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祖荫

　　

　　今年是具有“远东第一俱乐部”之称的上海大世界建成100周年。3月31日，上海大世界在谢幕13年后重新盛装开场。这个曾被誉为中国文化的“东方之门”，作为中国重要非物质文化遗产活态传承平台展现于公众面前，一些民俗、传统文化节日等也在这里展示和演出。

　　“不到大世界，枉来大上海”这是上世纪上海滩上游客流传的一句话，足见“大世界”在当时有多么大的影响力和吸引力。“去年白相迪士尼，今年游览上海经典景点‘大世界”，可见今日大世界依旧没有被人遗忘。这座承载太多历史内涵的建筑及娱乐场所，正焕发出她那不老的青春活力，成为新老两代上海人的时代烙印和童年回忆。然而，在上海大世界年史上，留下了一幅浮世漫绘《大世界》，是沪上漫画家张文元先生亲手绘制，成为弥足珍贵的大世界画作。

　　张文元（1910—1992），笔名文元、文魁，太仓新毛人。中国现代漫画家，新文人艺术家，曾任中国美协一、三届理事、中国美协上海分会常务理事、中国美协宁夏分会副主席。张文元长期在上海《解放日报》工作。他是从太仓乡村田野走向国际魔都的漫画家和水墨画家。张文元一生坎坷，个性鲜明，与时代发展同前行，共命运。他辗转供职于武汉、重庆、上海等地期刊报社，担任相关漫画杂志主编。张文元以新闻漫画闻名，包括政治漫画、幽默漫画、连环漫画、风俗漫画乃至新闻特写、讽刺小品，其创作思想性、斗争性、讽刺性和批判性强，漫画作品具有突出的“否定之否定”的艺术倾向，敢于直面人生，勇于社会担当。

　　与中国老一辈漫画人一起，张文元始终站在时代生活和革命大潮前沿，共同开创并亲历了现代中国漫画纪。其一生的传奇经历和艺术创造，使之成为中国漫坛“新世界的开拓者和旧世界的终结者”的一代。其中浮世漫绘《大世界》是其漫画代表作之一。

　　提起浮世漫绘《大世界》，是一个偶然机遇的发现与坚持所得，也是张文元儿子张伟德先生细心搜索、收集、整理而成。今年清明那天，张伟德先生专程回太仓为其父亲扫墓祭祖。提起张文元的漫画《大世界》，他告诉笔者，还是四五年前，他看到网上有篇《百年上流：1931—1949速兴，上海！上海！》，其中提到张文元先生于40年代绘有“大世界”内景漫画，文中这样写道：

　　“三四十年代是欲望爆棚的年月，能想象到的都市风景都能在大上海见到，‘时髦病何止服饰而已。跑马赛、跑狗赛、回力球赛由西方引进而转变成中国的赌博业，‘大世界游乐场内电影、戏曲、歌舞、游艺、杂耍、酒吧、中西餐馆、商场一应俱全。

　　漫画家张文元曾画有40年代初的大世界内景，其场面之喧杂丝毫不亚于今日之景。有当时的报刊如此写道：这班有钱而有闲的人们，饭吃饱了，酒喝够了，花丢丢的姑娘陪在那里，谈东说西。”

　　张伟德说，当时这篇文章并没有配发所言及的相应图片。但是该文却触发了张先生追寻的灵感，他的记忆闸门瞬间被打开，《大世界》的图像仿佛浮现于记忆深处。于是他边上网搜索，边整理资料。在“大成老旧期刊”网站上，经过账号申请，网站回复给予其一个月的登陆权限。于是他以“张文元漫画”等为关键词，下载了几乎所有与张文元漫画相关的作品资料。

　　在整理1945年年底上海复刊的《联合画报》时，张伟德发现了张文元主编的《联合画报·漫画之页》1947年206期上刊登的漫画《大世界》。该刊物也是当时上海滩上唯一的漫画专刊，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张伟德为父亲早年的惊世画作所震撼。

　　这幅漫画《大世界》，跨页骑缝排版，场面宏大，人物众多，从图像效果来看，应该是以300db以上高清格式彩色扫描，该幅作品图像像素达8766×4766。图像清晰，色彩还原性能极佳，是一幅非常难得珍贵的存世作品。

　　这幅漫画刊发于1947年7月。据此推算，其创作时间应该在此之前的大约一年多时间。根据张文元先生的年谱考证，此时抗战胜利后的1945年底，張文元才卸去美国新闻处的职务从昆明回到上海的。在上海期间，他除了和沈同衡、丁聪等担负中国漫画作家协会的日常工作外，主要专事漫画创作，包括主编《联合漫画·漫画之页》。通过张伟德的反复查证，基本可以确定该幅漫画并不是所谓40年代初的上海大世界，准确地说，这幅《大世界》所表现的是抗战胜利后1946—1947年间上海大世界的风貌。

　　上海大世界始建于1917年，创办人黄楚九。以游艺杂耍和南北戏曲、曲艺为其特色，12面哈哈镜成了“大世界”独有的吸引物。新中国成立后，曾改名“人民游乐场”，1958年恢复原名。1974年改名“上海市青年宫”，1981年大世界复业，定名为“大世界游乐中心”，2003年，为了修缮，大世界闭门谢客。可以这样说，大世界是上海几代人小辰光的“迪士尼”。

　　当年的上海“大世界”，其建筑风格比较复杂，大门、圆柱大厅及剧场等主要是仿西方古典式，主要由12根圆柱支撑的多层六角形奶黄色尖塔构成。主楼则分别由3幢4层高的建筑群体合壁相连，另有两幢附属建筑。而内部颇多中国传统形式，是近代娱乐建筑中最有代表性的一处。

　　当时眼花缭乱的大世界开幕广告是这样介绍的：其内容有花园及屋顶花园、商场、剧场、各种书场、特别大厦、共和厅、美术界、动物院、弹子房、中西餐馆、中东名寮、鸳鸯池、金鲤池与大观楼、四望台、招鹤、题桥、登云各亭并旋螺阁诸胜；艺术则有小京班与超等女伶会串京剧，优美社女子文明新剧，日本松旭斋天左男女大魔术团，大发公司订定特级之最新电光影戏，天津班男女各种杂耍，宁波时调文明书、女说书、苏州著名评话反弹词、滩簧、广东潮州特别焰火；至种种游戏，则有走线飞船、机器跑马、升高椅、升高轮、秋千架、各种电光、西洋镜、哈哈镜等；并蒙诸大文豪设立文虎社，每晚悬挂灯虎，并有诗钟征联文人游戏，各品射中及揭晓后，以游券或薄彩车酬，藉助雅兴。游资每位小洋两角，孩童及仆役减半。晚间二点钟止。

　　以小见大，化繁为简，这是现代漫画所赋予特征，其功能在于通过夸张、讽刺、幽默的手法，再现漫画作品主题。综观张文元的漫画作品，从世俗、人文、生活的角度观察、解读大世界，其画作具有很强的叙事性。无论是整体构思，还是局部细节，那一颦一笑，一招一式、一举一动，不仅是生活的艺术化，也是艺术的生活化。

　　这幅《大世界》不仅是世俗漫画，更是浮世漫绘。面对如何驾驭和把控恢弘的场面，张文元先生表现出如此的客观、冷静、自如和从容。在观察生活、搜集素材、确定选题的基础上，拥有情节设计、谋篇布局、场景设置、人物安排，以独特的叙述视角，将大世界的人流攒动、场面喧闹、情形混杂等融入于一个瞬间定格、一个平面展示、一个维度呈现。作品中每个人物的神态、表情、动作，尽显惟妙惟肖，趣意横生。整个画面具有意识流的“主题性”“情节性”和“故事性”，留下了浓郁的时代特色和地域特征，堪称“清明上河图”的魔都版。

　　历经百年岁月的大世界，是上海文化生活、经济发展的缩影，也是游客到上海的必去之地和老上海风情最浓重的去处之一。如今尽管大世界拂去了历史尘埃，但仍然以原汁原味、修旧如旧的姿态屹立于上海滩上，浮世漫绘《大世界》所描绘繁华场景已经远去，但她永远成为大世界辉煌的人文见证。经过“凤凰涅槃”“化蛹为蝶”，大世界必将呈现出梦幻一般的“市井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