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听《凉凉》,原是被这两个字吸引,简简单单的叠字道尽疏离清冷,说遍缱绻情思。读过李清照的一首词,别的句子俱已忘却,唯记那句“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秋夜风凉,月色清冷,因为你还未归来,世界都没有温度。
凉凉是相思的温度,也是寻常故事里最虐心的一折。
一场情缘的开始,没有徐火温粥的沉稳,多是鲜花着锦的热烈。故事里的人隔着日月天光,贪恋那穿山越海的一望,无不盼着长相守。这时的情意看似铭心刻骨,其实还缺点火候。
见证一段爱情往往需要一场别离。
这世上有许多别离,有的别后重逢尤胜初相识,有的山高水远相会再无期。花前月下的回忆,便在那些等待相逢的日子里缓缓沉淀升华。
凉凉,多好的两个字,多无情的两个字。从前我覺得形容相思当是“灼灼”二字最佳—裹着往昔情意,相思寸寸延伸,可不是其情灼灼吗?直到读到那句“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才明白相思总在暗夜月下,羲和的神车光耀过每一寸阴暗,却照不亮相思的角落。
相思若可比拟,大约是冰天雪地里的一株孤梅,也许等到春来,也许凋在寒冬。
这让我想起王宝钏,她等啊等啊,可春风从来不过玉门关。她用绣球砸中的那个少年,破裘换作华服,眉目间渐渐蓄起威严,不复往日的妥帖入心。薛平贵素衣白马归来,不是为了酬她十八年苦守,而是为了在世人眼中演一个长情的英雄。她在他眼里已看不到情意绵绵,又怎能等来举案齐眉。
我喜欢乐昌的故事。国破家亡后,她抱着半枚铜镜流落成他人妻妾,却还是执拗地等着良人。徐德言也没有辜负他,这个生在承平年间的官宦子弟居然有这样的耐心和勇气—他谨守诺言,于元宵夜在长安市上叫卖铜镜。他站在杨素面前,直面这开国功臣之威。他曾是殿上臣,也做过阶下囚,直到此刻,一身布衣仍可见其谦谦风骨。乐昌的铜镜里终是映出一对如初的璧人。
曾读过许多故事,也背过许多诗词,我记得“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怅惘,也记得“长笛一声人倚楼”的愁思,最终都化作“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无声悲泣。相思与等待本就如影随形,“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只等有人来问一句:“为谁风露立中宵?”
我们不怕相思,只怕遗忘。寻常人哪有三生三世的缘分,只有这短短一生,一分一秒都不可辜负。若你曾等过长夜,若你曾盼到春来,那就及时摘下树上的红豆,别等到鬓发成霜才哀叹耗尽暮光。
那年,一树红豆艳艳灼灼。花下演绎的故事,有美好的开始,有甜蜜的细节,后来也会谢尽红颜,凝出一颗相思豆,是印在额上的朱砂痣,也是锥心刻骨的心头血。那些温柔缱绻如镜花水月,冰凉了回忆,占据了余生。多希望,有朝一日天朗云轻,鱼雁渡过万水千山,没有错过与别离,只余长长情意。如白乐天所说:“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相思到凉凉,正是最好的时候。不是繁花耀眼,不至寒冰彻骨,可以重新开始,也可以从容结束,如歌词里那句“又见树下,一盏风存”—你还未走远,我已回过头,一切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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