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训宫外火光冲天,四处都是马蹄声和打斗声,羊献容藏在寝宫宽大的帷幔后。她是晋国的皇后,晋惠帝驾崩后,她便幽居于此。透过织锦绣花的绸缎,她小心翼翼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突然,有人进入殿内,四下搜寻一番,然后快步走至床前,用剑将帘幔挑起。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俊的面容。那人收剑入鞘,向她伸出手来。她仍惊魂未定,问他是谁。他一面说他叫刘曜,一面仍固执地伸着手。
见羊献容迟疑着不肯上前,刘曜拱手一揖,郑重道:“放心,我不会害你。”然后不等她回应,拉住她的手。她有一瞬的愣神,而就在这一瞬,刘曜牵着她的手步出了幽暗的帘幔。
他扶她在床头坐定,自己则斜倚着雕花的床栏,面含笑容地看着她。宫灯忽明忽暗的光线映在他脸上,显得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分外好看。殿内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声响,唯有廊外风吹树木的簌簌声不时传入耳际。
羊献容白是紧张万分,她不知眼前这人究竟要做什么。最后,她打破沉寂,肃然问他:“将军来此,意欲何为?”她本想虚张声势将他哄走,而刘曜的回答却让她彻底没了辙。他说,晋已亡国,不忍看她一介弱女子流离失所。
他说得这样深情,她却不信,仍警惕地看着他。刘曜见她如此,叹了口气退出殿外。她以为他就此走了,长舒一口气。可是第二天清晨,当她推开宫门时,发现刘曜坐在宫门前的石阶上闭目养神,见她出来,便再次含情脉脉地看定她。她回身轻轻阖起宫门,选择同他离开。
相处日久,她发现刘曜虽是匈奴人,却好文善书,写得一手好行草。他待她极好,将她捧在手心里。无论有多忙,他每天都会陪她说说话,初时她只是敷衍几句。随着时间流逝,她发现自己早已习惯候在阁中,在夕阳晚照里看着英姿飒爽的他推门而入,款款走向自己。
起初和他离开,一方面是被他真挚的言语所打动,而更重要的则是她想赌一把,为自己谋求新生。现在看来,她赌赢了。
有一年元日,他陪她坐在中庭赏月,兴致颇高地问她想要什么新年礼物。她婉然一笑,“不求其他,唯愿能与郎君同月长圆。”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她已愛他如斯,想要长长久久与他一起消磨平和安暖的岁月。在君身侧,一世长安。
他们一起风平浪静地度过了七年时光。七年后,匈奴汉国形势突变,贵戚靳准发动政变,诛杀刘汉宗室,窃取政权。
彼时刘曜为相国,掌诸军事。他听闻靳准叛变,深知若再不有所行动,他与献容都会身处险境。所以,那日他急急来寻她,拉着她的手将决定告诉她。他要为他们的将来奋力一搏,若得胜,她定是站于他身侧的皇后;若落败,他要她一定保全自身。看着他坚毅的神情,羊献容胸中亦升腾起无限豪情壮志。她柔声对他说:
“你放心去吧,无论成败,妾与君荣辱与共。”
平叛之路一波三折,饶是刘曜军权在握、有勇有谋,也是大费周章才平定局势。
刘曜登上帝王宝座,力排众议立羊氏为后。在他眼中她是一枚传世美玉,只有她才有资格站在他身旁,同他一起俯瞰江山。
封后大典上,她穿着庄重华美的翟衣,步态轻盈地拾阶而上。看着高高在上的刘曜,眼里眉间都是深情。羊献容已不是第一次做皇后了,她被惠帝五废六立,早已厌倦了那些冠冕堂皇又冗长乏味的册封礼仪。然而,这一次她的心情却与以往皆不同。刘曜能如约立她为后,她又感动又欣喜,她知道,这个男人爱她入骨人血,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奉于她面前。
称帝后,他们都比往常繁忙许多。但是,刘曜仍坚持每天抽空来陪她。一日,羊献容正与他在杜若花旁对弈。刘曜突然倾身探至她面前,鼻尖抵着她的额头,痞痞地说:“我与司马家的小儿比,如何?”原来,这男人做了皇帝仍会吃醋呢。羊献容心里偷偷笑着,可嘴上却哄着他说:“您是开国圣主,而他是亡国之君。我自是见了您才知道天下有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啊。”这稍带揶揄的话,惹得他大笑起来,一把将她揉进怀里。
羊献容知道,他是在乎她才会和司马衷比较,可天底下待她最好的人除了他还有谁呢,她的心里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宠她,信她,护她。让她参与朝政,给她富贵荣华。然而,刘曜给得了羊献容再多,也给不了她健康的身体。早年的经历让她身心俱伤,刘曜称帝后不到三年,羊献容便已病势沉沉。
尽管刘曜为她四处寻找治病良方,亲自喂她汤药,可是她的病情却没有丝毫好转。她夜夜看着他憔悴地守在床前,心动又心痛。他握着她的手,絮絮地同她说着话。起初她还能微笑着回应,到后来,她已无力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聆听。
他们回忆起那年,他带兵攻入晋宫的那一夜。原来,他久闻她的大名,想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晋惠帝屡废屡立。所以,他才会到晋宫里寻她。自看见她第一眼起,他就在心里立誓,今后一定要好好怜惜这娇弱憔悴的女子,再不让她颠沛流离。他絮絮讲着,而她不知在何时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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