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父谷宗仁字博之,安徽含山人,青年时期在芜湖育才中学任教。1926年3月考入广州黄埔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第五期炮兵科学习,1927年8月毕业。随部参加北伐战争,历任国民革命军陆军炮兵团排长、连长、营长,1935年6月叙任陆军炮兵少校。1937年5月叙任陆军炮兵中校。抗日战争爆发后,任军政部直属独立炮兵团团长、集团军总司令部炮兵指挥部指挥官等职,1939年10月被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铨叙厅颁令叙任陆军炮兵上校。后任陆军步兵师副师长等职。
自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开始,父亲便奔赴抗日前线,与日军浴血奋战,参加“八一三”淞沪会战、湘北会战、长沙保卫战。辗转三、六、九战区,遍及皖、赣、鄂、湘、粤、桂、黔诸省,对日作战,战功卓著,屡受嘉奖。1944年春调往都匀中央陆军炮兵学校(教育长史文桂)任学员队少将战术教官兼副队长。同年冬发生黔南事变,临阵受命出任独山战役炮兵指挥官,坚守疆场,积劳成疾,1945年9月5日病故于贵阳中央医院,享年48岁。
1937年“八一三”淞沪战役爆发,日军军舰从海上进入吴淞口,强攻上海。我炮二旅二团奉命参战,父亲任副团长亲临浦东前线督战,坚守防线。敌机终日轮番轰炸扫射,侦察攻击我炮兵阵地,企图登陆。会战中,孙元良将军率88师坚守闸北阵地76天,日军屡攻不下,伤亡惨重,另有将军下属524团谢晋元副团长率领八百壮士死守四行仓库,有力粉碎了日军“三月亡华”的妄想。此次会战双方投入百余万军队,是二次大战中较大的会战,伤亡惨重。父亲在此次战役中与日军血战48天,终因腿部中弹,被迫撤下火线,伤口尚未痊愈又重返前线,任炮二旅三团团长,兼任三战区炮兵指挥部副指挥官。三团驻守皖南,负责安徽大通一带江防,拦击日军驶往武汉的军需物资军舰。父亲率部击毁敌舰数艘,阻截了敌军后勤运输大动脉,战功卓著,屡受嘉奖。从此他一直在枪林弹雨、硝烟弥漫的前方与日军迂回奋战。1939年冬,父亲被召赴重庆接受部队扩编任务,扩建陆军重迫击炮兵独立第二团,直接隶属于军政部。父亲受命后便立即去湖南零陵组建整训部队,不久,奉命率二团开往第六战区鄂西宣恩,驻守封锁长江巴东地区。
我们的童年是在抗日的战火中度过的。抗战开始,我们逃难到重庆。彼时重庆惨遭敌机狂轰滥炸,城市满目疮痍,民众生灵涂炭。母亲领着我们兄妹,一个六岁,一个两岁,到处逃亡。三年后方才得知父亲部队驻防恩施,当我们找到后,他又匆匆奔赴九战区投入湘北大会战,我们转移到二团零陵留守处。1941年秋二团奉命开往广东进攻广州,以牵制日军进攻香港。可是部队刚到韶关,又接到命令火速返回长沙,参加湘北会战和长沙保卫战。当时二团是九战区炮兵主力,父亲兼任九战区炮兵指挥部副指挥官,参与共谋薛岳司令长官的天炉战略,他与步兵第十军(泰山部队)方先觉军长配合默契,二团掩护步兵作战,给日军沉重打击,使我军士气高昂,一举歼灭日军数万人。战后,在长沙南郊黄土岭至雨花亭之间集中掩埋被歼日军尸体,该处由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提名为“倭寇万人塚”,以纪念长沙三次大捷。
长沙会战意义重大,非常激烈,因为世界反侵略反法西斯战争,是以太平洋战争为主,而太平洋战争是以中国抗战为主。九战区是抗战的主战场之一,长沙三次会战确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重点。三次鏖战伤亡惨痛,可谓一寸山河一寸血。据1942年1月11日《新华日报》的社评说:“……敌人发动太平洋战争后,同时进攻湘北,这在政治上是想表示它既可在海上进攻英美,也可以在陆地同时进攻中国,以炫耀其兵力之盛,以打击我ABCD(美英中荷四国英文缩写)联合。在军事上,是想消灭我国有生力量,牵制我军配合友邦作战。在经济上(同时是在军事上)想打通粤汉路,以便掠夺中国占领区物资,供彼太平洋上之消耗。可是,敌人这种如意算盘,是被推翻了。我三湘健儿,我神鹰队伍,在此次长沙保卫战中,誓死保卫家乡,有效击退敌人。这表明反法西斯战争在东方战场上,有着伟大的中华民族的抗日生力军,有决心、有实力,不让敌人在太平洋上得逞的时候同时进攻中国。它配合了友邦作战,使盟军在香港陷落、马尼拉失守、马来西亚危急之际,有着中国战场的胜利,以鼓舞友邦,以打击敌人。同时,并与今日反法西斯战争欧洲战场上,有着伟大的苏联军民的主力军胜利地打击希特勒匪军,鼓舞全世界反法西斯的战争,遥相呼应。所以此次长沙之捷,是有着国际意义的。”
二次大捷平静后,我们回到长沙和父亲一起生活,从此我们体会到部队铁的纪律。父亲终日戎装在身,不论寒冬酷暑,他都以身作则,要求全体官兵严守军风纪。部队所到之处,严禁扰民,深受百姓爱戴。平时他狠抓部队训练打靶,提高官兵素质,经常深入基层集合训话。从父亲身上,我们看到了中华民族的国魂军威。在家里父亲对我们也是严格的,除了做作业以外,每天要练书法(用红土加水代替墨汁,在旧报纸上练大字),还要背诵《古文观止》和《朱子家训》。他没有时间带我们出去玩,即使偶尔带我们出去一次,他也要换上便服才出门。他常对母亲说:“我是军人,尽忠报国是我的职责,家里的事就全靠你了。我欠你的太多了,难以补偿,只能期待儿女的报答了。”父亲喜爱古书和京剧,在他的寝室里挂有岳飞的《满江红》和文天祥的《正气歌》条幅,而《孙子兵法》、《资治通鉴》、《三国演义》是他必读的书。他经常到八角亭德林公寓接待俄国顾问,研究军事问题。1943年底,父亲奉命调往都匀炮兵学校,在告别多年来与他南征北战、生死与共的全团官兵欢送大会上,炮二团全体官兵送给他四个大字“公正严明”,镌刻在一枚金质纪念章上。
1944年春,我们随父亲迁往贵州都匀,炮校教育长史文桂非常器重父亲,委任他为学员队少将副队长兼战术教官。父亲谦让不就,表示自己不能超过当时在炮校任教的孙生志(黄埔四期)学长。史教育长当即指出这是工作的需要,编制规定,无可非议。同年冬发生黔南事变,这是抗战八年最后一次战役,父亲临阵受命出任独山战役炮兵指挥官,坚守黔桂边境河池南丹一带,独山大火后奉命赶赴都匀,接理城防任务,不想积劳成疾,住入贵阳中央医院。1945年9月5日,在日军宣告投降后的鞭炮声中,父亲安然谢世。
在灾难深重、内忧外患、民不聊生的旧中国,为了国家的富强、民族的尊严,父亲毅然投笔从戎,驰骋疆场,为国献身。他历尽艰险,光明磊落、两袖清风、忧国忧民、刚正不阿的一生,给我们兄妹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也使我们对日本侵略者的仇恨刻骨铭心。
自从“九一八”事变开始,国土大半沦为战场,国军牺牲惨烈,日军的铁蹄肆意践踏蹂躏中国人民,所到之处烧杀淫掠无恶不作。在长达14年的侵华战争中,中国死难同胞逾3000万人,其中百分之九十是手无寸铁的平民,这就是日本法西斯在中国土地上犯下的滔天历史罪证。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们要牢记历史的教训,正视历史,以史为鉴,面向未来。
谨以此文祭奠抗日战争中为反法西斯而献身的英烈和死难的同胞!
(责任编辑:顾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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