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诗词 散文 小说 杂文 校园 文苑 历史 人物 人生 生活 幽默 美文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木兰心事谁人怜

时间:2023/11/9 作者: 传奇故事(上旬) 热度: 17478
岑思

  她长于北魏民家,闺名木兰。天生好动的性子,幼时也曾和父亲一同追鹰逐兔,长大后才渐渐收了嬉游的心思,与母亲学着织布裁衣。

  “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阿姊坐在花阴里安静地绣花,她偷拿阿姊的眉黛画眉,方塘天光如鉴,影影绰绰映出少女眼神清亮,一双眉画得歪歪扭扭。她怅然地搅起水花,忽然想起阿姊绣的那些襦裙罗裳上有好些并蒂芙蓉,还有锦绣鸳鸯,是在做嫁衣罢。

  她有时去远处的草原上牧羊,羊群悠悠地吃着草,她就躺在青草里吹一叶草笛。有时她会遇见一两棵彤草,茎叶修长,透着隐隐的嫣红。她曾听人说“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诗中的女子手中握的彤管草是否和自己眼前的一样?垂首相赠时又是赠给怎样一个良人?

  她这样想着,终究没有去摘。

  春夜清寒,她在廊下纺衣,惊蛰已过,虫儿在草里一下一下地叫着。她低头纺线,虫声忽然停了,于是父母房里的叹息愈发明晰,像是一滴墨重重地滴在纸上,然后晕染开来。

  她知道他们叹息的缘由,大汗又要征兵了,征兵的布告贴在城下,每一卷都写着父亲的名字。

  可父亲老了,从前征战的伤病如今日日折磨着他。沙场凶险,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她没有哭泣,阿姊性子温软,而弟弟年岁尚幼性子顽劣,她虽非长姐,却担着长姐的责任。

  月色沉沉,她对着池水束起长发,不知哪里传来杜鹃的哀啼,啪嗒一声,一滴水打碎了水里的朦胧月影,连带着那张素淡的年少面庞也模糊了。

  “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黄河万里,关山千重,她骑一匹白马疾驰而过。边地的草原莽莽苍苍,天似穹庐笼罩四野,这草原的一边是迤逦城池,是她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另一边是柔然铁骑,是她不曾见过的长河落照大漠长歌。

  这世上为何总有战争?和平安顺的日子哪里不好?不打仗的日子,她站在城堞上,能看到草原深处有骑枣红马的牧人驱犊而返,成群的羊像是天上白云……

  而战争总是无法避免,前一日还和你共分一碗羹汤的战友,也许今日就死于一支冷箭。这寂寥边庭堆积了太多尸骨,说是马革裹尸还,有多少人的尸骨能运回家乡?不过是新鬼烦冤旧鬼哭,活着的人还得挣扎着活下去。

  塞外的风雪来的早而急,呜呜作响的寒风吹着帷帐,值更的士兵打着梆子,一声一声,像敲在人心上。昨夜的战事刚结束,明日又要奔赴新的战场。侧耳细听时,听到有人在吹笛,那样清冷的笛声,吹的却是一首活泼的曲子,她记得这首歌咏爱情的曲子。歌里的姑娘突破家人的阻碍,骑着一匹马去找她的情郎。陌上春花如锦,马蹄哒哒踩着落花,她飞扬的裙裾像是天边朝霞。

  吹曲的是谁?他是不是也爱过一个洒脱决然的姑娘,而那个姑娘正在家中等他。或者说,他还没见过爱情。帐篷里出奇地安静,忽然有人轻轻和着曲子。细弱的歌声连成一片,汇成涓涓溪流。这些平日粗野的大男人们唱起这样婉转的歌,竟是如此难言的深情。

  她深知自己的力气比不过男子,便刻苦练习箭术。角弓一抹,风声尖啸,百步穿杨。那张弓箭她睡时也握在手里,仿佛握着的不是冷冷的弓弦,而是她的性命。

  他们又赢了一场战争,然而此后的日子里,那笛声再也没有出现。

  北魏与柔然终于休战,将军百战而死,壮士十年始归。她的功勋赫然在册,明堂上的天子问她想要什么赏赐,她想要什么,能要什么?塞外数年,她日日想念的不过是老迈的双亲,那方竹篱小院,城外青碧的草场。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她终于衣锦归乡,刚到城外不远,她忽然不敢再行,近乡情更怯,安敢问来人?她勒住缰绳,身下的马却步子不停,哒哒地往城中跑去。是啊,老马识途,这匹白马载着她出关,与她一同征战,白马虽然老了,却还识得故乡。

  她远远看见老迈的父母在城外望着她回来。家中的茅屋没有变,她的闺房还在,阿姊坐在镜前涂着胭脂,转头看见穿着戎装的她,那盒胭脂打在裙上,阿姊还是当年爱哭的性子,挽着她的手没说几句,刚上好的妆面又被眼泪弄花了。

  她从军的那年,阿姊嫁到夫家,这间闺房便空了12年,如今还是旧时样子。

  阿姊让她去换下戎装。她打开衣箱,12年前的白罗衫已泛了淡淡的黄,那件阿姊做给她的绿罗裙也失了鲜艳。当年绿罗裙行过的萋萋芳草呢,屋后的方塘,山上的十里桃花,如今是否还在?她换了衣裳,那细软的裙子她不忍去拂,她的手早生了一层层茧子,而衣上的绣花那么精致,少年时的那些梦又是那样轻脆易碎。

  她被阿姊推到镜前,阿姊执了眉黛为她画眉,眉画成长翠的青山,唇点出梅花一般的嫣红,花黄贴于额际,青丝三千散在肩上,绒绒的鬓发像是软云,轻柔地撩着脸颊,这感觉太陌生,临镜梳妆,已是太久的一场梦了。

  阿姊为她束好长发,娓娓垂在身后。“妹妹这样美。”阿姊的手抚着她的发,她的肩上忽然透来温暖的湿意。她低垂着眼眸,那双握着木梳的手分明布满了厚茧,像是老迈的妇人。

  多年风霜更改,有些事终究会改变。父母日益衰老,阿姊嫁了人生了孩子,眉目间满是温婉可亲,连当年顽劣的弟弟都已娶妻生子。可她被留在了那样孤寂的岁月里,此生不能回头。

  她早已过了二八年华,金钗花信之年也已过去,边关的朔风粗粝了容颜,还有那颗不曾交付的心。

  城外的青草绿了一年又一年,那些嫣红的彤管草寂寞地繁盛又枯老。后人为她做了一首雄健激越的《木兰辞》,连小孩子都能传唱出她替父从军的传奇,然而《木兰辞》里她出场时便已经是决意从军的姑娘,谁知晓她童年与豆蔻的往事,谁又曾可怜过那年鸾镜里泛黄零落的女儿心事?

  木兰啊木兰,明明是这样明媚的好名字,她对着镜子端详,12年前的那颗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黛眉朱唇是当年期许过许久的,原来她长得也不难看。可是许多事情,终究是错过了。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