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越

　　双沟镇位于徐州市西南约48公里，是徐州至睢宁县之间104国道沿线最大的镇。

　　我最早知道双沟镇的名字，源于徐州市政协在双沟镇进行的一次专题调查。1990年6月，我刚到市政协的时候，市政协主席何赋硕、副主席周嵩山亲自带队，在双沟镇蹲点十多天，搞了一个推动当地农业发展的专题调查。也就是从那时起双沟镇这个名字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1991年6月，徐州市委、市政府根据苏南乡镇企业迅速崛起的经验和我市经济阶段性发展的需要，决定下派一大批机关和企业干部到各县乡镇挂职，支援各县乡镇企业的发展。那时候，市政协机关一共才30多人，年轻同志不多，而且一去就是两年，对每个人和每个家庭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困难。

　　转眼到了1993年。7月1日，市政协召开机关全体工作人员大会，邵元亮副主席在会上把下派第二批机关干部支援乡镇企业当作三件难事之一提了出来。10多天过去了，下派之事竟然毫无进展。7月12日，我主动找邵元亮谈了自己的想法，事情很快确定下来。

　　8月25日，市委、市政府在人民舞台召开大会，欢送第二批支援乡镇企业干部。记得那一天早上下着雨，10点钟汽车从人民舞台出发，12点半才到睢宁县城。县里举行了热烈、简短的欢迎会。然后，我们5人随专门前来迎接的面包车到双沟镇政府。晚上，镇党委书记陈正文、镇长邢怀常在镇政府食堂为大家接风。到了这个时候，我心里却有些不安起来：这两年能坚持下来吗？两年里能做些啥？两年里都会发生哪些变化？一个个问题随着散去的人群飘然而至。

　　双沟镇政府位于双沟镇中心街区里面，院落不大，一进门是两排带檐廊的老式平房，再往里是一个花坛，正对大门和花坛的是镇政府的简易办公楼。办公楼一共3层，楼梯在中间，东西各有五六间房子。镇政府对我非常照顾，我住在2楼靠东边的第3个房间，紧挨着镇党委书记的房间。房间里除了一张双人床，还有2张桌子、2个柜子、1把椅子、1个脸盆架，虽然十分简陋，但当时在整个睢宁县已经相当不错了。

　　双沟镇的工业企业很少，当时主要有篷布厂、纸袋厂、纸箱厂、织布厂和三四家面粉加工厂。还有一些面粉厂都是村里的，规模更小。我主要负责面粉销售工作。从城市到农村，从机关工作到面粉销售，这是一个跨度很大的转变，对于我这个从小长在城市里的人来说，难度确实不小。刚开始的时候，我主要通过我熟悉的政协委员帮助销售面粉，但由于面粉质量不高，这种“人情销售”很难适应已经放开的粮食市场，工作刚起步就陷入困境。市场在哪里？我非常迷茫。

　　常言说，东方不亮西方亮。我转而通过市政协委员、徐州电解化工厂副总工程师王洪恩，市政协委员、徐州溶剂厂副厂长吴刚，市政协委员、徐州市化工研究所高级工程师赖正三等为纸袋厂的一套闲置设备寻找了八九个产品，结果也因资金和市场问题无功而返。其实，也不一定是产品不好，关键是能否符合双沟镇的实际情况。从双沟镇的实际情况出发，这是破解双沟镇工业发展难题的突破口，抓住了这个问题，也就抓住了双沟镇工业发展的“牛鼻子”。双沟镇工业发展水平不高，农业资源比较丰富，交通区位优势明显。这是我走村串户，进厂下乡后迅速得出的结论，也是日后我在支援乡镇企业工作中的一个重要切入点。

　　就在这个时候，工作队的张野林队长利用一个十分偶然的机会率先把面粉打入东北市场。这件事对我震动很大，联想到双沟镇一位面粉厂厂长说过的，曾将面粉销往东北，因上当受骗就不干了的事实，以及东北人爱吃面的生活习惯，我茅塞顿开，敏锐地感到，东北是一个潜在的巨大市场。但去一趟东北，既不现实，也不可能。1994年元旦刚过，我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往东北一些市县政协和粮食局发了50封推销信，把自己的情况和面粉的价格交代得一清二楚。没成想，3天后就接到客户回电，7天后客户就到达双沟镇，15天后就发往抚顺一车皮60吨面粉。多年后才明白，偶然中也有必然。当时，适逢传统节日春节来临，正是面粉销售的旺季。天时、地利、人和都备齐了，面粉销售不出去那才见鬼呢。

　　10元钱的邮资换回了近10万元的面粉销售收入，初战告捷，使我倍受鼓舞。我完成了《双沟镇面粉销售中的问题与思考》一文，指出要在提高面粉质量的前提下，实行面粉销售的“三级战略”：一是覆盖全镇，发展周边；二是走出睢宁，打入徐州；三是冲出徐州，进军东北。接着，我又在徐州师范大学、徐州市收容教育所建立了固定销售点，使面粉销售总量达到300余吨，实现销售额60余万元。全镇面粉销售不畅的局面迅速得到改变，面粉包装全都用上新材料，形成了自己的品牌。

　　从领导艺术上讲，一个对领导目标怀有浓烈而深厚感情的领导者，一定会全身心地投入领导过程，如此则本来不具备某方面领导艺术的人，也可能会成为成功的领导艺术家。强烈的责任感使我在较短时间内完成了一个漂亮转身，成为面粉销售的行家里手。正像抚顺客户说的，“我们到双沟镇就是冲你来的。只要有你在，今后我们还来”。

　　在双沟镇的生活是漫长、艰苦而快乐的。我每一次乘长途汽车来到双沟镇，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房间里的塑料桶到楼下接自来水，供烧水、做饭和洗漱用。时间长了，人也熟了，镇政府机关的年轻人都争着替我打水。每天早上，我都换上运动裤和球鞋迎着初升的太阳从镇政府一直跑到104国道上，然后沿着104国道往双西村的方向跑。活动开身子骨以后慢慢往镇里走，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刚刚醒来的街景，顺便在路边的小摊上吃个油条、酥饼、煎包，喝点粥什么的。中午和晚上，我用镇政府给我配备的电饭锅，或用自带的小电炉炒菜做饭。我经常吃的是西红柿鸡蛋面。这边在电炉上的小铝锅里放点油，炒两个鸡蛋，再放入西红柿做成卤。那边用电饭锅烧水下挂面。遇有黄瓜的时候，再切点黄瓜丝，就是一顿红黄绿白齐聚，有干有湿、有菜有饭的美味佳肴。夏天的时候，我干脆到有压水井的住户家，压出清凉可口的井水，做井水凉面。惹得他们大吃一惊，直问我：“这水能吃吗？”

　　其实，双沟镇好吃的东西还有很多。白莲藕是双沟镇的一张王牌，据说当年曾经是向朝廷专门进贡的贡菜。双沟镇的白莲藕雪白、酥脆，如果稍不留心掉在地上，会摔得粉碎，吃到嘴里味道有点鲜香发甜，嚼到最后一点渣也没有，如果切成薄片在热水里过一下，再用盐、糖、醋、味精、香油、姜末调一下，就是一个不错的下酒菜。吃热豆腐也是双沟镇一个热闹的街景。每逢傍晚，卖豆腐的拉着车，车上放几板冒着热气，散发着豆香和火烧柴禾味、足有半个手掌厚的老豆腐，买豆腐的一拥而上，卖豆腐的迅速切割装盘，往豆腐上撒一些或红或绿的辣椒酱，买豆腐的便散落在车的周边，或站或蹲各顾各地吃了起来。双沟镇的集市很多也很大，每逢农历的一、四、六、九都有集市。有集市的时候，四鄰八乡的人们开着拖拉机，赶着马车，拉着平板车，蹬着三轮车，骑着自行车，手提肩扛地带着要卖的东西往镇上汇集，整个镇上人群熙熙攘攘，各种生活用品和农具一应俱全。镇西边是卖肉食品和蔬菜的，镇北边是卖日用品的，镇东边是卖农具的，镇南边是卖粮食的，镇中心街上是卖服装的……置身于农耕文化的氛围里面，徜徉在穿戴并不十分考究的人群当中，听着小贩的叫卖声和农民讨价还价的争吵声，使人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

　　1994年7月6日，我像往常一样一早就乘长途汽车赶到双沟镇。在镇政府的办公室里遇到一个脸色黝黑、长得十分敦实的汉子，经人介绍知道是镇粮管所的所长葛德艺。一见面，葛所长就像遇到老朋友似的，请我“救救急”。原来镇粮管所开办的观音宾馆开业不到半年，由于经营不善，已陷入困境。葛所长当即提出请我帮助他们在徐州培训厨师和服务员。

　　支援乡镇企业的同志实际上处于原单位不管，乡镇不敢管的“两不管”境地。许多单位把人送出去就算任务完成了，没有哪个单位的领导真正指望你干什么事。你要是个“角儿”，单位怎么能离的开？所以，你什么事都不做，也没人说你。但如果你想做事、想做好事、想做成事，那最怕的就是没人理你。现在人家找到你，向你提出要求，那就是相信你，看得起你。于是，我立马回到徐州，找到市政协委员、时任徐州市服务公司工会主席的许友英，请她联系江南春大酒店，免费为观音宾馆培训10多名厨师和服务员。

　　按说人员培训上岗后，观音宾馆的面貌会有一个大的改观，但问题似乎没那么简单：宾馆既没有工作标准，也没有卫生要求，更缺少一个有经验、会管理的“当家人”。这无疑落在我的肩上。我根据培训情况和出差住宾馆的经验，按照“卫生、舒适、安全”的要求，带领宾馆全体职工利用3天时间专门打扫卫生、清理死角，使宾馆面貌开始改观。我为宾馆制定《观音宾馆工作标准》《观音宾馆卫生标准》和《观音宾馆工作人员岗位责任制》等6项规章制度，宾馆管理开始步入正轨，服务水平有了提高。为了吸引更多南来北往的顾客，我与厨师一道制定菜谱，切磋烹饪技艺，有时候还亲自下厨掌勺，一天下来也是累得腰酸腿痛。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观音宾馆当年就实现利润3万多元。

　　观音宾馆发生的变化，引得一些饭店、酒楼纷纷找上门来，请求我为他们联系培训。一位叫张光勇的青年人找到我，要求到徐州参加三级厨师培训，我当即与徐州市烹饪技术培训中心联系，为小张报了名，按说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但小张的选择遭到了父母的反对，我亲自到小张家问清情况，做通小张父母的工作。为使小张顺利参加培训，我亲自到徐州市烹饪技术培训中心，向朱延能校长讲明情况，朱校长为我的热情和小张的执着所感动，在学宿费上都给予很大优惠。学校开学那天，我亲自送小张上学，并塞给他50元钱。

　　1994年底，随着徐州到睢宁公路的进一步拓宽和观音机场建设的不断升温，双沟镇一批颇具竞争力的酒楼、饭店纷纷开业。1995年的头3个月，观音宾馆经营状况开始下滑。我提出依靠集体经济的实力，进行宾馆二期改造，积极应对市场竞争的指导思想。在我的建议下，镇粮管所投资5万元，为观音宾馆添置了发电机、锅炉、空调和音响设备，建起了浴室，增加了歌舞厅，安装了有线电视。短短两个月，一个综合设施比较齐全的观音宾馆又以崭新的面貌展现在人们面前，并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站稳了脚跟，收到了实效。到我离开双沟镇的时候，短短半年就盈利5万多元。

　　1995年春，观音机场建设需要大量绿化树木。尽管镇粮管所很想有所作为，但信息不畅，无法确定树种。得知这一情况，我迅速带领他们到市绿化委员会，弄清了树种，为粮管所在激烈的竞争中占得先机赢得了时间。当购买的树木发生质量问题后，我又驱车赶到盱眙县帮助协调，保证了600多棵树木按质量要求装运，顺利完成了15万元的销售收入。

　　在和镇粮管所职工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我给他们出主意、找门路、定制度、写广告、编节目，和他们一起进货、干活、聊天、打球，和他们一起分享成功的收获和喜悦，从而结下了深厚的友谊。1995年2月23日，镇粮管所举行迎春联欢会，他们不仅表演了我编排的“三句半”《说粮管来唱粮管》，还授予我“荣誉职工”称号。

　　3月，春节刚过，双沟镇计划召开全镇工商表彰大会，镇政府把培训礼仪小姐的事儿交给了我。从人员选拔到服装设计，从基本步伐到每个轮次的衔接，一个个细节我都做了认真安排，组织礼仪小姐反复进行排练。18日上午大会如期召开，看着礼仪小姐认真完成规定任务，我一个人悄悄离开会场，奔向汽车站。这一天恰好是星期天，一同到镇里工作的同志早已没了人影，此时的我像在外漂泊的游子一样，渴望着立刻回到亲人的身边。

　　1995年5月8日，《徐州日报》以《小镇“外来客”》为题，专门报道了我支援乡镇企业的事迹。1995年8月，睢宁县委、县政府给予我记功表彰，市委、市政府授予我支援乡镇企业“先进工作者”称号，为我两年支援乡镇企业的工作和生活画上了圆满的句號。

　　每当回忆起这段往事，我仿佛闻到了泥土的芬芳，有一种历久弥新的感觉；每当回忆起这段往事，我仿佛看到了绽放的花蕾，有一种催人向上的热情；每当回忆起这段往事，我仿佛听到了未来的召唤，有一种充满期待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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