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柳随意垂,蝴蝶自在飞。又是一年初春时节,小幼卿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一样,乐呵呵地跟在表兄身后问东问西,表兄也总是极有耐心地逐一回答。自小表兄就是幼卿最大的依赖,她的小麻烦只要交给表兄总能顺利解决。而手长脚长的表哥无论是上树还是下水,都身手矫健,干净利落,惹得幼卿无限崇拜。
柳绿了又黄,时光在柳叶间穿梭。这样两小无猜的日子,就如夏日柳荫里的蝉鸣,你以为悠长得没有尽头,却在某一天,秋风起时,倏忽间戛然而止。
后花园的荷又开了,豆蔻年华的幼卿正娉娉袅袅地立在回廊看翠鸟飞快地掠过水面,然后停栖在荷梗之上。而身旁青衫儒雅的表兄,则呆呆地望着幼卿那如新月生韵的眉弯和秋水含烟的眼眸。
幼卿忽然开口问:“表兄,为什么荷花要开在烈日炎炎的盛夏,而不是和风煦暖的春日呢?”表兄说:“芙蓉初出水,桃李忽无言。”在表兄的心里,此刻的幼卿就如初发芙蓉般清丽,绝尘脱俗。
日子如常,似乎什么也没改变,而有些情愫却正在两人心里悄悄酝酿。
少年时略显清瘦的表兄如今已长得健硕颀长,气质更是如芝兰玉树般出众,言谈举止也愈发儒雅沉稳。他们常常在一起联诗对句,有时幼卿抚琴,表兄就在一旁静静聆听。
乡试将近,表兄希望能在大考之前定下和幼卿的亲事,以便安心读书,于是就和父母商议好前去提亲。谁知平日里一直对表兄非常友善和蔼的幼卿父母听闻来意后,竟冷冷回绝了这门亲事,言语中毫不掩饰对表兄只是一介布衣的嫌弃。
羞愤和怒气像一团火焰,灼伤着表兄的心。他暗自立誓,必发愤图强,以雪今日之耻。此后,表兄开始闭门苦读,刻意回避着幼卿。
后花园的荷又开了,却无人共赏,百无聊赖地抚琴,也无知音来听。当懵懂的幼卿终于明白了自己内心的需索,却已和表兄咫尺天涯。
又有人上门提亲了,这次父母眉开眼笑地送走媒人,转身就告知了幼卿。幼卿想过拒绝,想过求助表兄,可此时表兄已赴京赶考去了,远在天涯。
若远方没有等候的誓言,那要讓一个弱女子拿什么同命运抗争?怯弱的幼卿在父母安排下出嫁了。
夫婿是名英姿勃发的武将,家境优渥,这样的男子是许多女子向往的良人。但是性格豪爽的他和文雅细腻的幼卿并不合拍,他没有表兄的儒雅温和,常常会在无意中让幼卿备受冷落。
心情烦闷时,幼卿会想起和表兄的那段时光,那时他们联诗对句,真的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嫁作人妇,始知生活烦琐,有时心里忽生愁苦,也只能欲说还休。
新婚不久,丈夫就接到了调令,去统兵陕右。这一别,不知归期是几时。幼卿心里愁苦异常,离开父母,离开家乡,已经令人黯然神伤了,想到和表兄从此两两飘萍,也许今生再无缘相见,更令人柔肠寸断。
也许,命运最擅长的就是作弄人,你以为是顺理成章,偏偏就是当头棒喝。你以为是山长水阔,偏偏就会狭路相逢。
人生的四件乐事,于男子而言,最风光的莫过于金榜题名。
旧年时幼卿父母那句尖刻的拒绝,始终如一柄剑悬在心头,激励着表哥勤奋苦读。而今,他终于等到了花开,守到了月明,此刻他人就在去洮房任职的路上,正是春风得意马蹄轻的光景。
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幼卿和表哥恰好就在陕府驿站遇上了。四目相对时,表兄眼中刻意的冷淡,和绝尘而去的背影,都深深刺伤了幼卿的心。
往事并不如烟,那些年少时不经意种下的回忆,总不会随风飘散。东风不逢时,等待也是一场盛大的错误,那嗒嗒的马蹄声,不是归人,而是生命里的一位过客。
目送楚天空,前事无踪。漫留遗恨锁眉峰。自是荷花开较晚,孤负东风。
客馆叹飘蓬,聚散匆匆。扬鞭那忍骤花骢。望断斜阳人不见,满袖啼红。
幼卿在陕府驿的墙壁上,写下了这首《浪淘沙》,并题了长跋,叙述了与表兄的这一段美好过往。
记忆里那些美好与甜蜜的前事就像天际的云霞,转瞬就消逝成空,而相思成灾的遗恨却深锁在眉峰,再也不能隐退。春风有信时,荷花未展眉,错过一季花开,就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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