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颂

　　1

　　寒假回家的那列火车上，在小憩的短暂时间里，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两年前的高三，我穿着红黄相间、象征朝气蓬勃的校服，拎着一碗炒面，慢悠悠地走过了状元桥，踏进了二中的校门。照常平日上学的每个早晨，我穿过人声鼎沸的大道，熟练地找到班级的队伍。开教学门的叔叔太懒，总是在早读铃响十分钟时拉起闸门。在众人的抱怨声与早饭的绵延香气中，我冲到第一排，立志做第一个抵达教室摁亮白炽灯的人。

　　梦境在这里戛然而止。火车上弥漫着各个电视剧的声音与人们交谈的闲言碎语，我索性扭过头去，看起了窗外的景色。眼前连绵不断的是山坡与树木，脑子里回想的是我梦一般的高中。

　　2013年我以刚过录取分数线10分的成绩进了县里最好的高中，成为一名普通理科班的学生。刚进入一个新的环境总是格外新奇，第一个学期一晃而过，我发现自己的成绩一塌糊涂。上课时懵懵懂懂，做起题目来无从下手。对理化生生不起兴趣，我决定弃理从文。就这么糊弄了高一下学期，我终于得偿所愿踏进了文科班。

　　二中重理，在我刚在分科名单上写下自己名字的时候，同桌问我：“为什么要学文科呢？”他语气里的鄙夷击中了我，我勉强压下内心的酸涩与不甘，只是认真加重了自己的姓名。事实上我是不服气的，我知道在大部分人的心里，只有理科不行的人才会去学文科。

　　我无法改变这根深蒂固的思想，我只能暗暗咬紧了牙根：只要我认真学，结果并不会逊色于学理科的人。而那个时候，就是这些瞧不起我的人狠狠打脸的时刻了。

　　只是这个决心在我坚持了一个多星期后就被迫放弃了。严重的拖延症与三分钟热度阻碍了我前进的脚步。我在内心立了无数的目标，却总是在执行的前一刻推翻它——再玩一会，从明天开始我一定认真学习。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在努力与松懈的往复循环中度过了我的高二。冰雪化去，春色降临。我们送走了高三的学生，搬进了新的教室。窗外凛冬散去，常青树枝桠繁盛。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位置，轻轻念出后门上记号笔写着的的一句话：我要上985！内心一时风起云涌，某种激荡油然而生。我只敢在心里附和：我也想上985。但我知道，这于我而言，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位于中游的成绩让我不敢做这种荒唐的梦。但我心底隐隐抱着一丝希望，如果我努力一点，是不是一切皆有可能？

　　那天晚上我终于打开了书桌的台灯，翻开了书本。一字一行看下去，时钟的指针慢慢指向了一点。而我在妈妈的呼唤声中幽幽转醒，揉了一把沉重的眼皮，换了个边，沉沉睡去。这便是我努力的极限了。熬夜到二三点，其中打瞌睡的时候占了其三分之二。这是一个十分痛苦的过程——心里浓浓的负罪感，事实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我不断地违反自己的学习清单，在月考中再次拿到不如意的成绩单。班主任将我叫进办公室，他一字一句地说：“你还没有对学习上心。”

　　我拧着脖子不敢说话。我想告诉他我为学好数学熬过一个又一个的夜晚，我认真地刷过一本又一本的英语阅读。但我脑海里始终有个声音告诉我：你还没有付出你所有的努力。我确实为数学付出过很多，然而我总是一错再错，类似的题目写过很多遍还是错。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的英语在漫长的练习后，是真的还不错。

　　我将高三以来的成绩单抄到一起，我总是正正好好排到班级最中间的位置，仿佛很稳定，只是高不成低不就。我知道凭我现在的成绩，我只能上个普普通通的三本。我的猜想果真没有错，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同我一起的好朋友和我说：班主任说我再加把劲，还是有可能考二本的。如果不努力，估计只能读三本了。

　　而那个时候的我，成绩恰好排在她后两名的位置上。那我呢？我陷入了沉思，忍不住问自己：难道我真的甘心落于人后吗？答案自然是不。想起被二中录取的那个暑假，我在日记里叮嘱自己：一定要考个好的大学！只是这个叮嘱在枯燥的学习生活里，慢慢地被磨灭了。

　　可班主任的这句三本戳中了我，我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学习。决心初下的时候总是会格外地有动力，在我连续熬了两个夜晚后，我终于在晚上的历史课上睡着了。随之而来的是高三下学期以来第一次月考，就是这次月考，让我彻底崩溃。我的文综选择题错了二十题，导致我文综总分全班倒数第三。这严重拖了总成绩的后腿，我的成绩因此大幅度下降。那天我中午放学，我一个人留在教室，终于忍不住大哭了一场。泪水落在答题卡上，晕湿了一大片纸。

　　我眼睛通红地回到家，看到妈妈准备的一桌子我喜欢的菜，眼眶再一次湿润了。我哭着问妈妈：“如果我复读再来一次的话，你会不会怪我？”妈妈伸手温柔地擦去了我的泪水，轻轻地说：“只要你愿意努力的话，都还还来得及。”这是我这一段日子听过最真挚最让我产生希望的一句话了。而此刻的我在这样极度自我怀疑的境地里是极需要鼓励的。

　　我擦干泪水，决定重头开始。距离高考不过八十天，该如何改变这既定的结局呢？我修改了学习时间，十点二十到家，那我便洗漱完毕学习到十一点，次日早晨四点半起床看书。我发现，早起尤其符合我的作息時间。

　　睡前的半个小时用来背文综和英语单词，早起的第一件事，是刷一套新的文综选择题，将错处记在小小的记事本上，反复记诵。白天的课间除去上厕所都用来学习。我开始拒绝听政治历史课，这样空出来的时间用来刷数学试卷。数学课也并不是照单全收，错开我会的题目，偶尔抬头听讲是为了那些我不了解的题型。英语阅读照常在练，这是我唯一从高一开始坚持的事情。幸好回报与努力成正比，我的英语成绩总是能在班级前几名上。

　　我仿佛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我慢慢发现，拼命为一个目标奋斗的过程是这样的美好。

　　我看着自己的数学成绩一点点上涨，政史地记录本上记得满满当当的文字。这使我格外有安全感。

　　伴随着高三下学期逐渐频繁的统考，我的综合成绩终于前进了起来。从第三十二名到二十名，一次偶然的第五名，再到高考的第七名，我终于找回了自信。

　　同时我也确定了一件事情——没有谁的成绩可以一蹴而就，为梦想累积的过程也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情。当我终于踏进了一本学校成为一名大学生，我发现为梦想拼尽全力的那八十天是我最做过最美丽的事情。何须害怕结局一无所有呢，过程也是一笔珍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