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去不久,烟尘刚定,白居易恰好也路过此地,看到墙上元稹墨迹新鲜的诗,忙问驿卒此人何处。驿卒说数日前就离去了。壁上字犹存墨香,马上人早已踪迹杳然,白居易驻足长望怅惘不已,不过片刻,便提袖横笔在元诗后又题一诗:“拙诗在壁无人爱,鸟污苔侵文字残。惟有多情元侍郎,绣衣不惜拂尘看。”
世间相遇的方式有千万种,这无疑是其中遗憾又美妙的一种。我走过你走的路,马蹄踏过你脚下的青泥;我路过你路过的花草,那芳气染香你的衣裳,又拂过我的青衫;我住过你住的屋子,推开窗便赏了你眼中的荷塘月色;我们这样步履相近,白壁黑字间声息相闻,却隔青山隐隐水迢迢,一路马不停蹄地错过。
人生有多少陌路相亲,便有多少咫尺天涯擦肩而过的错过。也许一转身已是千山暮雪,渐行渐远渐无书;也许一回眸便是河川横亘,人间无路到桃源。这一念而生的距离恰如河汉清浅,近在眼前却难以跨越,让人脉脉不得语,只能心生寂寥。
为了不错过,骆口驿的墙上才会前有题诗,后有锦字再续,一遍又一遍,记着前行人,记着后来者。哪怕驿路柳色淡复深,长亭芳草荣又枯,至少这白壁黑字会替我等到你,让你看到这首为你写的诗,在时光里铭记。光阴再迅疾,你也定会在此刻稍作停留,轻吟复叹息。
红尘如道场,人群熙熙攘攘,周遭繁华簇拥,人心却如一山之隔的寂寂空谷,只听见自己的步步单音,少有人踏足。跋涉路上,多少人与我们擦肩而过,不留踪迹。就像是一本书上同一篇里的字迹,你在左页,我在右页,没有天赐的情缘让书合在一起,我们就永远隔着山河万里,难得相聚。所以能在同一处驻足并留下相似共鸣就显得尤为难得。
所以站在同一首诗前的元稹和白居易,虽彼此错过,他们的心却在同一首诗前驻足不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过,一人听见的千里莺啼,另一人也在听,一人看过的风景、吟出的诗,另一个人便能瞬间懂得。此种相遇让人生变得美好,也因此更加期待那些未知的遇见。
但这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能牵上你的手,也不是所有遇见的人都会与你并行今后的人生路。错过一次,也许就是错过了今生今世。人世的微情如沙粒,担不起洋流千万里地辗转。就像金城武在《重庆森林》里遇见林青霞一样,他说:“我们最接近的时候,我跟她的距离只有0.01公分,57个小时之后,我爱上了这个女人。六个钟头之后,她喜欢了另一个男人。”
千载难逢的机遇也许一瞬间就会断,能亲密无间或藕断丝连的,大概都是情之所珍,意之所重。最美不过,此生遇见你,被时光那样不老地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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