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后汉太师
冯道回到中原后,被刘知远封为后汉的太师,与当时的太傅、太保并称“三公”,属正一品官职,备受刘知远的赏识与重用。
据《案洛阳缙绅旧闻记》记载,后汉高祖在晋阳时,因为战乱频仍,需要做大量的铠甲,所以“禁牛皮不得私贸易及民间盗用之,如有牛死,即时官纳其友,其有犯者甚众。及即大位,三司举行请禁天下牛皮法,与河东时同,是下苦之”。恰逢此时,上党二十余名百姓因触犯牛皮法,罪俱当死。当时,一名叫张璨的戎判撰文上奏:“三司不该判这些人有罪。二十余人因为牛皮的事死尚可,难道天下触犯牛皮法的人都要衔冤而死吗?况且主上在河东时,大聚甲兵,需用牛皮,严禁民间贩卖牛皮还可以。现在作为天下君主,怎么还会因缺少牛皮而立下牛皮法呢?”
三司使接到张璨的文书后觉得大逆不道,便直接上奏后汉高祖刘知远。刘知远看后勃然大怒道;“一个小小的判官怎么敢这样胆大包天,对朝廷之事妄加非议。不但那些胆敢触犯牛皮法的人要依法处死,这个胆大妄为的张璨也要一起处死!”诏书未下,冯道及时赶到朝廷,拜见后汉高祖道:“陛下在河东时禁止牛皮贸易可以,现在贵为一国之君,不该再禁止牛皮贸易了。如果陛下的忠臣为此事白白地死了,陛下岂不感到可惜!判官地位虽然卑下,但因为吃的是朝廷俸禄,当的是朝廷官差,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敢执一词而上奏朝廷,这种精神可赏而不可杀。作为朝廷的太师,我肩上担当着辅弼皇帝的重任,假如陛下错下诏书而我不能早点奏请,我也是罪当该死啊。”说完,稽首再拜。刘知远听了冯道的话,立即省悟过来,当即赦免了张璨和那二十余名触犯牛皮法的人。
可见,冯道在后汉初期对皇帝的重要影响,亦可以看出,刘知远为了成就帝业,也是能够虚心纳谏的。
然而,刘知远虽成气候,但毕竟只是一介武夫,入主开封之后,其荒淫残暴、不近人情的本质便暴露无遗。此后不到两年,刘知远病死,其子刘承祐即位,是为汉隐帝。隐帝当时只有18岁,缺乏相应的社会阅历,朝政被刘知远的旧部纷纷把持,如苏逢吉为当朝宰相,杨都为掌管机要政事的枢密使,侍卫象军都指挥使史弘肇统率禁军,三司使王章掌握财政……这些大权在握的勋旧之臣大多是行伍出身,不通文墨,他们聚在一起时多以取笑没有实权的文官为乐,所以,此时的冯道受到武人排挤,只好“奉诏请外,平居自适”。适时,只有枢密使郭威对文官抱有好感,每遇到难题,总爱向他们请教。
没过多久,李守贞招兵买马、养死士、缮甲兵,遣人携蜡丸北结契丹,与永兴节度使赵思绾、凤翔节度使王景祟联手反叛,国内的政治局面为之骤变,汉隐帝下令郭威率诸军平叛三镇。
临行之前,肩负重任的郭威专程到冯道住所拜访,向他寻求退兵良策。冯道点拨他说:“你不是知道赌博的秘诀吗?”郭威听了不解其意,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曾一度沉溺于赌博不可自拔而招人非议,便怀疑冯道在揭自己的短处,刚要反唇相讥,冯道却接着说:“大凡爱赌博的人钱多则多胜,钱少则多败。究其原因不是多败的人赌技不佳,而是因为他们受一种气势的左右。现在李守贞自以为带兵多年,军心归附,才敢与朝廷对抗。你只要不吝钱财,对将士们广施仁爱,在战斗中赏罚分明、恩威并用,如此将士们自,然会以身许国,李守贞便不足为虑了。”
郭威听了冯道的这番肺腑之言。深以为然。在与叛军的决战中,他“临舞石,冒锋刃”,身先士卒,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稍有功者,厚其赏赐,微有伤情,亲为探视,对士兵们一视同仁、平等相处,结果贤与不肖“皆思效用”;加上出征之前,他又采纳了扈从珂“三叛连横,推守负为主”,“擒贼先擒王”的合理化建议,不久就取得了平叛三镇的重大胜利。由此,郭威得到汉隐帝的奖赏和信任,出镇魏州,担任天雄节度使,节制河北诸镇。
三镇平叛虽然成功,却助长了武人专权的气焰。当时掌管军权的实力派人物(郭威除外)结成亲密团体,在朝廷呼风唤雨、形成一股强大的政治势力,恣意横行,根本不把年轻的隐帝放在眼里,使隐帝母子生出种种疑虑。另外,一直深受隐帝宠信的聂文进、后匡赞。郭允明等人因自己久不迁官。对杨琊、史弘肇等人积怨甚深,便经常在隐帝耳边吹风,说杨,史等人骄纵难辖,目中无人,如不采取果断措施,终会酿成大祸。
于是,乾佑三年(95O年)十一月十二日晚,隐帝痛下决心,商讨除奸。一切计划妥当后,隐帝人告李太后,李太后闻迅后大惊失色,极力加以阻拦。隐帝见状,不耐烦地说:“闺门之内,焉知国家太事!”说完甩手而去。第二天早晨,当杨郡、史弘肇、王章等人像往常一样趾高气扬地进入广政殿,等候皇帝临朝时,忽见殿门大开,从里面冲出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威艋甲士,杨邪三人还投回过神来便一命呜呼,成为刀下之鬼。
隐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马不停蹄地派人到魏州城去杀其同党郭威,并下诏遣平卢节度使(当时又代理开封府尹)刘铢等人前去屠灭郭威,王峻在开封的亲族,以斩草除根。
当郭威惊闻京城变故以及灭门之灾时,顾不得多想,便召来自己的心腹部下——枢密使院吏魏仁浦,与其商讨对策。魏仁浦看过诏书后,暗示他事已至此。绝不能坐而待戮。于是,郭威与诸将们经过一番筹划之后,刺血盟誓,在魏州举兵反叛。南进开封。
一腔怨愤的郭威率领大军一路浩浩荡荡,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在进攻开封之前,郭威为鼓舞士气,对兵士们许诺说:“攻入京城,我允许尔等抢掠十天。”之后,他留下养子郭荣镇守魏州,自己则继续率兵南进,只用了7天时间就占领了开封城。在这次叛乱中,隐帝被乱兵所杀。不久,中原的军政大权全部落人郭威之手。
在后汉的三年中,冯道虽然一开始被后汉高祖尊封为太师,受到重用,但隐帝即位之后,他因受到武官的排挤而离京索居。所以,在最后一年的内乱中,我们除了在史书上看到郭威平三镇之前找冯道寻求良策之外,几乎再也看不到冯道出入官场的身影。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使冯道离京再远,也关不住他渴望经国济世,有朝一日辅佐明君平定天下的宏伟志愿。他无时无刻不在耐心地等待着机遇,终于等来了后周王朝的建立及其开国明主郭威的器重,铸成了他生命中的另一次辉煌。
七、尴尬使命
和后梁、后唐、后晋诸位皇帝所不同的是,控、制了中原局势而身价倍增的郭威并没有迫不及待地登上王位,他要在占尽天时、地利的基础上争取得到人心,然后才顺理成章地取而代之。
所以,进京之后的郭威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祭奠死难亲人的同时,为他们报仇雪耻。诛杀了当初亲自带兵灭他九族的刘铼、李洪建等人后,郭威特意赦免了他们的亲属,此举为其赢得满城口碑。接着,郭威命人把隐帝的遗体找回,命有司用最好的棺木盛殓并抬往西宫,并用皇帝的礼仪隆重地为他办理了后事。
丧葬结束之后,冯道率百官拜见郭威。郭威
原以为在这样的政治情况下,冯道会像以往一样率百官迎立他为新主,但见冯道及诸官对此事只字未提,便知道时机尚未成熟,于是像原来一样对冯道行拜太师之礼,冯道也受之如初。随后,冯道率领百官诣明德门问李太后起居,并提出“请立新君”的议题。
沉浸在丧子剧痛中的李太后见郭威君臣之礼未改,但凡军国大事均先征求她的意见后再行定夺,也就顺水推舟、审时度势地予以配合。当时,刘氏宗亲中最有条件被立为新帝的有四人,即驻守后汉高祖刘知远的弟弟、河东节度使刘崇,驻守徐州刘崇的儿子武宁节度使刘斌,镇守许州的患武节度使刘信以及因病久居宫中的隐帝之弟刘承勋。最后,郭威选中了徐州节度使刘斌,在上报太后后诏告群臣。
令人疑惑的是,在盛况空前的朝会上,当执事太监宣布新皇帝为刘斌时,一向老成持重、处变不惊的冯道竟失态地将手中的象牙笏板坠落于地。那么,是什么原因致使在官场中一向游刃有余的冯道会有这样的失态呢?
想必是长于谋略的冯道,此时也惊叹于郭威瞒天过海、声东击西的政治手腕。郭威既要顺利地达到自立为帝的目的,又要化整为零,巧妙地避开挡在他前进道路上的三块绊脚石:第一块是占据河东的刘崇,为防守契丹的入侵,他手中握有重兵,如果郭威过早地自立为帝,势必与他势不两立,第二块是忠武节度使刘信,他带兵驻扎许州,如果郭威和刘崇打起来,作为宗亲的刘信势必倒向刘崇,第三块便是镇守徐州的刘崇之子刘斌。这三人皆据战略要冲,构成鼎足之势,将开封紧紧包围在其中。所以,对郭威来讲,要想成就大事,一定要争取时间对他们进行分化瓦解,各个击破,于是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巧借李太后之手发布懿旨,既可起到麻痹皇室宗亲的作用,又能为自己取而代之赢得充分的时间,可谓一箭双雕。
但出乎冯道意料的是,这出迎立新君的闹剧竟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郭威派他与枢密直学士王度、秘书监赵上交等一行带着车马仪仗,速往徐州迎奉刘斌为新帝,这使得一向有长者风范的冯道备感尴尬。所以,临行之前,他心有不安,便于无人处向郭威直言不讳地问道:“您派我迎奉新皇帝是发自内心的吗?”郭威信誓旦旦地做了回答。在前往徐州的路上,冯道不无自嘲地对左右的人说:“我一生从不说谎话欺人,现在也不得不破例了。”
一切安排就绪后,郭威提议由李太后临朝听政,然后借太后懿旨任命亲信。此后,京城的禁卫军权全被牢牢地控制在郭威一党的手中。
正如郭威所料,远在河东的刘崇一开始听说隐帝遇害,本欲举兵南进,但随后又传来李太后颁发迎立自己的儿子刘斌为帝的懿旨,欣喜之下,他马上打消了进攻开封的计划。适逢此时,契丹入侵河北。郭威以御敌为由,亲率大军于950年十二月十六日渡过黄河,驻扎澶州。四日之后的凌晨,大军即将开拔,忽听诸军将士大声喧哗着来到郭威的住处,郭威闭门拒之,军士登墙越屋而入,奏请郭威为天子。据《旧五代史》记载,当时“乱军山积,登阶匝陛,扶抱拥适,或有裂黄旗以被帝体,以代赭袍,山呼震地……诸军避拥帝南行”。到了开封后,郭威“乃上太后筏,请奉汉宗庙,事太后为母”,宰相窦固贞等“帅百官出迎拜谒,因劝迷”。无奈之下,李太后下诏先任郭威为监国(代理皇帝),主持朝政。
这时,被迎奉为帝的原武宁节度使刘斌随冯道一行持诏西来,在众人簇拥之下到了宋州(今商丘),所经之路,车马仪仗,皆如王者,众人见了山呼万岁。可前后不过十多天的光景,郭威就派心腹郭崇威率七百骑兵来到宋州,陈兵于刘斌下榻的府门之外。刘斌闻讯大惊,紧闭大门,向郭崇威询问缘由。郭崇威支支吾吾地回答:“澶州军变,郭将军怕陛下不了解真情原委,特派我带领兵士来加强保卫。”徐州判官董裔劝导刘斌说:“郭崇威的神态举止鬼鬼祟祟,一定另有隐情。如果陛下贸然前行,定要大祸临头。不如把护圣指挥使张令超叫来,晓之以利害,让他连夜解决掉郭崇威的骑兵,然后逃往晋阳投奔令父。”刘斌一时犹豫未决。
就在当天晚上,郭崇威先行一步说服张令超率众归附,同时把从京城带来的一封郭威的密信交给冯道,信上写着:“朝廷组阁。爱卿速速回京。留赵上变、王度继续在宋州侍奉。”于是,冯道第二天一早就来向身处危境中的刘斌辞行。深感大难临头的刘斌诚恳地说;“这次我之所以敢离开徐州前往京城,完全是因为先生做宰相3O年的声誉和口碑,才没有起任何疑心。现在郭崇威连我的卫兵都夺去了,事情明摆着凶多吉少。如今您也要弃我而去,临别之前,您有什么办法救我吗?”冯道默然无一语。客将贾贞数次向刘斌使眼色。让其下令杀掉冯道,但刘斌阻止道:“不可鲁莽,这事与冯公无关。”
冯道离开之后,郭崇威马上将刘斌迁至外馆软禁,不久又将其杀害。之后,郭威命大将马铎率兵攻打忠武节度使刘信的军队,昏聩懦弱的刘信闻讯后于惊恐中自杀。紧接着李太后颁诏:授郭威监国符宝,即皇帝位。郭威即位后改国号为周,从此汉亡。在郭威坐上龙椅的同一天,刘崇也在晋阳自立为帝,是为北汉。
郭威为帝后,从宋州归来的冯道顺理成章地被委以重任,加封中书令,弘文馆大学士,为皇帝拟定政令,成为郭威手下的心腹大臣。
八、最后的辉煌
和后汉的武力政治、歧视文人的做法恰恰相反,郭威从一开始就懂得尊重并网揽人才的重要意义,这对他日后建立大周政权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同时也与冯道一生所致力追求的一统天下之“大君”的目标相一致。
即位之初,郭威便选择重用了一批德才兼备的文臣辅政,冯道就是这时候从宋州赶到京城被授以中书令和弘文馆大学士的,他既是最受皇帝信任的笔杆子,也是直接参与国策制定的国家重臣。
后周的人事安排刚刚就绪,随之而来的就是刘崇为报杀子之仇发动的战争以及占据东部充州的泰宁节度使慕容彦的反叛,但郭威冷静应对,两次战争皆大获全胜,后周政权渐趋稳定。郭威坐稳江山之后,看到连年的战乱导致百业凋零,百姓早就不堪重负,便想革新政治。他废除苛捐杂税,修订刑律,为增强人心的凝聚力还提倡尊孔,对政绩卓著的文官更是大力表彰。
当时政绩卓著的汝州防御使刘审交病死在任上,郡人聚哭灵前,并上书朝廷,列状请允许留葬汝州,以便立碑起祠,按时祭祀,周太祖慨然应允。后来,太祖感触颇深地与冯道谈起此事,冯道说:“刘审交作为臣子,虽然权力有限,不能减轻百姓的租税,免除他们的徭役,使其过上衣食富足的日子,但却能够行良吏之事,不贪婪盘剥、不因公徇私;薄罚宥过,谨身节用;安俸禄、守礼分,因此得到汝州百姓的爱戴。现在天下戎马初定,人民稀而赋敛繁,若真能做到勤政爱民,不贪婪,不滥杀无辜,真正懂得民为邦本、政为民本的道理,何愁得不到民心,天下不太平呢?”周太祖听了,颇以为然,便自觉以刘审交为榜样,廉洁自律、洁身自好。
郭威在位的4年,励精图治,除旧布新,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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