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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佩珠与李可染携手相扶的艺术人生

时间:2023/11/9 作者: 钟山风雨 热度: 13346
墨非

  邹佩珠,中国当代最早的女雕塑家,已故著名画家李可染的夫人。作为世纪老人中杰出的女艺术家,邹佩珠不仅仅在雕刻艺术方面有着很高的成就,在水墨丹青方面更是有着很深的造诣。她一生跟随国画大师、诗人李可染,照顾他的生活,辅助他的创作,承担起所有的家务,前后生育了三个子女,甚至不惜放弃了自己钟爱的雕塑事业,无怨无悔……

  重庆相遇,

  江南秀女与画坛奇才的“爱情童话”

  邹佩珠是浙江兰溪人,生于1920年农历七月初七。她的父亲叫邹德仁,原来是个做鞋的学徒,后来专做收购牛皮的生意,为人忠厚善良。母亲徐香莲聪明、美丽,不仅有一双巧手而且很善于理财持家。在邹佩珠身上,既有父亲的忠厚善良,也有母亲的聪明、美丽、灵巧。

  1937年,为躲避战火,邹佩珠一家从杭州开始逃难,经上海、江西,再到湖南。在湖南沅陵,邹佩珠遇到了杭州国立艺专的师生,他们也是一路逃亡来的。邹佩珠决定加入他们学习雕刻。就在这时,她母亲却因为在漂有死尸的河里洗衣服,染上了破伤风,第二天就去世了。邹佩珠遵从父命,服孝“七七四十九天”后,就一个人从沅陵出发追赶艺专的师生。她先到贵州,后到昆明,一路跟着学校转移,最后到了重庆。

  李可染和邹佩珠的姻缘,跟妹妹李畹有很大关系。国立艺专从云南迁到重庆的时候,李畹也考入了该校,她虽然比邹佩珠低一届,但两人却住同一个宿舍,后来又同睡一张双人床。李畹平时很用功,说话也不多。她见邹佩珠成天笑眯眯的,办事也挺利落,对她很有好感,心里有点什么事也总喜欢说给她听,日子一长,两人亲如姐妹。邹佩珠从李畹口中知道,她有个二哥,叫李可染,是个画家。

  1943年暑假过后,李可染到艺专任教,李畹特意把他介绍给邹佩珠。当时,邹佩珠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来,便点头笑了笑,说:“您好,李老师!”李可染也笑了,说:“怎么,你忘了?我刚到学校的第一天,就是向你问的路啊!”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每天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李可染就把李畹和邹佩珠喊上。渐渐地,邹佩珠对李可染也就不生疏了。有一次,邹佩珠问李可染怎么这么瘦,李可染说,他住在赖家桥的时候,那里有很多杜鹃,常常是彻夜鸣叫不停,没有办法,他就半夜爬起来拿石子儿去赶。过一会儿,杜鹃又叫,他再去赶。这样,他经常被搞得彻夜难眠,根本就休息不好,身体也渐渐消瘦下来。望着瘦骨嶙峋的李可染,邹佩珠心中很是怜惜。

  有一天,邹佩珠在李可染的宿舍墙上看到一把胡琴,就说:“听说你胡琴拉得不错,还懂京戏……”听她这么一说,李可染顿时来了精神,扬手把挂在墙上的胡琴拿了下来,稍微定了定弦,就拉了起来。那琴音,十分流畅、婉转、悦耳。邹佩珠听得很是陶醉,随口说道:“嗬,你拉的是京戏曲牌《柳青娘》。”李可染一下子收住弓,吃惊地望着她,问道:“你也懂戏?”邹佩珠微笑着点了点头,发妻早逝的李可染望着自己面前站着的这位清秀美丽且才情出众的江南姑娘,心头不禁一震。

  李可染的前妻名叫苏娥,他们都是江苏徐州人,李可染出身贫苦,父亲是打鱼出身,后来用多年的积蓄开了家“宴春园”饭馆。苏娥却是位大家闺秀。她的父亲苏少卿天资过人,性情豪放浪漫,早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就在戏曲界已经非常有声望,29岁即已在中央财政部办的报社做总编辑,是当时非常活跃的戏曲评论家、京剧票友。李可染与苏娥看似“门不当户不对”,但是对于绘画和戏曲的共同痴迷,成为了他们的“月下老人”。七七事变爆发后,李可染带着四妹李畹奔赴抗日前线从事宣传工作。1938年8月,留在上海的苏娥,死于伤寒症,年仅29岁。李可染在重庆隔了一年多,才从徐州同乡那里得知苏娥的死讯,恸泪遥洒。

  这之后,在李可染的建议下,原来唱旦角的邹佩珠改唱老生,李可染给艺专的学生们排演了整出的《奇冤报》。邹佩珠饰演刘世昌一角,其表演赢得了广大师生的热烈掌声。相处久了,李可染和邹佩珠之间慢慢产生了感情,两个人相恋了。1944年初,学校给了他们一处稍大一些的房子,他们便结婚了。结婚之前,两人一起动手,用石灰水把墙刷了刷。买不起新床,就铺了一个门板。他们的证婚人是郭沫若,主婚人是林风眠,介绍人是他们的老乡刘开渠。新婚之夜,望着瘦弱的李可染,邹佩珠对李可染说:“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照顾好,让你恢复健康。”

  当时,李可染已是四个儿女的父亲,年龄也已37岁,而邹佩珠则只有24岁,但她对李可染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和抱怨。而且,了解了李可染坎坷的生活经历及其忠厚善良的品性后,她从结婚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勇敢地承担起这个家庭的重担。当然,李可染也为自己有了这样一个勤奋、聪明、美丽且通情达理的妻子而深感欣慰。

  由于志趣相投,婚后,他们的日子是苦中有乐,过得很美满。李可染很有浪漫气质。有一天,在他的画桌旁边的地上,钻出一棵竹子,他就开始精心呵护这株小竹苗,并且写了“有君堂”三个字,算是给画室起了个名字。其实,他心里想的是要这棵竹子陪着他,他说这叫“陪竹”,与邹佩珠的名字“佩珠”谐音。

  这年年底,他们的儿子李小可出生了。因为邹佩珠奶水少,他们就养了几只羊,自己挤羊奶,还养了几只鸡。一次,李可染出去办事,一连三天没有回来。邹佩珠在家里带着孩子,又累又急,等李可染回来后,邹佩珠才知道原来他是去听戏了,因为戏好,就一连听了三天。邹佩珠气得大发雷霆,一怒之下,竟把“床”都坐塌了。她大声质问丈夫:“你要是这样只迷戏,你的画还能成吗?”李可染自知理亏,无言以对。

  那是邹佩珠第一次对李可染发这么大的火,也是她和李可染相伴一生中唯一的一次。邹佩珠回忆说:“我把终身托付给他,既是看中了他的忠厚善良,人品好,更重要的是他有才,画好,能成为民族、国家需要的人。如果他一天到晚泡在戏园子里,丢了自己的画,那么我的期望和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非常岁月,牵手相扶的一对“牛郎织女”

  新中国成立后,李可染致力于国画艺术的革新,1956年起历任中央美术学院副教授、教授,1981年任中国画研究院院长。曾当选为中国美术家协会第一、二届理事,第三、四届副主席,北京山水画研究会名誉会长、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文联委员。endprint

  “文革”开始后,李可染被剥夺了作画的权利,被当作“反动权威”关进了美院的“牛棚”。李可染后来极少向人谈及他在那黑白颠倒的岁月中的经历,我们今天只能从当时曾经与他一同患难的人们回忆文章中了解到一鳞半爪的情况。当时,有个美术史系的学生万青力和李可染、吴作人等人关在一起。百无聊赖的万青力在纸上画了324个方格,涂黑点,画白圈,自己跟自己下围棋玩。有一次,他正玩得聚精会神,李可染忽然靠过来,用左胳膊肘压在万青力画的棋盘上。万青力猛一抬头,见两名看守正好迈进门槛,便慌忙把纸藏了起来。晚上睡觉前,万青力低声对李可染说:“多亏您……”李可染伸出一个手指头摇了摇,示意他不要说话。后来万青力被转移到别的房间,收拾行李时,李可染和吴作人分别把两个小纸包塞在他的口袋里。万青力睡觉之前,打开那两个纸包,吴作人给他的纸包里是5块饼干,李可染给他的纸包里也是5块饼干。万青力只觉鼻子一酸,泪水止不住涌了出来……

  1970年的四五月间,李可染和许幸之、滑田友等一批老教授又被下放到位于湖北省丹江口的文化部“五七”干校。开始是下田拔草,后来被安排在传达室看自行车和接传电话。邹佩珠送李可染到丹江口之后,随即和美院师生员工一起下放到河北省磁县的部队农场劳动。那年月,李可染和邹佩珠的3个孩子也各奔东西。李小可从部队复员回京,在内燃机总厂当了锻工,李庚上山下乡去了内蒙古草原,小女儿李珠到宁夏固原,在六盘山下的生产建设兵团劳动锻炼,因患脉管炎,几乎把腿锯掉。

  李可染下放到丹江口时,邹佩珠放心不下,曾前去探望。她去时是十分炎热的天气,看到李可染同滑田友他们住的房子地面凹凸不平,这位女雕塑家总算又找到了用武之地。她帮他们把地面铲平,垫上煤渣、灰土混合的三合土,用石头夯实,把屋顶也给修理好了。屋子的外边长着很深的草,蚊虫肆虐,邹佩珠又给他们编了个草帘子。

  1972年,尼克松到中国之前,周总理嘱咐要布置宾馆,让李可染回来画些画,当地还不放。第一次拿了北京市的介绍信,不行!第二次换了国务院的介绍信,才把李可染接回来。李可染回北京时已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了,由于有家难回,他暂住民族饭店的招待所,直到1973年7月,才迁入三里河的住处。

  很多年之后,谈起过往的苦难,邹佩珠的回答充满浪漫。她说:“我的生日是七月七日,而他呢,是一个专门画牛的牛郎,我们的结合是天意,是牛郎织女。”

  遵从丈夫遗愿,

  把画作精品捐给国家、留给后人

  1989年12月5日,李可染走到了人生的尽头。由于心脏病突发,大师没有来得及留下遗嘱。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继承法》,李可染前妻苏娥所生4个子女与邹佩珠及其所生3个子女成为法定继承人。李可染去世后的1991年2月21日,李可染前妻的子女以及邹佩珠一大家人召开了一次会议,讨论李可染的遗产处理。

  这一天的家庭会议由邹佩珠主持,就李可染艺术的发扬及遗产继承问题进行商讨,并形成《一九九一年春节家庭主要成员会议纪要》:为了弘扬李可染的艺术,完成其遗愿,大家同意将遗作中的精品和代表作集中保管,作为家庭成员的共同财富,以备将来提供给纪念馆、出画册、巡回展览、复制宣传等使用。当这部分作品一旦确认后,将永远保留、不分散、不变动,并将于适当的时机奉献给国家……

  2009年6月1日,北京画院美术馆举办了《实者慧——邹佩珠、李小可、李珠、李庚捐赠李可染作品展》。

  在上世纪40年代初,李可染立志要改革中国画,让中华民族优秀的文化得以弘扬,并想为灾难深重的祖国做一点事。这也是李可染与邹佩珠两个亲身经历了20世纪苦难的文化人共同立下的志愿。为此李可染不顾一切地向目标进发,邹佩珠则承担起家庭的所有负担,一个人做多份工作,后期又放弃自己的雕塑事业。李可染精心将一生各个时期的作品保留,晚年还用价格较高的晚期作品换回自己早年作品,他是为了保留完整的系列,目的是要将一生的成果交给国家、留给后人。生前,他多次说希望自己的艺术能像乒乓球一样为国争光。

  在捐赠李可染作品展现场,坐在轮椅上的邹佩珠环顾着一幅幅李可染的作品,眼睛里流露出眷恋之情。她对记者说:“这毕竟是我和可染共同的心血啊!今天终于完成了可染的愿望,可以对可染有个交待了,我不能屈了他的爱国心。”

  此次展览题目“实者慧”出自李可染一枚印章的印文“实者慧,学不辍”。天下学问唯老实而勤奋、脚踏实地才会获得真智慧。

  如今,已经94岁高龄的邹佩珠仍与家人居住在上世纪80年代的旧楼里,生活俭朴、豁达乐观。她依旧保持着年轻时的习惯,想什么时候工作便什么时候工作,可能是深夜也可能是清晨,想起一件事情总是立即着手,并不在乎什么作息规律。

  晚辈们敬仰她深厚的学养和品德,尊称她为“邹先生”,有时也有人喊她“邹阿姨”,不管别人怎么称呼她,邹佩珠总是大声且爽朗地笑着和人说话。笔者面前的老人,面色白皙又红润,穿着利落,健康快乐。每谈起李可染,她总是饱含深情,嘴里“可染,可染”地叫个不停,仿佛那个改变了中国画面貌、开创了中国画新时代的大师仍然健在一般,让房间里显现出勃勃生机……■

  (责任编辑:顾鸿)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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