了似的。老王头也连喝了几碟,大口大口地吃着烤馒头,嘴里发出“咕噜咕噜”满足的声音。不一会儿,就着罐罐茶,老王头竟然吃了三个大馒头,这可是在城市从未有过的事儿,他连声说:“就是这个味儿!就是这个味儿!”王川见父亲高兴,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二愣叔,你这罐罐茶有啥秘诀吗?”王川问。
“哪有什么秘诀?罐罐茶就是劳苦农民的茶,一天辛苦的体力劳动下来,喝浓浓的茶汁,刚好能解乏。”
难怪在上海自家别墅院子里喝“正宗”的罐罐茶,父亲会呕吐呢,原来喝罐罐茶之前还得先掰一天苞谷啊,王川笑了。
“你小的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困难,缺盐少菜的,为了供娃娃们读书,我和你爹都是每天一早就着罐罐茶吃烤馍,然后去黄土地里刨食;辛苦劳作一天,再凑到炉子边喝点粗劣的罐罐茶,解乏。”二愣说,“这种感觉是大城市没有的,你爸是想家了啊!”
王川羞愧地低下了头,他总以为,孝顺父亲就是给他吃好的穿好的,却忽视了父亲也会想家啊。他抬起头,说:“爸,我在这儿陪你住一段时间,咱们天天到二愣叔家喝罐罐茶,好不好?”
“好啊!”老王头脸上的笑容顿时舒展开来。
(责编:陈思扬 939409074@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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