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伯最近遇上了一件难事。啥事呢?拆迁!
刘大伯住的是平房,当年一家五口人挤在一间不足50平米的屋子里,不得已,就在阳台外搭了间10平方米的隔间。当时算是解决了家人的住房问题,可现在拆迁了,人家却不认这违章搭盖的面积。
刘大伯为此愁得头发都掉了。刘大嫂给他出了个主意:“老刘,你还记得我二舅的大姨的表弟媳家那娃吗?听说他现在成了咱们县县长,咱们干吗不去找他帮帮忙呢?”刘大伯眼睛一亮,那个娃他记得,姓何名则明,打小学习成绩就好。有一次他去水库游泳,突然腿抽筋,还是刘大伯把他救上来的。他赶紧拿起手机,打了七八通电话,才拐弯抹脚地问到何县长的地址。刘大伯也不拖延,当天晚上就登门拜访。
刘大伯先向门卫说明了来意,门卫又核实了半天他的身份,接着给何县长家的小保姆打了电话。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得以进入。
刘大伯被小保姆引到客厅坐下,眼看着一个个或西装革履或气宇轩昂的成功人士,按照排定的顺序一个个进入书房和何县长面谈。刘大伯夹杂在其中,好比鸡立鹤群。一直到了晚上快10点,刘大伯才得到何县长的接见。
“刘大伯,欢迎欢迎!”何县长态度倒是极为热情,双手握住刘大伯的右手使劲摇晃,“都怪我工作忙,那么久了,居然也没空看望救命恩人,还得劳您大驾来见我。”刘大伯的心里暖哄哄的,刚才的些许不快早抛诸脑后,只顾憨笑。寒暄了好一阵子,还是何县长主动开口询问:“刘大伯,这次来找我,有事要我帮忙吗?”
刘大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何县长想了半晌,若有所思地问:“刘大伯,您跟我说实话,在老城区改造工程中,居民乱搭建的情况是否真的那么严重?人民群众是否真的对县里的补偿条件感到不满?”
刘大伯苦笑一声:“则明啊,你身为一县之长,应该也知道,现在还住在老城区里的人大多家境不富裕。为了改善居住环境,几乎家家户户都搭盖棚屋。政府进行老城区改造,大家伙当然高兴。可要说对补偿条款没有一点怨言,这就太不现实了。”
何县长听了,慨然长叹:“我天天坐在办公室里看报告,还以为人民群众对于改造工程万分拥护。却没想到,好好的一份民心工程,居然快要成为民怨工程了。行!这事我知道了,一定会着手解决!”
刘大伯高兴坏了,回去逢人就说,拆迁政策要有变化啦!何县长要为咱们穷苦老百姓作主啦!街坊邻居听了也很高兴,都夸刘大伯为大家伙做了件大好事。可接下来的十几天里,县里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如此一来,不免有人在背后嘀咕,刘大伯是否在吹牛?
刘大伯听见这风言风语气得差点脑溢血,可让他再登次何县长的门,催促何县长赶紧行动,他又没那个胆,只能自己在家生闷气。
这天一大早,刘大伯像往常那样约了一帮老哥们到大槐树下品茶下棋。棋盘才摆好,突然有人捅了捅刘大伯。刘大伯回头一瞧,差点惊叫出声。身后那穿着朴素,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的,竟是何县长!
何县长伸出食指嘘了一声,赔笑解释道:“刘大伯,不是我不想尽快帮大家伙解决困难。只是,我怎么也得多听听父老乡亲们的意见才好下决策,您说对不对?”刘大伯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使劲捏捏何县长的手,重重点了点头。
一群老爷子老大妈聚在一块,除了聊聊儿女侃侃大山,说的也就是切身关心之事。没多久,就有人将话题引到这次拆迁上,引发叹息声一片。这个说,政府要不给我换套大屋子,打死我也不签搬迁协议;那个讲,赔偿金要不翻俩跟头,我就和我的祖屋共存亡。大家伙越说越是离谱,更有甚者干脆破口大骂,都是新来的那个什么何县长瞎折腾,也不知这个改造工程,他背地里吃了多少回扣呢!
何县长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可把刘大伯给急坏了。果然,何县长听了半晌,忍不住开了口:“各位大爷大妈,你们有你们的苦,但政府也有政府的难。我听说这次老城区改造工程,县政府使尽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过才从上级申请来三个亿,紧紧巴巴才够用,若是再增加拆迁成本,只怕改造工程就要半途而废了。”
这次何县长说的可是大实话,大家伙闻言都有些讪讪然。沉默良久,有人低声嘀咕:“干脆,也别改造什么老城区啦。咱们在这儿住了几辈子,照样也挺好,瞎折腾干吗。”有人开头,马上也就有人附和:“是呀是呀,平房破是破了点,但和老邻居们住在一块,热热闹闹也挺不错。”
“唉,枉我何则明一直以为,改造老城区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却不想反而给父老乡亲们添了麻烦。我何则明,对不起大家哪!现在我宣布,老城区改造工程暂时中止,等到我筹到足够的经费,再启动这个工程,到时候的补偿条件一定让大家都满意!”何县长像一下子老了好多岁,缓缓站起身,向所有人鞠了一个躬。
“什么?你就是何县长?”大家伙都呆住了。刘老伯忍不住开口说:“对,他就是何县长,你们刚才骂得过瘾了吧?现在人家就站在你们面前,你们倒是继续骂啊!”
何县长赶紧摆手止住刘老伯:“是我做错了事,大家骂我两句,也是应该的。”
何县长如此亲民,老百姓们又怎会再咄咄逼人。接下来的时间里,何县长耐心地与老百姓们聊起天,听他们的抱怨,听他们的建议。一直到天色擦黑,他才依依不舍地作别。又过了半个月,老城区改造工程果然戛然而止。听说为了这个事,何县长还在全县干部大会上作了自我检讨。
“这个何县长,真是个好官!”虽然没能住上宽敞明亮的高楼,大家伙心里多少有些遗憾,但提起何县长,所有人都得竖起大拇指。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半年之后,何县长被反贪局带走。
“何县长这样的好官,怎么会贪污受贿?”乡亲们得知后第一反应是不信,第二反应就是来到刘大伯家里,要求他带领大家联名上书,还何县长一个清白。可刘大伯却只是摇头。
早已从亲戚那里得知消息的刘大伯知道,何县长这次被带走,是因为他挪用了老城区改造的一半经费去盖办公楼,至于另外一半则被他自己纳入口袋。刘大伯对着呆若木鸡的老街坊们苦笑摇头:“咱们大家所有人都称赞这位喜欢兼听则明的何县长善于倾听民意,可谁想得到,他真正善于的,是推动民意、利用民意、挟持民意,来达成他的‘官意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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