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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似春色,年年不尽

时间:2023/11/9 作者: 传奇故事(上旬) 热度: 17436
子非

  纵然半生孤独,纵然相思入骨,

  我也不愿忘记你,只愿来生眉眼如初,岁月如故。

  风晴日暖,燕语莺啼,虫鸣透过窗纱落在王颛耳畔。他推开轩窗往外看,乱红如雨落了一地,又随风散入池塘,触开层层涟漪。王颛随手将笔砚搁在案上,莫名多了几分愁绪。

  蓦然想起明日是寒食节,原来又是一年春了。他的承懿已经走了一年,那些美好的记忆都长眠在梦里。而今承懿亲手植的西府海棠独自盛开又悄然零落,风过去,仿佛有一声声苍凉的叹息。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却如何都付与了断瓦残垣?岁月容不下长情,恩爱夫妻到头总是别离。这起起伏伏的一生被史官刻进青竹墨卷,有一朝安乐,此生繁华,却唯独没有刻下他的似海深情。

  彼年,王颛不过是个来自高丽国,寓居大都的闲散皇亲。诚然他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鲜衣怒马,翩然潇洒。可少小离家,独撑着“大元子”的虚名,纵有元朝的礼遇,王颛孤眠独处时,总有一片心酸无法诉尽。

  故事的开始,只是元帝为了巩固手中的权利。

  那时,高丽忠穆王逝世,其弟回国继任高丽王。而王颛,这个常年浪迹大都的前高丽王世子顺理成章地入了惠宗的眼,成为元朝制衡高丽国的新棋子。他未曾有选择余地,一道圣旨便将承懿带到了他身边。

  未见之时,王颛不曾想过,他会为一个女子的笑颜迷了眼,醉了心。那时,他只想在孤独的生活中寻一个伴侣。纵早有耳闻两国和亲多是夫妻怨懑横生,可还有什么比眼下的境况更难过的?

  大都的月夜繁华又苍凉,他寂寞太久了,即便要拿人间富贵去换一夕执子之手的欢愉,他都甘之如饴。更何况作为一个被漠视的属国世子,娶她也多半是委屈了她。

  他是这样心怀诚意的少年,是为表敬重,也是心有所期。不顾平沙莽莽,北地冷风,那日,王颛不辞万里亲至北庭,迎接远嫁的承懿公主,那注定要和他相伴一生的妻。

  合卺酒醇香又芬芳,红盖头掀起的那一刻,所有的忐忑褪去,他的眼底终于有了温柔笑意。帘外海棠开得正艳,承懿骄阳般明媚的眉眼也蛊惑了他的心。

  此生无关风月局,缱绻缠绵,只争朝夕。婚后的日子安稳又简单。小雨初晴,浅淡日光映照了一室明净。她早起梳妆,青葱的指尖滑过柔媚的眼。皓腕上碧水似的镯子衬着她雪白的肌肤,那样好看。四下里静悄悄的,唯有承懿倒映在他眸底的浅淡笑意乱了一池春水,拂起似有若无的波澜。

  王颛闲来提笔描摹一两幅画卷,她便半垂着眼,托腮靠在书案前,静静凝视他颀长的身影。风中打着旋儿落下几瓣桃花,缠缠绵绵间掠过廊畔。他修长的指拿起笔,勾勒那看不够、忘不了的容颜。不经意回过头去,承懿眉眼弯弯,茫然地眨了眨。蓦地,侧脸染上一片红霞。王颛情不自禁地拉起她娇软的手,一声轻笑从唇角逸了出来。

  那时,他方知晓,寂寂人生里,何为红尘眷念。

  不知不觉间日子如流沙般从指缝滑落,两年过去了,故国如梦,还在夜里盘旋。可每每回首,窥见她的如花笑颜,王颛的心到底还是欢愉。若就这样拉着她的手一路到白头,便是此生真的无缘回故国,也不算太过遗憾。

  至正十一年的一场雨,终是扰乱了两人的静好岁月。

  彼时高丽王尚年幼,性子浮躁,不堪一国重任。后来国中德宁公主摄政,惹得许多大臣不满,于是便禀明惠宗皇帝,是以高丽国人都期待王颛回国继任高丽王。缘于此,曾经触不可及的位子变得离他那样近,王颛说不清心底是惊喜多些还是忐忑多些,命运却无可阻拦地顺着走了下去。

  不久后,惠宗册立王颛为高丽王。同年十二月,王颛与承懿公主一起回国即位,是为恭愍王。

  彼时,暮雪纷飞,覆盖了往昔沉沦异乡的辛酸。此后,他日日殚精竭虑,只为了这纵横交错的山河。看着亟待振兴的家国,王颛站在高高的楼台上无言,只握紧她的手。

  承懿静静依偎在他肩上。那些年,他从未和她说起过远离故土时的清愁,他的苦楚,他的惶恐,他的落寞……王颛不曾言明,她便装作不懂吧。承懿把幸福看得浅淡,他炙热又缠绵的眼便是她永远都无法拒绝的温柔,又哪里会在意他到底是闲散宗室还是贵为高丽国主?如今,王颛终归走上了那条高处不胜寒的道路。他为王,她为后,那么,她甘愿与君同甘共苦。

  承懿性子温婉,不似那些喜弄权术的元朝公主。朝夕相对着,她也只是想要他不寂寞,快快乐乐。而两人唯一的缺憾,大抵还是岁月长了,她终究没能为他孕育孩儿。宫廷医女换了一批又一批,承懿的心也只得了一场又一场的空欢喜。再到后来,高丽宰相以国主没有继承人为由,与她商量为王颛挑选良家子充实后宫的事宜。

  彼时承懿心底满是酸涩,可她还是应了宰相的提议。到底是她将王颛看得太重,也最见不得他为难。于是,就算是委屈自己,她也不在乎。

  而这些,王颛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全是上天眷顾,得与她经年相守,他又怎会介意她多年无出?不知不觉中,王颛湿了眼眶。承懿是他年少无依时唯一的妻,本该是他护她一世安好,予她无忧岁月,到最后却总累得她为自己黯然伤神。

  没有与她血脉相融的孩儿,他便加倍对她好。围炉夜话,煮酒茗茶。握在掌心的温度日日灼烧着他的心。王颛眉目含笑,一笔一墨,静静描摹她如画的眉目。这如胶似漆的厮守总归是慢慢冲淡了承懿心头放不下的执念。

  许是真的看透了,反倒惊得意外之喜。不久,承懿怀孕了。王颛高兴极了,像个孩童般。此后,他大赦天下,为未出世的孩儿祈福。只可惜彼时她年岁偏大。次年春,承懿临盆在即却生了变故。王颛尤为焦虑,急忙派有司到佛字神祠为她祈祷,又亲自焚香端坐,只愿上天眷顾,保她平和。可她还是没能熬过去。

  残阳如血,渗进他眸里。王颛悲痛欲绝,不能自已。泪水顺着指缝滑过,恍惚中望着她冰冷苍白的容颜,他当真是想要把自己的心剖出来,陪她一起走。近侍劝慰他当保全身体,切莫哀毁太过。王颛只空守着一身寥落,哽咽道:“吾与公主约,不如是,不可远避他处。”

  谢却海棠飞尽,纵江山如画,颓然是满目疮痍,徒自悲戚。不过短短数日,他清明的眸蒙了尘,连鬓上也染了斑驳白霜。停朝三日,百官玄冠素服,只为祭奠他一生挚爱的妻,何如?丧礼穷奢极侈,致使府库虚竭,何如?自她去后,他日夜对食悲泣,三年不进肉膳,又何如?

  无情万般不能,是苍天太残忍。没了承懿的日子那般难过,梦里无数次叫着她的名字,惧怕着醒来,又惧怕着更深的伤痛。

  他的身边终究是迎来一个又一个娉婷佳丽。惠妃李氏,端庄高贵;益妃韩氏,多情妩媚;定妃安氏,清妍无双……又能如何?那些千娇百媚的花重叠在他眼底,也只是苍白的剪影。

  情由心生,不死不灭。不知从何时起,王颛又拿起了搁置多年的砚笔。他将国事托付给他人,每日只精心描摹着故人的眉目。任光阴无情流逝,往昔缠绵不现,王颛却一刻都没能忘却她的笑颜。

  可承懿呢?这错错落落的人生,到最后能握在他掌心的,只剩空荡荡的回忆。

  梅落繁枝千万片,王颛独立在别苑,只身徘徊。晚风寒凉,唯有落花与孤影成伴。回过头再也没人倚窗呢喃,要为他披件衣衫。那时他才恍然惊觉,承懿真的不在了。

  夜里冷清清的,雨打芭蕉惹人难眠,他越发怀念曾经她浅笑着依偎在他肩头的模样,还有那些湮灭在苍凉岁月里的誓言。再后来,王颛开始为承懿建造影殿,不惜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一年后,元朝派人到高丽赐承懿公主谥号为鲁国徽懿大长公主,王颛便亲临承懿魂殿宣告此事。他坐在她的画像前,如从前那般,唇畔漾起浅浅的笑,温情望着她。

  南园春半,燕草早绿。王颛折下一枝青柳,沐着一身花雨,静静立在风里。春花漫卷着散入池塘,黄莺扑闪着翅膀躲进回廊,只一丛海棠独立在蒙蒙细雨里。她是在痴痴等着谁?他又是在苦苦忆着谁?到底,人生天地间,一切如梦幻泡影,唯有相思似春色,年年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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