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馨荣

　　自从德国物理学家威廉·伦琴1895年1月8日在实验室发现X射线，不到两年时间伦琴x光机就被引进中国，苏州博习医院是从美国引进使用x光机的国内第一家医院。根据史料记载，中国最早从欧美引进x光机的情况按时间顺序排依次为：1897年12月苏州博习医院、1899年8月上海嘉永轩主人，1918年宁波保黎医院等。苏州博习医院作为中国第一个引进x光机的医院及其创办人之一、首任美籍院长柏乐文，对于西医在苏州的发展、科学技术的传播可谓功不可没。

　　清末的《点石斋画报》为时事性画报，除以时事新闻为主外，对“新知”尤感兴趣：“外洋新出一器，乍创一物，凡有利于国计民生，立即绘图译说，以备官商采用。既扩见闻，亦资利益。”正是由于上述宗旨，《点石斋画报》以图文并茂的形式报道了苏州博习医院从美国引进x光诊断机的消息。

　　《宝镜新奇》讲述了光绪二十二年(1897年)苏州博习医院从美国引进一台x光机以及使用X光机情景的社会新知，现将配图之文照录如下，以供赏析：

　　“自泰西格致之术精，而镜之为用大，千里镜可以洞远也，显微镜可以析芒也，岂惟是古镜照人，妍媸莫遁哉，不谓愈出愈奇，更有烛及幽隐者。苏垣天赐庄博习医院西医生柏乐文，闻美国新出一种宝镜，可以照人脏腑，固不惜千金购运至苏。其镜长尺许，形式长圆，一经鉴照，无论何人心腹肾肠昭然若揭，苏人少见多怪，趋而往观者甚众。该医生自得此镜，视人疾病即知患之所在，以药投之，无不沉疴立起。以名医而又得宝镜，从此肺肝如见，药石有灵，借彼光明，同登仁寿，其造福于三吴士庶者非浅。语云：欲善其事，先利其器。西医精益求精，绝不师心自用，如此宜其技之进而益上也。”

　　从画面上看，制作绘画的人显然受当时照相和电影拍摄形式的影响，把x光机画得像照相机和摄像机。其实x光机的样式和运用并非如图画上所示，内行的人都知道，x光机摄片要有固定的机房，不可能在室外，也不允许有那么多的人围观，因为x射线对人体有伤害，摄片医生还要穿防射线的防护服。从当时人的认知程度出发，用绘画形式来表现X光机的操作和运用实属不易，用现在的眼光看则具有科普意义。

　　《点石斋画报》关于苏州博习医院引进x光诊断机的报道，不仅有利于人们加深对x射线知识的理解，更可以令人直观地认知x光诊断机的形状和应用情况。遗憾的是，《点石斋画报》的报道没有提及x光诊断机的发明者，对x光诊断机原理及其运用情况也没有进行深入的介绍，且对x光诊断机是全面运用于医学临床诊断还是仅为一般性演示观摩未有细述。还有，《点石斋画报》上的绘图多半出自画家的想象，也有若干是照西方传进来的照片摹写的，因此图中所绘x光诊断机与实际运用中的x光诊断机差别甚远就在所难免了，其视角也值得慎重考量。

　　对于苏州博习医院引进和使用x光机的确切时间，学术界也有不同意见。

　　刘善龄教授据“宝镜新奇”作出推测：“最晚在1896年，……即伦琴发现x光的次年，博习医院已经开始使用这种世界最先进的医疗器械，其引进速度之快着实令人惊讶。”戴吾三研究员则考证出刊载“宝镜新奇”的《点石斋画报》“利三”期为1897年。周承恩所著《本公会之医药事业》称：“1903年有前1890年来华传道之罗格思教士因病返国后专攻配药及x光科，重行来华至博习医院训练药剂师，主管x镜又兼传道。”

　　《苏州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1883—1993)院志》在第三章第一节“博习医院时期主要设备”中记载：1903年，医院有x光机一台，美籍传教士罗格思来院训练药剂师，并主管x光机兼传教。1917年添置x光机全套设备及病理切片机、显微镜、验眼电镜、膀胱镜等。《苏州市志》亦记载：博习医院民国六年(即1917年)装备x光机。

　　当然，最可靠史料要算柏乐文的《自传》和监理公会年议会的报告。柏乐文在《自传》中谈到1890—1903年间的工作时说：“几乎每天都会到病人家去出诊。如果没有出诊，总会有朋友到我家来看人体模型与x光机。”柏乐文在博习医院1899年10月的报告中称：在其他捐款之外，“还为购置x光机设备募得几笔特别捐款。我希望能获得全部款项，由斐恒医生经手购置全套设备，在他明年秋天回中国时带回”。苏州博习医院1903年10月报告称：“本年度支付x光机器设备税58.50元。柏乐文在美国从母会募得x光机特别拨款500美元。”又据苏州博习医院1904年10月院务报告，“柏乐文为住院部与x光室顾问，并负责门诊部与大部分出诊。斐恒医生负责住院部与部分出诊，并在下午运作x光机。罗格思则在上午运作x光机”。全年用x光机摄片病人“初诊202人，复诊855人，共1057人次。x光机设备支出179.91元，收入132.00元”。

　　综上所述，可以确认：苏州博习医院1897年12月之前已购买和引进供教学之用的简易X光机，1903年又购买了可供临床诊病之用的x光机全套仪器设备，掌握利用x光机诊病技术并实际运用于临床实践。至1917年，苏州博习医院除已装备x光全套仪器外，还添置了病理切片机、显微镜、膀胱镜、验眼电镜等先进设备。苏州博习医院声誉日隆，求治者倍增。

　　美籍院长柏乐文在苏州博习医院任职期间，将许多西方最新发明的医疗器械与技术介绍到中国。除x光机外。运用显微镜诊治病人也是典型的一例。

　　我们通过1914年《苏州博习医院成绩记》中的一张老照片，可以了解近代显微镜在当时诊治病人的功效。这张显微镜室照片的说明称：“此验病室(显微镜室)于医院之成效及名誉上有至密切关系，益有许多艰难之病症一经用显微镜检查便可了然，不至蹈前人暗中摸索之弊。或取病人之粪溺，而窥验其肠中有无寄生虫，或考察其有无微生物，非用显微镜不为。即如肠中寄生虫而论，有10余种之多，而患者殊不可胜数，前人不知病源，故误认为痢疾泄泻鼓胀血薄等症，束手无策。今则不经，一经验明，服药将虫驱出，病根即除。其他如疟疾、肺痨等症，敝院几无日不利用此器以辨别各症观。”《博习医院成绩记》中还举一病案，将患者照片前后对比，用以证明显微镜验证的重要性。入院前“女孩卧病已逾五月，亲友辈皆决谓劳症无愈望矣，病孩周身觉异常痛楚，昼夜需二三仆佣轮替陪侍，且需时时抚摸，延医服药之外，并思种种方法使其女适。甚至背其母而教以吸食鸦片，卒致成瘾，而病无起色，食欲呆滞，肌肉消瘦奄奄一息，其形容之憔悴更甚”。入院后的图片旁则详细记叙着：“该病孩进院之初，敝院医生李君即从事于显微镜，既乃验得并非痨病，只查见肠中稍有寄生虫，复取其血细加检查，于是乎黑幕始揭破，盖其全身血中满生虐虫也，于是即大吸金鸡纳霜，而厥病果瘳。设无此妙器以发明其病源，则吾等必不敢毅然决然予以非常服数之金鸡纳霜，而其病宁有愈日哉。今此孩业已痊愈，烟瘾亦已戒除，喜形于色，年龄虽幼而其心灵则十分聪颖活泼，诚一可爱之小女儿也。”照片说明文白相间，流畅明快，虽和现代用词稍有差别，但今日读来仍如身临其境。

　　苏州博习医院不仅率先从美国引进和使用x光机，而且培养了大批影像医学人才。苏州博习医院最后一任院长、著名放射医学专家、一级教授陈王善继主任医师就是其中杰出的代表，他历任苏州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院长、苏州医学院院长，曾是上世纪60年代我国放射医学界的领军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