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会记得宝宝出生的那一天,在那个异乡的医院里,我形单影只的绝望。病房的门接连不断的打开,有人进来,又有人走出去,却没有一个是我熟悉的面庞。在绝望的后来,我听见了宝宝的第一声哭泣,终于,可以松下一口气。在这个世界上,我不再孤单,会有一个可爱的小生命茁壮成长,我想未来的某一天,他学会的第一句话,会是妈妈。我在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世界忽然间漆黑一片,更没有声音。我张皇失措的呼唤着我的宝宝,我挣扎摸索着那张婴儿床,空荡荡的更没有任何温度。我哭了,失去所有言语的嚎啕。
后来医生进来,那个面带微笑的阿姨走到我的身边。她安慰着我,姑娘,你的宝宝由于身体虚弱,被抱到育婴箱去了。她顺势给我盖好了被子,在床头坐下了。唉,这姑娘怪可怜的,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照顾。我默忍着泪水,说,阿姨,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只是想求您,帮我照顾好我的宝宝。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泪水终于落下,悄无声息。
二
我继续留在了那个异乡的城市,过着简单又快乐的日子。为了给予宝宝更好的生活,我开始更加卖力工作,节省开支了。二十几岁的年纪,就告别了年轻人的生活。我省去了所有不必要的开销,几年来,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不再用任何的化妆品。虽然每天工作的很累,但是只要一看到宝宝那可爱的脸庞,还有那张牙舞爪的小手在我的眼前动弹,就会打心里笑。我想上天对我还算是公平,我开始渐渐地满足于那样简单并且纯粹的快乐。宝宝到了会说话走路的年纪,学会的第一句话的确是妈妈。那阵子忙于在家写稿子,宝宝就在我的身边摇篮里睡着。在我困倦乏力到了神情恍惚的时候,突然听见那第一声清脆的呼唤。那一夜,眼睛又湿润了,我把当时的每一种声音都存放在录音机里,当作一种刻骨铭心的纪念。
三
宝宝上学的第一天,一年级。事实上孩子没有上过正规的学前班,是我一直手把手的教着认字。但凡我所教给他的,他都出色的完成。比如唱歌与绘画,他都能够超额的完成我的任务。
那天我给他买了新的衣裳,小家伙虎头虎脑的在镜子面前晃悠。我往他小书包里塞上一小叠零碎的纸币,他捂得书包严严实实的,硬是不愿意接那些小票。然后嘴里嘟囔着稚嫩却是感动的话语。妈妈,奶奶说要我听话,说你赚钱不容易。我可以不吃零食,可以不花钱。奶奶是为宝宝请的钟点保姆。
那一刻,我竟然说不出话来。把宝宝紧紧地抱在了怀了,温存了半天。后来我抚摩着小家伙的脑袋说,宝宝,妈妈有你很幸福,只要宝宝健康快乐,妈妈再苦再累也值得。最后钱还是塞到了文具盒里,但是只有两元钱,其余的他有意识的坚决不要。最后我给他整理好衣服,小家伙把校服的纽扣扣错了位置。害羞的看着我,腼腆的笑。
晚上,宝宝在做作业,我照例为他温习功课。功课完成了之后,他拉着我即将迈出去的脚步。说,妈妈,我能为你唱首歌么。今天老师教我们唱歌了,我还在全班的小朋友中第一个学会了呢。我顺势坐下,看他那唱歌前的认真与专注。我记得很清楚,那首歌的名字叫作《好爸爸》。“爸爸好爸爸好爸爸好,爸爸的力气真不小,做的多说的少,脏活累活他全包了。”
和宝宝之间,父亲似乎是一个禁区。我从未向他谈及那个男人的一切。但是这一次,我木讷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我只得要求他,宝宝,妈妈是不是很疼你。是的话以后就只唱妈妈教你的《妈妈的吻》。宝宝略带委屈的点了点头。随后,我匆忙的离开,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那一夜,我的话很少,或者说是思想被一些久违的东西禁锢了,但回忆却如同那一晚的月亮一样,越攀越高。
四
后来,公司的同事经常来家作客,偶尔帮我陪伴一下孩子。有一次,我从兼职的报社回来,看宝宝和同事顾森在卧室里打游戏。一进门,就看见两人坐在一起打电动游戏。宝宝坐在顾森的怀里,一边握着手柄一边和男人嬉戏交谈,亲密无间。顾森看见我回来了,便放下手中的手柄径直走了过来。边走边问宝宝晚上要吃什么饭,两个人默契般的说了我听不懂的名字。饭桌上,我似乎像是个局外人,傻听着两个人的对话。那顿晚餐,宝宝吃的比平时都多。有时候真的会感觉,儿子大了,和母亲之间的话语会渐渐变少。诚然因为工作的压力,很少再有多余的时间与宝宝沟通。
过了几天,宝宝凑过来跟我说话。他说,妈妈,顾森叔叔应该很喜欢你。他还说等他成为我爸爸之后,会给我买更多好玩的玩具……我没有等到他说完,心存芥蒂的打断。不许胡说,顾森叔叔只是妈妈的同事,在妈妈工作忙的时候来陪你。要玩具妈妈会给你买,小孩子不许多嘴。
其实我一直明白,顾森的良苦用心。无论是对于我还是宝宝,他都给予过热心的照顾。
打心底里说,我很感激。但是除了感激,我不知道还可以怎样。多年来,唯一的念头就是把宝宝带大,对于感情,已经湮没在时光里太久,久到连自己都麻木,丧失知觉。何况顾森还是一个从未娶妻的男子,凭着自己的条件,可以找到更好的姑娘。也因为此事,单位里已是满城风雨,而我一直是一个冷暖自知的人,可以离那些是非远远的,保持独立,听之任之。
之后的时间里,顾森依旧来往于在我和宝宝之间,只是我们谁也没有真正的提及过彼此的感情,谁都不曾说出过任何敏感的言语。我想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只是一种感激,一份友谊。
五
我一直都想宝宝可以健康成长,积极向上。但是那天下午却令我生气且有悲伤。
那天下午,我在单位加班赶稿子。忽然接到班主任老师的电话,老师让我往学校去一趟,一时间我焦虑万分。宝宝成绩优秀,也一直遵守纪律,表现良好,究竟为什么老师那么急匆匆的召见家长呢。
在学校的办公室里,我看见了宝宝和一个男同学站在一起,那个同学在哭,而宝宝在低头沉默。老师告诉我,宝宝下午在课堂上跟同学打架了。念于平时表现不错,老师也没有为难宝宝,道歉之后就被我领回了家。
一路上,我没有跟他说一句话。晚上吃好饭,我越想越生气。罚他在地板上跪着,我不说话不许起来。宝宝耷拉着脑袋,乖乖地听从照办。我大声呵责,为什么跟同学打架,妈妈每天赚钱那么辛苦,给你买玩具,带你去游乐场,你就是这样来报答的么。我的声音越说越大,直到宝宝委屈地哭泣。那时的落泪是无声的,宝宝蜷缩在地上像是个受伤的羔羊。最后我还是心疼了,把他搂在怀里。看着他眼角的伤痕,纵使恼怒也说不出话来。我渐渐的平静下来,询问宝宝打架的原因。宝宝擦了擦眼泪,吞吞吐吐地说。妈妈,今天老师让我们写一个家庭状况调查表,其中有填写父母资料的一栏。我很快地把你写好之后,就再也写不下去了。我不知道爸爸叫什么。看着同学们都写完了,最后我把顾森叔叔写成我的爸爸了。可是那个跟我打架的同学笑话我,说我是个野孩子,和你们都不是一个姓,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妈妈,您说,我是您亲生的对不对。宝宝的每一句话都仿佛尖锥利刃,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我连忙回答了三遍“你是妈妈亲生的”。诚然我很惭愧,只是那句“对不起”像是灌满了水银,怎么也无法说出。那一晚,我把宝宝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心里渗满了泪。
六
如今,宝宝长大了,在很远的南方的城市读军校。每有空闲都会打电话过来,嘘寒问暖的惦记着家。前几天,寄来过一封信,有军校的荣誉证书还有军装笔挺的近照。宝宝在信里写道:
“妈妈:
您唯一的寄托——儿子已经长大。我会做一名好军人,做您的骄傲。只是妈妈,您为了我放弃了那么多,我衷心地希望您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为我找一个爸爸。”
我不知道我该怎样给儿子回信,他已经长大了,成长的路上可以不再有我,只是那个叫作顾森的男人,很久以前就已经消失在我的视线。
我坐在摇椅上漫漫的回忆,电视里播放着赵咏华的老歌。“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漫漫变老,直到我们老的哪也去不了,你还一直把我当成手心的宝。”
那一晚,我在日记本里写道:世界上最远的距离,相逢已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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