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初次见面是在2000年初,是在吉林省作家代表团去山东那一次,我和他都是代表团的作家成员,我们在作协门前集合,团里大概十几个人,他一下子就叫出了我的名字,然后就摸出烟来让我抽,他好像知道我吸烟。果然他说,抽吧,你烟瘾很大。看来他对我比我对他了解。就这么一个男人或汉子之间的这么一个举动瞬间拉近了我们俩的距离——他是个五短身材,个子不高但比例还好,也不是,他有一点罗圈腿,是的,不严重,不注意看不出來。后来我慢慢留意他,发现他轮廓挺不错,特别是侧面,是那种粗粝的有一些悲剧成分的硬汉派风格,当然这只是他的外部轮廓,至多是一幅他的速写,与他的内在没有关系。我们那一次去山东十几天,我和他十几天都被安排在一个房间。说来十几天不算很长,但那十几天我和他是朝夕相处,重要的是我俩每天都睡得很晚,绝对在一起的时间和空间几乎抵得上几十天。想想啊,有多少人能够朝夕相处十几天,特别两个中年汉子?两个写作的男人在一起能聊什么?当然是文学和写作,反过来说,文学能不包括生活吗,写作能不包括生活吗?我的意思是说聊文学和写作自然就会聊到生活,那也是必不可少的。不过此前他写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而且我并不避讳地把我的疑问说了出来。
你写什么呢?
我这是客气,真实的意思是你是写什么的,或者我不知道你是写什么的。
我写动物——他说。
动物?
你看过我的《拍溅》吗?
我的表情是我怎么会看过你的《拍溅》,我是写人的,我不关心
动物,或者是没来得及关心,人已经够我操心的了。不过,关于写动物,我大体知道有这么一个门类,比如法布尔的《昆虫记》那部巨著但动物是昆虫吗?或者写动物比写人重要吗?他写这个太小众了吧?我的表情他看出来了,我也看出了他表情中的意思,失望,或者是被轻视后的沮丧,甚至有几分恐惧,看得出他并不是一个抗得住打击的人,他一点不强大,但是这家伙就有这样的本事,绕来绕去,又把话题绕到了动物上。不过我的淡漠还是影响到他,他明显焦虑起来,神经质地站起来又坐下,频繁地去厕所。
后来,《拍溅》我翻了下,没往下看,题目不错,他的有些文章题目也都不错,比如《巨虫公园》《青羊消息》。
山东回来后我很少和他联系,主要是他联系我。方式是短信,电话,几乎每隔几天他都要联系我,通报一些消息,关于文学的消息,或人事或物事,当然也包括他的,他正在写什么,他的计划,庞大的计划,他要去山里了,而且盛邀我去,如数家珍般地说出十几种野菜和山菜的名字,就好像他在那里是休闲度假,通常短信很短,电话很长,难道他不晓得电话是花钱的吗?
只要我去作协开会,他必定要陪我住上一晚,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希望他留下,我这么说的意思是说,我已经有点恐惧他关于动物的狂轰乱炸了。他其实也知道我的意思,但他每一次都留了下来。瞧吧,又会是一个不眠之夜,宾馆的标准间里如同烘烤面包的炉子,烟雾浓稠沉重,烟蒂堆成两座小山,没错,都是我俩抽的,一夜五包或六包,那样的夜晚有很多次。
我大体知道他写作的主要资源是长白山,是那儿的山林成就了他。他告诉我每年他都会去那里待很久,我不知道他的很久是多久,反正他说他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事,动植物的,人的,甚至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巨矿啊,他说。
他眼神中射出贪婪的欲望,就像一个饥饿的动物面对饕餮盛宴,我相信他的发现,也相信他在极力夸张,同样我也相信他的“巨矿”一说,那么大个山呢。但这和我没关系,没关系就不感动,哪里没有富矿,娘的,每一处生活都丰富而多元,那座大山他挖得动吗?我浅薄无知地想象他一个人在山林里如何度过,我的确替他忧虑过。他说是他妈难过,动物也冷啊,冷不怕,热也不怕,主要是寂寞,没人说话啊,一整天也看不到人,下雪的时候——说到下雪他突然脸上放光 ,他说日亮你知道吗?雪天是最容易发现动物的,特别是野猪,很快他又给我讲起了故事,他的,动物的,狍,猪,鹿,鹰,以及他发现的什么草本植物,像个魔症似的滔滔不绝,而且越讲越来劲,越讲越兴奋,完全不顾我在一边昏昏欲睡。我断定很多时候他一定是沉默的,或者没有多少人认真听他说话,譬如此刻的我,难道他没发现我昏昏欲睡吗?
你他妈睡着了——他突然说。他还是发现了,也许是听到了我的鼾声,我看出他在极力隐饰他的不满,愤怒,失望,沮丧,或者很多混杂在一起的难以命名的情绪。说实话我不是有意的,他的专项不是我的专项,我的确不懂,不懂有时就会表现为轻慢,偏偏我又不会隐饰我的轻慢,他看出来了或者感觉到了。
他说粗话,常说。我不知道他是故意以这种粗粝和野性示人,还是他长年和山林中那些粗粝的人事与物事相处生长出的德性,那些粗话基本是,牛逼,太牛逼了,操,狗屁,装逼,他是个逼,我揍他——他不大像那些标本的作家,他和通常那些称之为作家的那种人共通之处很少,他有时候直抒胸胰,有时候讳莫如深,守口如瓶。
他妈的,快五十了。他忽然幽幽地说。
他什么意思?
年纪不小了呗。他说。
那有什么关系呢?我不经意地问他。
我可是守着一座金矿啊。他又一次也是极力地强调说,好像随时要为这座金矿之美提供证据。
这可能就是他的忧虑之处或恐惧之处,我看出来他为他占有了一座巨大的金矿沾沾自喜,也为这样一座巨大的金矿的挖掘和开发忧虑或恐惧,巨大的金矿使他成为了一個巨大的矛盾体。
他总是摭掩他的焦虑或恐惧,很多时候,他表现得很强。在生存方式上有的人选择示弱,有的人选择示强,我觉得他是后者,我觉得他的示强是在发现了自己弱的一面后的一种以攻为守。有人说卡夫卡是“弱的天才”,胡冬林的很多部分也是“弱”的天才,他是以强掩弱,当然有时候他的咄咄逼人效果也很不错。
他给我的感觉像个夜间活动的动物,就像蝙蝠,或者猫头鹰,奇怪,我就是有这样的感觉。假如他的形象出现在我的意识之中,我偶尔会想上一阵,他背着背包,驼着背——他的确有些驼背,包里面是几包香烟,水,一两餐的便当,对了,相机,肯定有相机,潜伏或者不断在山林里行走,即使在山林的潜伏中,也要不断地用抽烟来刺激迟钝,麻木或许是疲惫的感官,或者机械地驱赶那些无孔不入的各种讨厌的昆虫,与此同时,山里的一切有生命的事物也都落入了他疲惫的感官。他在山里肯定这样。我想。
不行,林子里不能抽烟,特别是春秋冬三季。他告诉我。
不能抽烟那时间怎么打发,他烟瘾又那么大?小时候他可是个淘小子,他跟我说过,他有自己的一套游戏规则,而且长于破坏别人的游戏规则。
有时候他会突然不说话,突然地,然后开始发呆,他发呆的样子一点不像个智者,一点不像,好像神游物外,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更像一个失忆的病人,一个服用了神经阻断药物的精神病患者。
他的作品我一部也没读过,不是不相信他的东西,我所以尽量不看别人的东西是怕受到牵制和影响,再说那不是我有兴趣的门类,实际上,关于他的作品,很多人动情的忧伤回忆中已经可以估量出它的成色。他本人也无以计数地说过他的东西牛逼,太牛逼了,我不知道他的东西牛逼到什么程度,我想说的是他这个人——事实上了解一个作家的确应该从他的书开始。我写小说,我大抵知道他的感受,对待他的写作,我有一种他在纵欲的感觉,好像除此一种方式再无其他,写作是他唯一的意志。我知道他试图让我或更多的人了解他,了解他的写作,在这方面他是贪得无厌的,他一直试图那样,但我有一种他用力过猛的感受,事实证明我错误地估计了他。几年之后他已调到作协当专业作家,发表了一些作品。某次,具体是哪年我忘记了,他说你认识王干吗?我说认识啊。我是在鲁迅文学院读书时认识的王干,此君很早就在文学界大名鼎鼎,隔一年王干还推荐我参加了一个全国性的编剧班,胡冬林也是鲁迅文学院结业的,我们是前后期,他告诉我王干要来长春讲学,问我可否引荐一下,我表示没问题,王干那时在长篇小说选刊当副主编,王干来后我把他介绍给了王干,并介绍后者是写动物的,他马上告诉王干他刚刚出版了一部写动物的长篇,王干让他把书拿来看看。我现在理解那是一次很重要的相遇。不久他的那部长篇在《长篇小说选刊》刊载,刊发后产生了相当的影响。对了,应该是那部《野猪王》,此前他给我看过,那时还没成书,说实话,应他的要求,《野猪王》的第一页我还做过修改,只是第一页,出版后的第一页是不是我改过的我就不知道了。
那的确是个重要的相遇。从此我知道他是个猛中或者粗中有细的家伙,在他粗粝的外表下面有着相当细致缜密的心思。
关于他的消息纷至沓来,有时是电话,有的是他亲口告诉我的,都是好消息,其中也有不少关于版税的消息,获奖的消息,关于他作品的讨论会,采访, 以及某部作品被拍了片子,没错,都是好消息,我能感觉他的兴奋,他并不掩饰,他不像一些人那样用暗示或含蓄的方式,他不,相反他从不放弃那些高调发布的机会,他给人的感觉,至少给我的感觉是要大干一场,或者,他的好运气来了。那个阶段,他有一句口头禅:哥们儿爆响了,哥们儿又爆响了。
是的,运气终于来了,一切都表明他开始步入他的黄金时期。我承认他的确干得不坏,真不错,如果有运气那种东西,他的运气也该来了。
但有一次开会我发现他很消瘦,我问他你怎么瘦了?
我得了糖尿病,他幽幽地说。
我天,糖尿病,他怎么会得糖尿病?他一直给我很强悍的印象,他会武术,据他讲他下手凶狠,而且总是先发制人。他告诉我他早就用胰岛素了, 此前我就发现他烟吸得厉害,但他几乎不喝酒,我知道这与得不得糖尿病没有必然关系,就与会不会武术,是不是下手凶狠,是不是先发制人没关系一样,但和焦虑,恐惧,和常年休息不好或者过度思虑应该有关系。问题是他现在还焦虑吗?他不是已经进入黄金期了吗?休息不好有可能,他早就说过他睡眠不好,而且时常惊醒。我知道这种病既怕血糖高,又怕血糖低,后者更可怕,会死人的,若是在山里,碰上低血糖怎么办,他碰上过那种事情吗?
他怎么就得了糖尿病?
很多人都有糖尿病,糖尿病是富贵病,调理好常人一样,我说——我不是安慰他,很多人得了糖尿病都调理得不错,主要是要吃好,休息好,不焦虑,而且要按时打胰岛素,当然满足这一切需要一定的条件,他有那个条件。
他说是。
他说是,但他是不是真的吃好休息好按时打胰岛素我就不知道了,是不是还在焦虑、恐惧我也不知道,只有最亲的人,只有身边人才能知道,或者他自己才能知道。
即使得了糖尿病,他精神还是很不错,他仍有很多计划,比如何时去山里,何时回来,最近的那次他说他马上就要出发。
我说天有些凉了,山里怕是凉得更早。
他说车票已经订了。他还提起了山里的那个钟点工,说她已经把屋子收拾好了,她是一个负责替他收拾屋子,洗衣的当地女子,烧不烧饭我不清楚,我清楚的是他早就在那安营扎寨了,而且一去经年。诱惑他的是他的山里,是的,山里,是狍,熊,野猪,鹿和鹰,不知名的植物,以及山里那些人——那个负责给他洗衣收拾屋子的女子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即使得了糖尿病,只要我去,他仍然在宾馆陪我,而且仍是夜不归宿,烟蒂仍是堆得如同小山,仍是几乎竟夜不睡,不一样的是他随身带着胰岛素,烟也换了那种尼古丁相对少的细支香烟。尽管这样,他总是咳嗽,不剧烈,轻咳,却是不由自主的,抑制不住的,我能听到他的喉咙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其实他不必留下来,对于他的话,或者他的选题和计划,我已经觉得是聒噪了,但他還是不厌其烦,津津乐道,津津有味,仿佛那些话已经憋了很久,再不说出来就会发酵,就要憋死他。这家伙,对于自己的写作真是达到无无与伦比的狂热,是的,狂热——我想不出比这更高级的词汇来形容了。
有一次我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其实所谓另外一件事也是旧事重提。在我和他去山东那一次,他告诉我他已经离异二十多年了。他是离异,而且二十多年?像他这么粗粝的汉子能料理好自己的生活吗?我不光怀疑,而且马上就说出我的疑惑。他笑,有些狡猾的笑。他说你看我不是活得挺好吗?挺好?他觉得挺好我还有什么话可说?也许他不愿意暴露在这方面他是个无人问津的人,如我一样,他很在乎面子。关于这方面,他也给我讲了很多故事,当然是成年人的故事,男人的故事,过关斩将的故事,但大半是过去式。
我说,你那都是老皇历了。
他眼睛在镜片后面瞇成一条缝,说,巴尔扎克说过,作家应该尽量避开女人,女人会使你丧失时间。
他什么时候成了男权主义者?
你是巴尔扎克吗?我说。
不是。
所以你还是应该过得正常点。
我有,他说。
他有什么,谁?不过也可以理解,他毕竟还在盛年,他说“有”,他真“有”吗,说不定,谁知道呢?
我问,怎么个有法?
就像吃汉堡。
快餐啊?快餐式的解决方法,可怜。
你应该有个人照顾。我的意思是他该结婚。
我没有时间,他说。
这叫什么话?我几乎无语,时间和女人,完全不搭界啊,难道他连谈一次恋爱的工夫也没有,夸张了吧?他真把自己当成巴尔扎克了?其实他有条件成为一个完美的享乐主义者,甚至成为一个挥霍浪费者,按通常的标准,他是一个钻石王老五,很多女性对这样的钻石王老五趋之若鹜。
他心梗中风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我的耳中。消息来自作协。真是可怕,得了糖尿病,又得了中风,我大抵知道糖尿病与中风或心梗的因果关系,这往往是糖尿病最可怕的结果。此后我看到过他几次,人很消瘦,脸色不大好,但变化也不是太大,如果不是熟知他的朋友,不大能看出他是一个曾经中过风的人,我当然看出来了。那其中的一次,我又提到了对象的事情,我觉得对于他,这个事情迫在眉睫。他沉默了好一阵,说你要是想帮我,就给我介绍一个吧。我说你要什么样的?我私下里觉得他肯定要求很高,一定是所谓知性的,漂亮的女子,可我哪里认识那么多知性又漂亮的好女人呢?终于还是有了一个机会,我从另一个大学同学处听到某同学的遗孀现在单身,该女子受过正规的教育,是高知,个子也像教育程度那么高,有一个孩子已在法国定居。当我提到他的时候,她马上同意接触,她崇拜作家。我把女子近况告诉他了。他表示有兴趣。此后他们很快有了彼此的联系方式,有一次,他甚至把女子发他的照片让我看,果然气质不错,果然个子很高,其中一张独舞的照片很有丰韵,看得出他很惊艳,我当然替他高兴,他应该,太应该了,他已经独身那么多年,他笔下或者他经常陪伴的那些动物都在恩恩爱爱,何况他一个活生生的有感情的人?但过了一段时间,并没有传来更进一步的消息,不久他告诉我,他不想和那个女子处下去,我问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吗?他说不是。我问那为什么?他说,我想找一个踏踏实实的女人,漂不漂亮无所谓,懂不懂文学无所谓,懂我就行,心眼好就行。
一个男人,对于女人漂不漂亮无所谓,一个作家,对于女人懂不懂文学无所谓?看来他对生活的要求并不高,但也不能算低,懂他,说不定比懂文学还难以达到,某些方面,他具备所有俗世人的特征,但某些方面他又是一座迷宫。我没劝他,尽管他很让我不可思议。我知道一旦他决定的事情,劝是没意义的,他肯定有他的考虑,他是个一意孤行的人。的确是这样。与人接触或决定一些事项的时候,他往往没有什么繁文缛节,大半是直奔主题,但效果竟也不错。我不认为那是他未经思考率性而为,相反那可能是他深思熟虑综合比较之后确定的方式。但有一次我感受到他的暴脾气。那一次在长春开一个什么会,文学翻译会?某一晚我和他,还有某君和某某君四个人在会间小聚,后二位是我鲁迅文学院的同学,都很有名,这期间一个作家朋友打我手机要过来,我说你来吧。他问我是谁?我告知他是谁。他突然爆发了,突然得让人猝不及防,他是跟我爆了粗口,以前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不了解他和那位作家朋友有什么嫌隙,但他这么做让我很没面子,我当然虚荣,另外两位是我的同学啊。我也爆了粗口,我甚至站了起来。某君笑着说,老胡啊,日亮也会武术啊。某君当然是说笑话,但冬林没有继续发作,他安静下来,说,得得得,你厉害你厉害,你是野猪王。他把大家都逗笑了,当然也包括我,那位作家后来并没来。
我总觉得,他一直在与他的命运进行一场激烈的竞赛。命运安排他独身三十年,命运让他得了糖尿病,命运让心梗中风,但他不想屈服于他的命运,他和他的命运是彼此深深了解的一对儿,但是最终他没有跑过他的命运,直到他的炉火熄灭,也许我做出的是不恰当的结论。我觉得他本可以用那种马拉松式的方式对待他的写作,但他采用了百米冲刺的方式,他想一蹴而就或毕其功于一役 他可能没想到这种百米冲刺的方式对于他的生命是巨大的伤害,也可能想到了,但仍然一意孤行,那是他的风格 。
人的最大不幸是时时与痛苦和死亡相伴,谁也不知道命运的铁拳何时降临到头上,这一铁律千年不变,亘古不变。而他半百之年,却要经受千年的折磨。也许一个人经受的苦难越多,越能认识到存在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也会越加重视他能拥有的一切。
他终于也是突然地离开了我,离开了他的读者。回想和记忆他,当然只能是一些片断,连缀这些片断之中,我时不时想起美国生态诗人简·赫斯菲尔德的诗,那首诗的题目叫《山》:
此刻,山是清朗的,
在强烈的晨曦里。旋即消失在 ? ? ?雾中。
我重返杜甫,害怕从阅读里
再次抬头,会发现窗内的月
光——
但当我眺望时,雾仍在那儿,
只是这远古的诗人鬓已斑白,
一只孤单的野鹅沉默着,蹒跚
而过。
每个人都不会是完美漂亮的修辞,卢梭不是,普鲁斯特不是,胡冬林也不是,我从来不认为我这位好友是山,他甚至也不是鹰,我觉得他更像简·赫斯菲尔德诗中那只野鹅,沉默着却总是满怀心事地在这个世间蹒跚而过。我觉得能做这么一只野鹅也很不容易,不管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人们都曾经或者必须从这个世间经过,但很多人就像没经过一样。
责任编校 谭广超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