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岚初见文鸾时,刚刚11岁,总角之年,言笑晏晏,是最好的时光。
那时,纪晓岚是显赫大族的纪家公子。而她则是贫苦人家的女儿,被他的四叔买来做丫鬟。四叔给她取名叫文鸾,意为身有文采,异常美丽。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尽管身着旧衣,眉目间却满是无法掩盖的灵气,只简单一眼,文鸾的样子便深刻在了年少的纪晓岚心里。
他们很快成了玩伴,纪晓岚每天教她识字,念书给她听,两人形影不离。纪晓岚从前贪玩,可自从文鸾来了,他便再也没有往外跑过。
文鸾天资聪颖,诗书只听一遍,就记得清清楚楚,这让纪晓岚越发喜欢。四婶看到两人如同并蒂莲,便打趣纪晓岚道:“你如此喜爱文鸾,等你年纪大些,我就把她送你如何?”
一句话说得文鸾娇羞无限,纪晓岚则大大方方,笑嘻嘻地鞠躬躬作揖:“多谢四婶疼爱!”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在年幼的文鸾心里扎下了根,从此,她的眼中只看得到这位秀逸俊朗、才华出众的少爷。
无忧的日子总是转瞬即逝。第二年,纪父调任京城。纪晓岚不得不随父同行,在临行前他偷偷找到文鸾,把自己最喜欢的一串玛瑙扇坠送给她。文鸾把扇坠挂在脖子上,贴身收藏,暗暗许愿,定要等他回来。
纪晓岚一走就是五年。再见时,他已名动四方,她也亭亭玉立。他们都在最好的年纪,只望一眼,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他带她溜出府去,看春日最美的繁花,摘一朵海棠,插在她如云如雾的发髻上。文鸾脸颊绯红,娇艳比海棠更甚。
文鸾悄悄抬眼看他,伸手摘下脖子上的玛瑙扇坠拿给他看,接着背过身悄声道:“公子若真心待我,将来纳我做妾,文鸾就心满意足了。”
纪晓岚心中酸楚,但也知道她说的是实情,他们身份悬殊,娶她做正妻已不可能,只能委屈她做小。他抱住她,低声说:“文鸾,你放心,我定不负你。”
终于等到他亲口说出这一句,文鸾欢喜不已,心思早已飞往那不可捉摸的美好未来中。
尽管纪晓岚喜欢文鸾,但婚姻大事仍需长辈做主,家里替他选了门当户对的马家小姐。
成婚那日,他盛装前去迎亲时,她躲在角落里默默翘望;他拜堂时,她挤在人群里强颜欢笑;他醉意微醺进洞房时,她手握那串玛瑙扇坠隔墙痴望,那酸楚如同夜色般,悄悄将她浸染。
成婚后,踌躇满志的纪晓岚即将奔赴京城考取功名,而文鸾则决心痴守那句誓言,奢求有日能够实现。车马辘辘,载着纪晓岚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黄土飞扬,什么都看不见了,文鸾还没有停下痴望的目光。
离别总是悄然,本以为最多一年半载就能相见,但那时的他们却没曾想到,再闻消息,已是幽冥两隔,死生不复相见。
乡试前,年轻的纪晓岚恃才傲物,因备考不足,名落孙山。想起曾对文鸾许下的承诺,纪晓岚更是悔恨难当,自觉没有颜面回去见她,只好把自己关在家里发奋读书。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年后,纪晓岚再次应试,终于一举夺魁。
消息传回,举家欢欣,沉浸在喜悦中的纪晓岚没有忘记当年承诺,忙派人回老家接文鸾进京。没想到带回的却是文鸾的死讯。
原来,就在纪晓岚落榜那年,文鸾在纪府的卖身契到期。四婶怜爱她,更有意撮合她和纪晓岚,便把她留在府上,准备送她上京。
谁料有好事者听闻此事,撺掇文鸾的父亲向纪府索要钱财,开口就是千两银子。如此高价,四婶气愤不过,干脆让他把文鸾领回了家。
好好的一桩姻缘,被贪财的父亲就此破坏,而情郎的承诺也迟迟难以兑现。文鸾回家后,很快一病不起。没多久,一腔心思无从寄的她,就香消玉殒了。
没人知道,临死之际,文鸾手握玛瑙扇坠,满心含的是怎样的怨。而念及海棠花下他的信誓旦旦,她又是怎样的憾。
终此一生,纪晓岚都没有找到文鸾的坟茔,欲寄相思,却无从托付。
她的离去对他打击很大,一段消沉后,他在京城庭院内种了一棵海棠树,每当海棠花繁,枝葉森森,他总会想起她。想起年幼初见时,她那双灵气动人的眸子。想起离别时,她站在角落里的默然身影。想起她绯红了脸颊,转身垂首,对他说她愿意。
多年后的某个春日,纪晓岚偶觉倦怠,便斜卧榻上小憩。半梦半醒间,只见繁花树下,一位佳人翩然而来。梦中云雾缭绕,看不清面目,他却觉得异常熟悉,那身影仿佛早就刻在心上。
“你是谁?”
佳人凝立无语,一双秀目含情脉脉,似要把他望穿。
“当啷……”
一串玛瑙扇坠跌落在地,梦中的他心下一动,待要俯身去拾,佳人却已飘然不知所踪了。
纪晓岚从梦里惊醒,思虑良久,才想起了那个埋葬了20年的名字。当年旧事,已杳如云烟,何故多年来魂梦都不曾一聚,偏偏在20年后忽然入梦?
他不知因由,却难抵心中惘然之感,提起笔来,默默写下四行短诗:“憔悴幽花剧可怜,斜阳院落晚秋天。词人老大风情减,犹对残红一怅然。”
将笔搁下,窗外忽然起了一阵微风,翻动桌上字纸,如同是谁温柔的手。院中海棠繁花似锦,清风徐徐,吹落无数花瓣穿窗而过,缤纷簇簇,全都落在了字里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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