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丽

　　阴山脚下，有一片广阔而寒冷的草原叫辉腾锡勒草原。随着旅游业的发展，这一片草原也日渐热闹起来。骑马，是这片草原的重点旅游项目。

　　这天，一辆旅游大巴摇摇晃晃地开到度假区辕门外停下来，游客们一下车就迫不及待地奔向马场，跑到马倌的跟前挑起马来。

　　一个大胖子一眼就看中了一匹漂亮的红马。其实，胖子不仅看上了这马，更看上了那年轻漂亮的美女马倌。她十七八岁年纪，身材高挑匀称，肤如凝脂，眉目如画，身上的蒙古袍迎风飘扬，像一朵风姿嫣然的马兰花一样绽放着，在这清一色灰头土脸的马倌中简直就像鹤立鸡群。

　　大胖子从钱包里拿出一沓钱递给她说：“我就要这匹了，价钱不是问题，你说多少就是多少。”谁知，那美女却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对不起，我这马不拉您，您去挑别的马吧。”

　　因为有钱，胖子平常走到哪儿都有人点头哈腰地巴结奉承，今天还是头一次遭此待遇，顿时来火了，说：“你这是什么态度？凭什么不拉我？”那美女根本不正眼看他，说：“我这马凡是一百四十斤以上的人都不拉，看您怎么也得二百来斤吧，对不起，不拉。”

　　胖子更火大了，大声叫唤起来：“喂，你这可是人身攻击啊，小心我投诉你！”

　　这一嗓子惹得大家都向这边侧目，导游小吴赶紧上前赔笑说：“对不起牛总，这女孩是新来的，不懂事，您别计较，我再帮您挑一匹好马，保管比这个好十倍百倍。”

　　胖子不肯，嚷嚷着非这匹马不骑，非这个马倌不要，那美女也铁了心，坚决不让胖子上她的马。马队长目睹了这场闹剧，很不高兴，走过来冷着脸说：“索索，怎么又是你跟客人闹别扭？你每次都对客人挑三捡四，你是上帝，还是客人是上帝？就你的马娇贵，压不得碰不得，那别人的马就不是马了？”

　　索索是草原上一种常见的灌木，坚硬且长满刺，这美女倒还真人如其名。即使马队长开口，她还是不愿意让步，导游小吴赶紧来打圆场，度假区的摔跤手巴雅尔也跑过来劝解。可是，胖子仍然不依不饶，非索索的马不骑。眼看局面越闹越僵，巴雅尔把索索拉到一边，小声说：“你也别太倔了，想想你阿爸。”

　　索索一听这话，表情立刻就由冰冷变为了痛苦。她阿爸前两天出了车祸，现在正躺在医院里呢。她又看看小吴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勉强地点头说：“好吧，让他自己上马。”马队长大喜过望，亲自扶胖子上了马，骑马团队浩浩荡荡地向草原深处出发了。

　　出发的时候，一般都是一个旅游团一起，但渐渐地各个马倌就分散开来了。胖子左右看看，其他游客最近的也在几里地之外，没人注意他们这边。于是他突然惊叫起来，索索赶紧带住缰绳，回身关切地问他怎么了。他趁机抓住了索索的手，害怕地连连大叫：“哎呀，不行了，哎呀，快扶我下来吧。“

　　索索只好扶他下马，却不料他两脚一沾地立刻就趁机抱住了索索，撅着两片臭哄哄的嘴唇就往她脸上凑过来。索索慌了，连忙双手乱推，左躲右闪。胖子一边图谋不轨一边说：“哎哟，别不好意思，早就听说你们草原民族豪放……别担心，我会给你钱的。”

　　“呸，胡说八道，放开我，不然我喊人了……”索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家伙推开。她后退两步，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流氓。她真想立刻飞身上马，把这家伙扔在这儿算了。可是，她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生病的阿爸和马队长那愤怒的脸……

　　她气呼呼地问：“你还骑不骑了？”

　　“骑，当然骑啊，不过我要先骑你这匹漂亮的母马。”說着，胖子的一只咸猪手又伸了过来。

　　索索愤怒地一甩马鞭，“啪”的一声，草叶四下飞溅，吓得胖子直跳脚。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这么性烈如火，他立刻又换了副嘴脸，谄笑着说：“开玩笑的，开个小玩笑。”他再也不敢胡来，老老实实扳着马鞍准备上马，但他太胖太矮爬不上去，只好向索索求助：“哎，麻烦你扶我上马吧。”

　　“自己上。”索索抱着双臂，远远地站着。

　　胖子费尽力气好不容易才爬上马背，还没坐稳，索索就在马屁股后面狠狠地抽了一鞭，想要给他一个教训。

　　谁知，那胖子缰绳没有抓紧，身子一歪，竟然从马上摔下来了。

　　索索吓坏了，赶紧打电话求助，却发现手机没带。这时突然跑过来一个壮汉，一把背起胖子，翻身上马向区卫生所急驰而去。索索半天才反应过来，竟然是巴雅尔，她不禁愣住了。原来，巴雅尔担心索索，就悄悄地跟在后面，不巧马场的马正好都被骑光了，他只好用两只脚跟在后面跑，到的晚了一点，否则，哪能给胖子无礼的机会！

　　到医院后，胖子做了个全面检查，花去两千来块，小吴很热心地帮忙垫了医疗费。胖子还说是这丫头索要小费不成，故意摔他，他要投诉，要打官司。辛辛苦苦牵马是为减轻家里负担，现在不但钱没挣到，还要赔不少，索索愁坏了。

　　度假区经理也急了，这事很严重，他们都得负连带责任，马队长更是火冒三丈。当然，谁都不愿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都想推到索索身上。没想到，小吴说：“算了，你们不用再怪索索了，一切责任由我承担，我的游客我负责。”经理和马队长不禁对这个瘦小的汉族小伙子另眼相看了。

　　这件事之后，听说小吴被公司停团处分了，有一个多月都没来草原。索索心里很过意不去，想找个机会好好道谢，打他电话却发现早停机了。

　　这天，巴雅尔悄悄塞给她一张纸条，她打开一看，是一串号码。巴雅尔挠挠头说：“这是吴导的新号码，我可是转了好多个弯才打听到的。”索索定定地看着他，忽而一笑，扬扬手里的指条，说声“谢啦”，就转身跑开了。

　　巴雅尔呆呆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许久才狠狠地捶了自己一拳。

　　第二年夏天，草原又随着草长莺飞一天天热闹起来了。辉腾锡勒还是老样子，巴雅尔照旧在度假区里每天给游客表演摔跤。只是再也没见过索索，他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谁知，这天傍晚，他居然看见索索和小吴骑着马并辔而来，骑的正是索索家的那两匹枣红马。他们俩那样子就像是一对情侣，他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窖。

　　小吴老远就喊：“喂，老巴，我今天是专门找你来喝酒的，咱们来喝个一醉方休。”

　　巴雅尔只好没精打采地跟他客套，问起他的近况。小吴笑着说：“我现在当旅行社经理了，不带团了，那件事嘛，也早没问题了。”

　　巴雅尔嘴巴张得老大，问：“你，你没被处分？还升职了？”

　　“当然没处分啦。”小吴漫不经心地讲起了后续。原来，那天他仔细查看了出事的地点，又看看索索的神情，就猜了个八九分。后来他悄悄对胖子说：“为了给客人的草原旅游留下个美好的回忆，一般我们都会派摄影师跟着马队给你们拍照片，你那段正好我们也拍下来了，你如果不想让其他人尤其是你老婆看到，那我劝你，咱们最好还是息事宁人吧。”

　　胖子不信，说：“你骗鬼啊，把照片拿出来看看。”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细节就不用我来描述了吧。”小吴扬了扬手里的内存卡，笑得意味深长。

　　胖子心虚了，马队确实早就强调，为防意外，会派专业摄影师跟着拍照，他虽不甘心但也不敢冒险，最后只好让小吴赔偿三千块医疗费了事，并且在协议上签了字，表示不会再找麻烦。

　　小吴笑着说：“压根儿就没有人拍到，可是，他自己干了亏心事自己清楚。我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是个怕老婆的主儿，三言两语就套出了他的实话，而且悄悄录了音，照片咱是没有，录音带可是真的有，还用怕他？”

　　“呵，还是你们这些文化人鬼心眼儿多，有办法。”

　　小吴拍拍他的肩膀说：“不过这件事还是要感谢你啊。”

　　巴雅尔愣住了：“感谢我？”

　　“对啊，要不是你不放心，悄悄跟在后面，胖子怎么能及时得救？他又怎么能轻易相信有人跟在身后拍照？”

　　巴雅尔其实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叹息说：“都怪我没用，我要是早一点到，就不会有后面那些麻烦事了。”

　　“我们今天来啊，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小吴突然卖了个关子，“还是让她自己告诉你吧。”

　　索索笑著说：“我今年暑假没来草原打工，是因为我要给吴经理打工还他的钱，虽然他不肯要我还，但我索索可从来不欠人情。现在回来呢，是因为我今年大学毕业，已经跟度假区的经理谈好了，在这儿做会计兼部门经理，以后可就是你的上司了。”

　　巴雅尔更加意外，指着他们结巴着说：“那……你们……”

　　“谁说我们怎么啦？”索索娇嗔着捶了他一拳。

　　小吴也笑着说：“草原上最受姑娘青睐的就是摔跤手和歌手，可惜我这个汉人没这个本事，所以嘛，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