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冬,天气凄冷异常,曹禺和郑秀在中央戏剧学院举行离婚协议会。此时,屋里气氛和室外温度一样,清冷如冰。
办完手续,分别的那刻,一直沉默的郑秀突然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曹禺的眼睛说:“为了爱,我同你结婚;今天,同样为了爱,我同意离婚。”语罢,她转身离去。而他们之间的那些恩怨情仇,也在那一天画下句号。
认识曹禺那年,郑秀还是一个高中生。郑秀生于官宦之家,浑身散发着高贵娴雅的气息。她自幼随姨母到北平读书,通晓诗词歌赋,可谓才貌俱佳。与曹禺的相识,与其说是一个意外,不如说是上天的安排。
一个闲暇的午后,朋友请她去清华大学看话剧—学生话剧团排演的《玩偶之家》。就是这场演出,讓郑秀遇见了她一生至爱—曹禺。
那次演出十分成功,郑秀深深地被舞台上的女主角娜拉吸引了。演出结束后,郑秀被带到后台,朋友指着卸妆后的曹禺说,这就是刚才台上娜拉的扮演者。
她大为吃惊。眼前分明是个清秀斯文的男生,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和舞台上风情万种的娜拉联系在一起。而他,在与她对视的那刻,只一眼便将她铭记于心。
原以为,只是擦肩而过的一面之缘。巧合的是,次年郑秀就考入了清华大学。自入学那天起,面容姣美、穿着时髦的郑秀立刻成为清华园内的一道风景,身后总少不了追随的目光,当然也触动了曹禺的心扉。掩藏在他心中的爱意重新萌动起来,他开始想方设法接近她。
一年一度的校庆戏剧活动开始了。曹禺和几个同学决定排演话剧《罪》。曹禺在第一时间想到郑秀,邀请她扮演女主角,而他扮演女主角的恋人。
起初,郑秀以没有演出经验为由拒绝了。曹禺并没放弃,他不再勉强郑秀,而是设法拉近和郑秀朋友的关系,让他们帮自己说话。
在朋友们的劝说下,郑秀终于答应出演。那段时间,清华大学里几乎每天都能听见曹禺和郑秀对台词的声音。这出戏排练一个月,曹禺接送了郑秀一个月。朝夕相处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也令曹禺对郑秀的迷恋越来越深。
一段时间的接触后,郑秀也察觉到了曹禺的心意。她犹豫了,开始刻意疏远他。因为眼前的他并不符合郑秀想象中的恋人形象,她喜欢的是高大英俊的理科男,而曹禺缺乏阳刚之气。
演出结束后,她开始躲着他,不再赴他的约,也不再参加话剧社的活动。每当在路上看到他,她就绕路而行。有些爱情不适合,她以为自己的理智能够战胜感情。
此时的曹禺,饱受思念折磨,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她的一颦一笑。每天他都在女生宿舍外徘徊,只为远远看她一眼。郑秀却始终不肯露面。
这时,曹禺想到了手里的笔,他开始给郑秀写情书。一口气写了三百多封,最长的一封达三十多页,每字每句都在述说着对她的深深爱意。
终于,在他的情书攻势和好友劝说下,郑秀动摇了,决定接受他的爱。
这年暑假,曹禺和郑秀都没有回家,他们整天待在图书馆里看书,累了就去校园散步。也是在这时,曹禺开始了《雷雨》的创作,而郑秀倾尽全力协助他,帮他整理稿件,每当曹禺写完一页,她便用工整的字迹誊写出来。她是《雷雨》的第一位读者,也是曹禺灵感的源泉。剧本中,周冲对四凤的追求,正是曹禺追求郑秀的翻版。
相恋三年后,郑秀与曹禺在长沙结了婚。
新的生活刚刚开始,还没来得及享受新婚的甜蜜,两人之间便出现了裂痕。婚后,曹禺发现与郑秀在性格、志趣、生活习惯上的分歧越来越多。
郑秀保持着大家闺秀的做派,常约三五好友一起打牌,对仪表十分在意。而曹禺是慵懒随意之人,常穿着旧衣服出门,酷爱读书,喜静。郑秀常拉着曹禺一起打牌,逼着他每天换衣洗澡,这令他忍受不了。郑秀则认为,他若爱她,便愿意为她改变。
争吵逐渐由生活中的小插曲演变成主旋律。曹禺的心,开始动摇。
婚后一年,他们的第一个女儿出生了。郑秀享受着初为人母的欣喜,一颗心都扑在孩子身上。而此时曹禺正与另一个女子打得火热,郑秀竟浑然不知。直到有一天,她从曹禺手中夺下那女子写给他的情书。她才知道,曾经深爱她的丈夫,早已奔赴另一个女人的怀抱。
他亲口告诉她,他爱上了别人。他说,那个女人柔弱文静,需要他的保护。
他提出离婚,她不肯。为了孩子,也为了心中对他的那丝眷恋。她以为,他只是贪图新鲜而已,终究还是会回归家庭。
1942年,曹禺和那女子前往重庆,开始了同居生活。
六年后,郑父让她和孩子前往台湾,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在她心里,她依然放不下他。
两年后,她答应离婚。只因曹禺的朋友告诉她,根据新《婚姻法》,如果不离婚,曹禺将无法工作,没有单位敢聘用他。
即便是选择转身离去,她也依然是为了他。
那年,她40岁,独自抚养两个女儿。而他和那女子结束了近十年的同居关系,欢欢喜喜地办了婚礼。
“文化大革命”时,曹禺被勒令审查,他被“造反派”指派每天早晨清扫大街。郑秀得知后十分心疼,每天站在街角远远看着他,默默陪伴他,就像当年他在宿舍楼下等候她一样—静默而固执。
为了防止他因文字受牵连,她决定将他写的数百封情书烧毁。她拿出珍藏的信,一遍遍抚摸。看了又看,直到确信每个字都刻进了她的心里,她才搬出火盆。当一封封情书落入火中,化作灰烬,也灼痛了她的心。
曹禺的第二任妻子因病离世后没多久,他又迎来了第三段恋情。郑秀依旧孑然一身,只远远观望他的生活。
1989年,她病重入院。临终前,她口中一直叫着:“家宝,家宝……”站在一旁的人,无不为她的痴情动容。曹禺因故未能前来,只在葬礼上委托女儿送来花篮。她带着无限的遗憾走向另一个世界。
她是他在情感旅途中撷取的一朵花,注定不是他生命中的唯一点缀;他是上天安排给她的一个意外,却意外地成为她生命中永恒不变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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