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自林

　　

　　外强中干的美帝国主义，是真老虎也是纸老虎。我们在援越抗美前线所经历的敌机轰炸场面，以及所见到的美国俘虏兵就是典型的代表。时间很久，但印象很深，也很有趣，援越抗美已过去半个多世纪了，我还清楚地记得敌机轰炸时的惨状与美国俘虏兵的狼狈相。

　　援越抗美是中共中央和毛泽东主席发出的号召，我们奉中央军委命令随大部队出兵越南，支持胡志明主席领导的越南人民抗美救国斗争。我是1965年10月16日下午5点多钟跨过中越边界线的，这是我刻骨铭心的经历，是一辈子难以忘怀的光荣。当时出国部队声势浩大、场面震撼，数百辆军用卡车满载着奔赴前线的指战员，十轮大卡载着或牵引数百门高炮及高射机枪与后勤辎重排着数公里长龙缓缓行走，半石半土的公路坑洼不平，扬起的灰尘，一路蜿蜒起伏形成无比壮观的场景。出国仪式简单却热烈隆重，两国边界群众夹道欢送、欢迎掀起高潮，体现了中越友谊“同志加兄弟”的真情实感。我在援越抗美的1000个日日夜夜里，和赴越参战的32万将士一样，经历了战争残酷的考验，经受了血与火的洗礼，无论是牺牲的勇士，还是胜利凯旋的战友，都是无愧于国际主义战士的光荣称号。

　　在越南三年的战斗生活是漫长的、艰苦的，又是不平凡的。援越指战员在完成各自任务的同时，还要面对美国空军，和他们斗智斗勇，这是每天的必修课。刚到越南，麻痹轻敌是我们年轻战士的通病，总认为美国兵是纸老虎，不知晓它的厉害。我们进行的援越抗美斗争，就是要阻止美军这只吃人老虎的野蛮行径，打击它的嚣张气焰，歼灭美军空中日夜骚扰的飞机，保卫赴缅重要设施和施工部队修路架桥，帮助夺回越南主权国家的制空权。我们参战、援助，这是受胡志明主席请求的正义之举，打击美帝的侵略战争是义不容辞的。然而，战争不是儿戏，不是“过家家”，是要付出代价的。流血牺牲是必须面对的事实，我们的背包、枪支、衣帽、急救包上都标着姓名、番号、血型，这是为了便于受伤抢救、牺牲认领，也充分说明战争残酷这一事实。

　　上世纪60年代初期，美国凭着军事、经济实力和钢铁优势，极力扶持南越傀儡政权，派出地面部队镇压南越人民，出动大批飞机轰炸越南北方，企图迫使北方人民停止对南方人民的支持。由于越南的制空权掌握在美国人手里，他们每天都派数架次飞机对越南北方进行骚扰破坏。我们出国部队投入施工作战没有几天，就遭到敌机轰炸扫射。当我们听到兄弟部队的战友不幸遇难的噩耗，当我们的技术营加工连第一批制作10口棺材的时候，我们才清醒地认识到战争的残酷无情，才认真对待敌情通报，开始注意防空隐蔽。

　　为了保障施工部队的安全，防止敌机突袭轰炸，援越对空作战的高炮部队和高机分队指战员，高度警惕，英勇善战，痛击美国飞机。据史料记载，援越抗美高炮部队战果辉煌。对空作战2150次，击落敌机1707架，击伤敌机1608架。我们经常看到高空侦察低空飞行的敌机横冲直撞;经常听到敌机投弹的爆炸声和我军痛击的高射炮声;我见过成批敌机轮番轰炸，我军阵地冲天而起滚滚浓密的黑烟;我们曾经遭遇过敌机投弹扫射惊心动魄的场面;我们也亲历过配合高炮部队对空射击的全过程;我常看到敌机潜逃时丢弃的副油箱在空中翻滚;经常见到敌机被击中拖着长长的黑烟一头栽到山岭之中;我也看到炮弹空中爆炸和敌机“空中开花”的“壮观”。然而，最开心、最有趣的事就是活捉美军飞行员了。

　　我第一次看到美国俘虏兵是在越南安沛某地。那天，我和战友值勤回来，途经还未竣工的七号公路，想到“友谊亭”（我们在越南公路沿途修建的小亭子，取名“友谊亭”，专为路过的老百姓提供茶水、书报、理发、修理等服务，很受越南人民喜爱和欢迎）稍休片刻。我们刚坐下喝水聊天，一辆路过的解放牌卡车停在“友谊亭”旁，兄弟部队战友手提水壶下车来到亭子里装水，车上坐着双手捆绑、黑布蒙眼的美国大兵。我和战友们好奇地围上去，想看看侵略者的样子。当了中国的俘虏，美国兵一脸沮丧，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骄横，他低着头，不知是祈求上帝保佑，还是盘算命运如何;突然停车，他竖起耳朵静听，以为到达目的地马上就要过堂受审了。没有动静，也没人叫他下来，听到我们叽叽喳喳，更不知何意，只能老老实实待在那里。我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欧美白种人，只见稀疏的络腮胡子衬托着满是青春痘的长脸，使皮肤显得更加白皙粗糙。当押解俘虏的战士端上茶水给他解渴时，我才看到揭掉黑布露出的灰蓝色眼睛。他不停转动着眼珠子，紧缩着脑袋，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我们一个个骄傲地挺着胸，昂着头，通过翻译简单交流。我们警告他：不要为美国政府卖命了，发动侵略战争是犯罪的、不得人心的。你轰炸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是残忍的、可耻的！城市被你们炸成废墟，山村被你们毁成平地，这笔账越南人民迟早要与你们清算的。我们还说：当了中国军人的俘虏，你已经够幸运了，根据我国的俘虏政策和中国军人的素质，我们会遵循联合国宪章，极力保护你的安全的。听懂我们的意思后，那个美国佬直点头，连声“OK，OK！”我们优待俘虏的态度和人道主义的举动，可能感动了这位不知姓名的俘虏，也避免了他被愤怒的越南群众打、砸、揍甚至失去生命的危险。可以理解，受害国的老百姓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活在危险的战火中，对侵略者的深恶痛绝也在情理之中。

　　最能体现万众一心的就是美军飞行员跳伞逃命被四方围捕的宏大场面。1966年8月1日正午，这个日子，是我们军人的节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八一”建军节。我和战友们正在过组织生活，开展纪念活动。突然，一阵强烈的轰鸣伴着一架低飞的巨大机身从头顶掠过，一大块黑影闪电般地罩在身上印过大地，强大的风力将身旁一大片树枝压向一边。这种超低空飞行的速度与压力，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哒哒哒！”一梭高射机枪的清脆点射，接着枪声四起，一阵猛打，这架极其先进的F101高低空侦察机被击落，这是我在越南初期的所在团，即五支队144团高射机枪连创造的奇迹，这一奇迹载入我军史册，高机连荣记集体一等功，连长作为英模代表参加国庆观礼，受到毛泽东主席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飞机拖着长长的黑烟向前滑去，飞行员瞬间跳伞逃生，我们迅速组织追捕。兴奋的战士和四面八方数以千计的越南群众，有的骑车，有的跑步，手拿砍刀、绳索，一起奔向飞行员跳伞的着落点。展开拉网式搜寻，人员越聚越多，当搜索圈子越来越小时，美军飞行员在营救无望的情势下，早已做好了投降的准备。见到那么多喊叫着围上来的解放军战士和越南老百姓，惊魂未定的少校飞行员扑通一声僵硬地跪下，双手高举着用13国文字书写的投降书：“我是美国公民，我不会说中国话，我不幸。要求你帮我获得食物、住所和保护，请你领我到能给我安全和设法送我回美国的人那里，美国政府必大大酬谢你们。”这就是越战时期有名的美国军人的投降书，亦称“护身符”，我们在入越参战整训教育时就听说过，觉得很好奇又不解。今天终于见到了“真面目”，原来就是印有13国文字的长条绸布。这个所谓的“护身符”，大概就是美国政府向参战军人的承诺，告诉他们的士兵这份投降书是保命的通行证，只要当了俘虏就不会有生命危险。这与日本军国主义要求士兵只战不降的武士道截然不同。然而，一切侵略战争都是注定要失败的，侵略者的下场都是大同小异的：希特勒的战败自杀，日本的集体投降，美国的狼狈撤军，南越傀儡政权的垮台都是最好的验证。

　　美军俘虏不战而降，我们没费一枪一弹就活捉了号称美军空中侦察英雄，一个曾经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王牌飞行员。这时，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的越南群众高喊着“打死他！打死他！！”战士们极力疏通愤怒拥挤的人群，押解俘虏下山。他们用黑布蒙住他的眼睛，绑住双手，冲过来的越南群众猛然脱掉他两只高筒皮靴挂在他的肩上，让他赤着脚，踏着杂草碎石艰难行走。山区的越南老百姓习惯了赤着脚自如行走在山岭之中，这对于习惯优越生活的飞行员却难以忍受，大家像看动物园笨拙表演的大猩猩，一拐一蹭，跌跌撞撞行走，人们笑声阵阵，乐不可支，像胜利的勇士满载战果凯旋而归。当然，我们的战士不忘优待俘虏政策，一路细心照料，防止老百姓的过激行动，防止俘虏受到意外伤害，我们要把俘虏完好地交给越南人民军处理，这是规定也是主权国家的尊严。到达驻地后，我们的战士让他洗去汗水和泥浆，换上干净的衣服，送来可口的饭菜。他一边狼吞虎咽地品嘗中国的饭菜，一边对翻译说，他怕被越南人活捉，庆幸自己是中国人的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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