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因民族众多,文化开放,当地百姓也有着超乎寻常的外向与热情。
温超超自小受到这样的文化熏染,骨子里便有股勇敢执着的劲儿,不似方寸闺阁拘出来的女子。她是温都监的掌上明珠,虽比不上豪门大户富贵荣华,但也衣食无忧。
没有后顾之忧的少女,心总比别人大,何况她从小就是七分娇俏里含了三分骄傲,自觉配得上最好的,对身边求娶的青年总看不上眼。但她的骄傲并不是官家小姐的嫌贫爱富,而是纯粹的少女情怀,目的只在寻一份能征服她心的才华。尘世茫茫,她的心有尘世般大,要寻遍世间最好的人,因而直至及笄也没能婚配。
这年,名震于世的文豪苏东坡被贬惠州。他风尘仆仆地迁来惠州,居住在白鹤峰下一间茅屋中。
温超超闻得这个消息兴奋不已。十几载光阴,她常在案前读他的诗文,每每读他,心里都有无可抑制的崇敬与仰慕。
她初生牛犊,才有这乘舟破浪三万里的豪气。这般单纯到无所谋算无所求的爱恋,不沾染烟火俗尘,甚至都不用苏东坡的回应,而是她一个人的恋慕。她打听到苏东坡的住所,未有犹疑便赶去了。她激动好奇,却终不敢打扰,只日日徘徊于窗下,听他吟诗诵书。
天气晴和时,山风来拂,吹化相思。别人的相思成了愁,超超的相思不会。她只藏匿于一侧,捕捉到他长袍一角,声线一缕,便觉满足。千言万语尽在静默相伴中。
再长的黑夜也会迎来韶光澄亮的时刻,久而久之,苏东坡还是发现了端倪。他知道窗外有人偷听便留了心思,住在白鹤峰的人家本就不多,他很快就打听到了事情原委。
不可能不感动。他一生跌宕起伏,而今落魄于此地,竟能得到一份少女的支持与爱慕,多多少少都是慰藉。可是感动之余,他已年近花甲,生平再风流,也不会仅凭一瞬感动就接受一个小女孩的感情。
这感情太纯粹,像一张白纸,他以诗文才气著称于世,却不敢在这纸上落下点墨。但他也不忍心看她将最真的感情耽溺在他身上而无结果,他细思身边的青年才俊,最终筛出一个姓王的书生,执柯作伐,为王郎与超超牵线,她没有拒绝。
她纯粹地恋他,敬他,有生之年能与他相识已是大幸,她虽说过要嫁他为妻,其实并没有那么贪婪执求,只想以此表达对他的喜欢罢了。她对他有太盛的喜欢,连由他做媒的婚事也觉得好。嫁谁都无妨,只要他在这儿,生命便一路繁花。
命运最擅长的便是捉弄。朝廷下旨将苏东坡迁往琼州。旨意来得太仓促,容不得他多作停留与告别。温超超的相思还未成愁就先成疾,她鲜嫩年华里唯一恋过的人,他的离去带走了她的心。她明明还有大好青春可以肆意相爱,却固执地把自己钉死在原地。
她是无可救药的桑蚕,一遍遍循环吐丝,却裹在里面出不来,亦不想出来,愉悦着,自我麻醉似的。生命终至尽头,爱恋仍要隔山隔海地相呼。她嘱家人将她葬于白鹤峰下,朝向琼州。也许,有朝一日他会回来呢。
纵使不回来,也无甚可惜。她在最美的年华里含了苞打了蕾,依稀有了盛开的影子,芳香无几时便凋零。但短短一生,她恋过,想过,勇敢过,执着过,这漫漫流年,其实抵不过她一场飞花一场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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