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放:唐末藩镇割据,动荡不安,出身于农村知识分子家庭的冯道忧国忧民,为了一生的梦想和追求,他先后侍奉大燕皇帝刘守光,后唐庄宗李存勗,虽然此二人都并非明主,但冯道在纷繁复杂的官场政治中奉行不偏不倚的中庸之道,对上竭力尽忠、对下充溢同情、力求善始善终,终使自己避免了悲惨命运,始终立于不败之地。本期刘谨教授将继续为我们深入解析冯道传奇的一生。
三,走向辉煌
庄宗遇弒是在他自立为帝后的第四年。而贻笑大方的是,他竟死于自己所喜爱的伶人之手。
李存勗手下的亲军中有一个叫郭从谦的伶人,曾因屡立战功而被提拔为指挥使。枢密使郭崇韬权倾朝野的时候,郭从谦因为与之同姓,曾经拜他为叔父;与之同时,郭从谦又被郭崇韬的女婿——李存勗的弟弟李存义收为养子。郭崇韬蒙冤死去之后,李存义也受到牵连而被捕入狱。
有一次,郭从谦“置酒军中”,痛哭流涕地为他们二人打抱不平,事后却被人别有用心地报告给了庄宗。恰逢此时,一名叫王温的军士在宫中担任禁卫时谋乱未遂,事发后被定为死罪。在行刑现场,唐庄宗看见郭从谦也在身边,便用半开玩笑的口气对他说:“你的同党存义、崇韬背叛了我,又指使他们的余党王温来谋害我,不知道你们接下去还有什么行动?我可都在等着呢!”
说者无心,可在郭从谦听来却大有寓意,被吓得心惊肉跳的他只觉大难来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回到兵营鼓动他手下的将士说:“快把你们手中的钱都打酒买肉吃了吧,不要再作长远的打算了!现在皇上因为王温的事迁怒于我们,说等他破了邺城,要将我们一网打尽呢!”军士们听了个个害怕。惊惶失措之中,他们偷偷地聚在一起,共同商讨对策,决定等待时机,再便宜从事。
不久,魏州发生兵变,李存勗迫不得已委派镇守河北的大将李嗣源前去平叛,郭从谦和他的手下们认为时机已到,便磨刀霍霍,加紧筹备,做好了哗变的准备。
而镇守河北的李嗣源接到圣旨后,一刻也不敢停留,便率领大军前去邺城平叛。此时的他因有震主之功受到猜忌,已被李存勗冷落多年。李嗣源“为人质厚寡言,执事恭谨”,原是做梦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背叛李存勗,只不过担心因军中兵士哗变未能攻克魏州而又受到猜忌,所以只得攻下汴州依城自保。
此时的郭从谦看到昔日里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李存勗众叛亲离,犹如惊弓之鸟,就乘着夜色,率领手下的亲军出其不意地潜入皇宫,将李存勗乱箭射杀。李嗣源在前朝宰相豆卢革等文武百官的劝进下,在洛阳庄宗的灵柩前即位,是为后唐明宗。
和昏庸残暴、贪婪成性的李存勗不同,李嗣源不愧为一代明君。他主政之后,廉洁自律、任人唯贤,精简机构、减裁冗员,斩杀宦官和贪官污吏,提拔重用了任圜、冯道等一大批前朝德才兼备的文武官员。冯道此时从翰林院学士迁为端明殿学士,一年之后升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后来成为当时为数不多的几位宰相之一。
进人权力中枢的冯道秉公执法、尽心竭力,“凡孤寒之士,抱才业、素知识者,皆予引用,唐末衣冠,履行浮躁者,必抑而置之”,为皇帝延揽了一大批出身寒门、有真才实学的有用之才,由此深得明宗皇帝的信任。冯道充分利用这种优势,适时地向明宗广进善言,讲一些治国安邦之道。
天成、长兴年间,由于中原战火暂时熄灭,加上连年丰收,老百姓安居乐业,明宗颇为自得。有一次,明宗和冯道谈起这难得的太平景象,冯道乘机进言道:“陛下以德承天,天以有年表瑞,更在日慎一日,以答天心。”接着,他又说,臣在河东任掌书记时曾出使到中山(今河北定州),有一次骑马过大山的关隘时,道路险要,但由于谨慎小心,人和马都平安无事。但到了平地上,因为松懈大意、掉以轻心,结果却从马上摔下,伤了身体。冯道据此因势利导说:“臣所陈虽小,可以喻大。陛下勿以清晏半熟,便纵欲乐,兢兢业业,臣之望也。”明宗听了,深以为然,从此治国理事更加谨慎。
又有一次,明宗得到了一只刻有“传国宝万岁杯”字样的玉杯,觉得有祥瑞之兆,心里异常高兴,便拿出来和冯道一起欣赏。冯道很仔细地看了那杯上的字迹,感触颇深地说:“此前世有形之宝尔。王者固有无形之宝,便是仁义。”当明宗向他问起丰收年景老百姓的生存境况时,他说:“谷贵饿农,谷贱伤农。并且吟诵了聂夷中的“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下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綺罗筵。偏照逃亡屋”(《伤田家诗》)以示讽谏,明宗听了之后,命人抄下挂在堂上,经常诵读。
由以上事例可以看出,冯道发言简正,因势利导,婉言规劝,讲究分寸,其非常之才,的确非常人可比。
不仅如此,这段时期内,冯道曾向朋宗皇帝建言:“常见吴蜀之人,鬻印版文字,色类绝多,终不及经典。如经典校印,雕摹流行,颇益于文教矣。”于是提议:由他所在的中书门下提议,由政府出资整理、刻印《易》、《书》、《诗》、《春秋左氏传》、《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周礼》、《仪礼》和《礼记》等9部儒家经典,也就是俗称的“九经”。明宗从小在军营中长大,大字不识一个,自他当了皇帝之后,各地的报章、奏折都要靠近臣安重诲给他诵读。这“颇益于文教”的言辞深深打动了他的心。
长兴三年二月,明宗批准了冯道关于刻印《九经》的奏请。雕印儒经工作从后唐长兴三年(9S2年)开始,到后周广顺三年(95s年)完成,历经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个朝代,用了整整21年的时间,共印下经书12部。其中除“九经”之外,还包括《论语》、《孝经》、《尔雅》等书,为中国文化的发扬和传播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明宗皇帝晚年多病,早年艰苦的战争生活及当了皇帝之后的内忧外患使他过早地积劳成疾。可以说,自他做皇帝的第一天起,源自朝廷内外的争斗就从来没停止过,且不说南方诸国及北方契丹的割据势力,单是庄宗平定下来的东、西两川的战事就几乎贯穿了明宗王朝的始终。在统治较稳固的中原地区,明宗的儿子秦王李从荣、凤翔节度使李从珂及女婿石敬瑭等人手中均握有重兵,相互之间争权夺利,矛盾重重。
公元933年末,李从荣为争夺帝位,乘父亲病重之际,率领1000名军士借夜色掩护冲入皇宫,与控鹤军指挥使李重吉及宫中卫士展开殊死决战。洛阳城内的唐兵闻迅赶到,与李重吉内外夹攻,一举打败了李从荣并斩杀其全家。唐明宗惊闻这个消息,一时百感交集,痛心疾首,于半年后离世。
明宗死后,冯道率百官迎立他的第五个儿子李从厚为帝,即为后唐愍帝。愍帝任冯道为山陵使,礼毕即让他离开京城,放外任于同州。因唐愍帝才干平庸,性格优柔,缺少一国之君应有的魄力,加上朝中一些旧臣争诛秦王、立愍帝之功,相互倾轧,内讧不已,朝廷之内从来没有一天安稳的日子。
公元934年,新朝权臣朱弘昭、冯赞碍于风翔
节度使李从珂、河东节度使石敬瑭的军权过重,以枢密院的名义分别让他们调离原地。李从珂拒绝赴任,愍帝派西都留守王思同为西面行营都统前去讨伐,结果被李从珂打得大败而归。李从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乘胜追击,率兵东进,一举攻占了长安和洛阳,将愍帝杀害于卫州。李从珂在洛阳即,皇帝位,是为唐末帝。
末帝即位之后,即调宣武节度使赵延寿到朝廷为枢密使,石敬瑭为天平节度使开赴郓州。巧合的是,与当年的李从珂一样,石敬瑭也拒绝调任,并与唐末帝公开决裂。末帝派张敬达率领数万大军进攻石敬塘驻军所在的晋阳(今太原)城。大军压境之下,石敬瑭不得已以幽云十六州的土地为代价向北方的契丹求救。契丹主耶律德光率领5万骑兵打退张敬达,后又进攻洛阳。一路上,后唐将领纷纷投奔石敬瑭。唐末帝见大势已去,率全家登楼自焚,从此唐亡,石敬瑭进入洛阳之后,在契丹人的支持下即皇帝位,国号为晋,是为晋高祖,年号天福。
在这前后不到三年却频繁更替了四任皇帝的刀光剑影的特殊年代,冯道除了顺应时代潮流率领百官送旧迎新之外,还不断地奔走于摇摇欲坠的朝廷与国子监中,继续为雕刻集释“九经”的浩繁工作艰难支撑。可以说,正是由于冯道的“不倒”,才使雕刻“九经”的浩大工程得以顺利实施,乃至顺利竣工。
四、后晋重臣
石敬瑭虽然如愿以偿地做了皇帝,却声名狼藉。日常朝事,无论巨细,他都要征得契丹主的同意。在政治上,他对契丹主唯命是从,卑躬屈膝,甚至称年龄比自己小得多的耶律德光为“父皇帝”。也许正因如此,石敬瑭统治时期所面临的一个最棘手的问题就是部下的频频反叛。
史载,自石敬瑭936年建立后晋到942年病亡的7年时间内,洛阳巡检使张从宾、灵州守将王彦忠、安远军节度使李金全、成德节度使安重荣等四人先后率众发起叛乱。可以说,石敬瑭没有一天不是在契丹的强权和部属反叛的夹缝中战战兢兢度过的。
当时,石敬塘手下的文武大臣对这种屈膝政治所持的态度大致可分为三种:一是以石敬瑭的心腹大臣、枢密使桑维翰为代表的“臣服派”,二是不愿受契丹役使的“独立派”,三是想取石敬瑭而代之的“野心派”。“臣服派”官员认为契丹的势力过于强大、不可战胜,因而做他们的附属国是再聪明不过的明智之举;“独立派”的官员主要是被割让的幽云十六州的将吏们,他们对此做法“咸以为耻”,明里暗里坚决反抗契丹的占领;而“野心派”人物多为位高权重的藩镇首领,他们或出于蔑视,或出于妒嫉,想伺机夺取石敬瑭的皇权。
唐亡伊始,入主洛阳之后的石敬瑭依然重用了冯道。据《旧五代史》载,天福元年十二月,“制以司空冯道守本官兼门下侍郎平章事、弘文馆大学士”。那么,在当时的政治情况下,备受重用的冯道应属于上述三种官吏中的哪一种呢?
以冯道的处事态度及道德修养而论,他应该位于“臣服派”和“独立派”之间,处于一种很矛盾的心理状态:因为一方面他作为汉族官员,从骨子里不主张汉朝统治者心甘情愿地依附于外族,另一方面,他又清楚地看出石敬瑭依附契丹强权背后的无奈。身处这样的政治环境,既然除此之外别无选择,那么,走马上任、竭尽心力地为新朝政权服务便成了他唯一的出路。
得到幽云十六州后,契丹主欣喜若狂之下加徽号于石敬瑭,封之为“英武明义皇帝”,石敬瑭也献徽号,并派使者出使契丹。石敬瑭听说契丹主一向看重德才兼备的冯道,庄宗朝时曾一度想把他掳到契丹为己所用,所以这一次他便特意委派冯道为太后册礼使,让他与契丹主册礼使刘煦一起带着车马仪仗出使契丹。临走之前,石敬瑭亲自送行,并意味深长地嘱托冯道:“此行非卿不可……卿官崇德重,不可深入沙漠。”言外之意,即不希望他长期留在契丹。冯道听后,慨然应允道:“陛下受北朝恩,臣受陛下恩,何有不可!”
冯道一行风雨兼程、历尽艰辛,快到西楼的时候,耶律德光听说冯道来临,欲屈身郊迎,但其臣下阻谏曰:“天子无迎宰相之礼。”耶律德光这才作罢。
据《旧五代史·谈苑》记载,契丹主曾多次劝冯道留下,冯道不便拒绝,有一次便婉转而含蓄地回答:“南朝为子,北朝为父,两朝皆为臣,岂有分别哉!”话说得非常得体。契丹主曾多次厚赏冯道,而冯道却把赏赐全部卖掉,把得来的钱全买成柴炭,逢人便说:“北方严寒,老年人受不了,只能备着,”似乎有了在契丹长住的打算,其实冯道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中原故国及其家乡的亲人。
两个月之后,冯道终于等来了一次回国的机会。尽管他归心似箭,却一再做出不愿回国的样子,确定要走以后,又迟迟不肯上路,故意拖延了一个多月,踏上征程后也是边走边歇,优哉游哉地晃了两个月后才走出契丹的边境。左右的人对冯道的做法很不理解,疑惑地问:“别人能够活着回去,恨不得插上翅膀,你为什么偏偏要走得这么慢呢?”冯道意味深长地说:“走得再快,对方的快马一个晚上就追上了,你能逃得出他们的手心吗?倒是慢走还可以使他们放心,也才能安全地返回故乡。”大家听了,不得不叹服。
冯道出使不辱使命,回到中原后更得石敬瑭重用,遥想出使的艰辛,冯道写下一首《北使还京作》抒怀,全诗曰:“去年今日奉皇华,只为朝廷不为家。殿上一杯天子泣,门前双节国人嗟。龙荒冬往时时雪,兔苑春归处处花。上下一行如骨肉,几人身死掩风沙。”
冯道从契丹返回后,朝廷废枢密使,将其权力并归中书,院印悉委于冯道。从此之后,朝中之事,无论巨细,全都听凭他的处理,不久,他又被加封司徒、兼任侍中,进封鲁国公。尽管他所承担的职务繁多,但引人注目的是,一旦牵涉到军事上的征伐之事,他则很少过问。有一次,石敬瑭向冯道询问用兵之事,冯道委婉地回答道:“征伐大事,在于陛下拿主意。我只是一介书生,只知道恪守历代沿袭下来的规矩而已,怎能越俎代庖,替陛下拿主意呢?”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俗语云:“有枪便是草头王。”看来生逢乱世的冯道熟谙其中的奥妙,不愿意得罪周围任何一位手中握有军权的人物,因为这样的人物太有可能成为未来世界的主宰,这是由唐末以来的朱温,李克用、李存勗父子,幽州的刘仁恭、刘守光父子以及后唐明宗李嗣源的经历不止一次地证明了的。这也是冯道在那个吉凶未卜的特殊年代之所以能够迎来送往,立于不败之地的秘笈所在。
晋高祖刚过51岁就积郁成疾。他知道自己来日无多,所以每当冯道独自来见,他总是让最宠爱的小儿子石重睿单独出来拜见,有时候还故意让太监抱了放在冯道怀中,意在对这位地位举足轻重的辅政大臣暗示:有朝一日,自己若有不测,希望他能利用自身的威望,立石重睿为帝。但石敬瑭死后,军权落在马步军都指挥使景延广手里,冯道与他商议之后认为国家多事,为了安定政局不亦废长立幼,便立石敬瑭的二儿子石重贵为帝,是为晋出帝。
晋出帝即位之后,加封冯道为太尉,继而封为燕国公,任景延广为同平章事,兼马步军都指挥使,总揽朝中军政,景延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反对依附契丹的“独立派”人物,只是石敬瑭在世之时碍于情面,他不便表现出来而已,石敬瑭死后,他自恃拥戴有功,手中握有军权,便坚决主张政治上摆脱契丹人的控制。
出帝即位伊始,景延广坚持在对契丹的文书中称孙不称臣,并主张与其断绝臣属关系,结果致使晋、辽两国之间的关系顷刻之间剑拔弩张。当契丹主气势汹汹地派人前来质问时,景延广措辞强硬地派人转告契丹主说:“先帝是你们立的,当今的皇上是我们自己立的。两国之间作为邻居、祖孙可以,可没有作为臣下的道理。何况我们晋国有十万口横磨剑闲在那里,你们要打就快点来吧,如果来晚了被孙子打败,当心被天下人耻笑啊!”在这种情况下,契丹与后晋的战争可谓干柴烈火,一触即发。
公元944年初,气急败坏的耶律德光调集山北诸州及幽州共5万兵力,任平卢节度使赵延寿为统帅南进,攻下贝州,围困黎阳。晋出帝见事危机,也亲临前线,沿黄河河岸设防,军民力战,在马家口和戚城痛击辽军。后来,晋、辽二军在相州再次展开决战,结果辽军大败而归。
晋出帝率军北进,准备一举收复幽州,便任命自己的姑夫、成德节度使杜重威为北面行营都招讨使,统率诸路兵马,北攻泰州、遂城等地,经过数次激战,辽军败回,晋军收复定州。自此以后,晋出帝错误地认定:晋对辽国两次战争的胜利,已使战局发生了根本性逆转,后晋已由战略防御转入全面进攻的阶段。
公元946年,晋出帝又任命奸诈多疑的杜重威为北面行营都指挥使(元帅),李守贞为兵马都监(副帅),率领诸路大军进攻契丹。
野心勃勃却生性懦弱的杜重威,潜意识里非常惧怕契丹。他领兵和契丹军在瀛州初次交手,就被对方打得一败涂地。被吓破了胆的杜重威便和李守贞谋划向契丹人缴械投降。
杜重威派密使去见辽主,表明自己归顺的心迹,耶律德光听后大喜,当即许下诺言说:“如果你真的来降,皇帝的位置是留给你的。”杜重威听了,心花怒放,他一边急匆匆地派人给契丹送降表,一面让将士们出营缴械,将他掌管的30万兵力拱手让给契丹。继他之后,驻守在代州、易州、恒州的晋军守将也纷纷效仿,致使幅员辽阔的河北平原全部落人契丹之手。紧接着,耶律德光率兵长驱直入,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晋朝的都城——开封,骤然之间晋朝大厦坍倾。
说到这里,人们也许会有疑问:在整个北伐契丹的酝酿及实施过程中,怎么不见了一向忧国忧民的冯道?他对此时的军事征伐持什么样的态度?
据《旧五代史》载,冯道这时已远离朝廷,出任同州做节度使。原来,出帝刚即位不久,就有人在他面前进冯道的馋言说:“道好平时宰相,无以济其艰难,如禅僧不可呼鹰耳!”意思即冯道在局势太平时是个好宰相,到形势艰危时就指望不上了,就像庙里的僧侣不会呼唤雄健的苍鹰一样。晋出帝觉得有道理,就渐渐疏远了冯道,后来把他调离朝廷,到同州做节度使(今陕西大荔)。不久,又改任威州节度使(今河南邓州),离京城越来越远。一年后,又移镇南阳。所以,这时的冯道,由于远离朝廷,根本没有参与朝廷决策的机会。
五、重返开封城
公元947年,耶律德光在开封称帝,改国号为大辽。
草草安抚了晋臣后,耶律德光便急不可耐地开始了对京城的掠夺,据《新五代史》载:“契丹据京师,率城中钱帛以赏军,将相皆不免。”另外,耶律德光还命人到各州镇去搜刮,放纵士兵以“打谷草”为名,四处抢劫,致使开封、洛阳两京附近的数百里村舍皆空,禾稼荒芜,激起极大的民愤,中原的百姓小则几十、几百,大则成千上万,纷纷聚众起义,一时声势浩大、不可阻挡。
正当耶律德光被起义军搅得焦头烂额、身心俱疲之时,原晋朝派往各州镇的节度使从四面八方赶到京城,投奔耶律德光,身陷困境的耶律德光便让他们中的大多数留驻京城,为自己出谋划策。冯道就是此时从南阳返回开封,面见阔别多年的耶律德光的。
这一次会面,与冯道第一次奉晋高祖之命出使契丹时有着天壤之别。听说冯道要到来,耶律德光不但没有屈尊郊迎,还毫不客气地指责他的朝秦暮楚,冯道无言以对,他对这样的待遇早有预料。耶律德光见状,便对他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脸面再来见我?”冯道据实答道:“现在晋朝已经灭亡,辽国已经建立,我在南阳无城无兵,怎么敢不来见您呢?”耶律德光见昔日不卑不亢的冯道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觉冷笑两声,更加尖刻地说道:“你为人朝秦暮楚、朝三暮四,现在竟还好意思来要城要兵,你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冯道应声答道:“无才无德,又傻又顽固的东西呗。”耶律德光见他回答得如此坦诚,不觉哈哈大笑,顿觉前嫌尽释,遂拜他为辽国的太傅,属朝廷正一品官职,留在京城侍奉。
不久,一个名叫刘继勋的人来降,此人曾做过晋朝的宣徽北院使,也参与过晋出帝与契丹交恶国策的制定。刘继勋也同样受到了耶律德光不留情面的斥责,羞得面红耳赤。他猛抬头看见冯道随侍左右,不觉妒火中烧,便指着他对耶律德光说:“冯公是那时的当朝宰相,权倾朝野,其实是他和景延广一起商讨制定的国策。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宣徽北院使,人微言轻,朝廷上怎么会有我的发言权呢?”耶律德光顿生嫌恶之情,为冯道辩护道:“冯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当然清楚!岂是你随便说的?”随即命人将刘继勋锁了,送至黄龙府关押。
面对势如破竹的农民起义,耶律德光是一筹莫展。有一次,耶律德光向冯道垂询道:“天下百姓如何救得?”言外之意即怎样才能使中原百姓不再反抗契丹的占领。冯道回答:“此时佛主也救不得,唯有皇帝救得。”意思很明白,只有您下命令制止军队的掠夺,老百姓的反抗才能停止下来。
有人据此说正是由于冯道的这一句善言点拨,才使得契丹未夷灭中国之人而很快退出中原,因此称赞他功德无量。然而笔者认为,契丹之所以没有夷灭中国之人,久占中原,并不取决于冯道说了句吉言善语,而是农民起义反抗的结果。史载,当时的义军中,影响最大的当数澶州王琼领导的起义队伍,此军聚众数万,势如破竹,一举围击了辽将耶律耶五,使契丹主闻讯丧胆,从此再“无久留河南之意”,随之又有开封东部的东方起义军兴起,连续攻下宋、亳、密(今河南商丘、安徽亳县、山东诸城)等州郡,和辽国所占据的开封城近在咫尺,严重威胁着辽国的生存,使得耶律德光胆战心惊,不得不想到撤退。
后来,耶律德光任萧翰为宣武节度使,留守开封,然后挟持冯道、李崧、和凝等前朝文武降官数千人逶迤北归。行至河北的杀胡林时,因积郁成疾,耶律德光得了热病,一命呜呼。
耶律德光死后,辽国政治集团顿时分崩离析,几番争斗后,永康王兀欲即位。后来,兀欲任
用辽将麻苔率军进驻沼、恒二州。麻苔为人贪暴·残忍,不但搜尽民脂民膏、奇物美女,而且常常捕捉村民,诬为盗贼,对其实施挖目、剥皮、断腕、焚烤等酷刑,其暴虐凶残,令人发指,搅得地方民不聊生,百业凋零、闹得众心怨愤、皆思南归。前颍州防御使何福进、控鹤指挥使李荣等军中将领忍无可忍,便约以击佛寺的铜钟为号,谋攻麻苔。
这天,适逢契丹主派遣的骑兵来到恒州,召前威胜节度使冯道、枢密使李崧等人一齐到木叶山埋葬前契丹主耶律德光。冯道一行人还未出发,就听到寺庙的钟声大作,在幽远高亢的回旋声中,城内突然发生兵变:原来是驻守恒州的汉兵联合市民一齐焚烧了衙门,与契丹兵发生激战,麻苔等人仓促之中载宝货、家属逃出恒州。
但是不久,契丹兵又自北城门人,气势一度再起,杀掉汉兵及市民两千余人。在这关键时刻,李荣偕冯道等前朝高级官员及时到城慰勉,士卒为之大振。天色将暮,麻苔等人率军退至定州。冯道等人四出安抚兵民,战乱才渐趋平息。可此时驻守在魏州的天雄节度使杜重威却与麻苔勾结,据城抗汉。后来,刘知远率兵来讨,辽将耶律忠弃定州而逃,杜重威力竭出降,至此为止,被辽军占领的河北诸镇又回归到汉人手中,冯道等人也顺势归汉。
随着辽军的败退,冯道和杜重威两个晋朝重臣殊途同归,他们虽然都与契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最后却都得到后汉皇帝刘知远的重用:冯道被拜为太师,加封齐国公,杜重威被授为检校太师、守太傅兼中书令,封为楚国公。
表面上看来,两个人在刘知远心中的地位相同,实际上后汉皇帝对冯道尊重有加,对杜重威的恶感却由来已久,只不过当时顾虑到杜重威与其至交——护国节度使兼中书令李守贞的关系才委以重任。两年之后,刘知远在临终之际刻意向近臣们交待:“善防重威。”刘知远死后,他手下的近臣立即杀掉了杜重威和他的三个儿子,而顺应时势发展的冯道却在新生的后汉王朝中,继续被授以高衔并得到重用。
(下期预告)刘知远死后,备受器重的后汉太师冯道受到武人排挤,只好“奉诏请外,平居自适”,待得到后周王朝开国明主郭威的器重后,才铸成了生命中的另一次辉煌。这期间,有着怎样的曲折,后人对他的评价又为何毁誉参半呢?
编辑蔡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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