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有点累了,斜倚在西山上,只露出半张红脸,就将世界涂满了金色。炊烟在村子上空袅袅挥动,如招手,如呼唤。
大牛坐在田埂上,点燃口袋里最后一支烟,或许是太累了,最近大牛总是胸闷,还咳得厉害。
割倒的水稻,一排排,颗粒饱满的,即使躺在田畴里,依然一副招摇的样子。收成很好。这让大牛欣慰。
大牛想,等把这些水稻换了钱,该给妻子好好看看病,如果有点节余。就让儿子去念书,孩子九岁了,早该上学了。
想到妻子,大牛很是愧疚。婚前的妻子那可是水葱一样的女人,村里有多少小伙儿惦记着。大牛曾很认真地问妻子咋就相中他了呢?妻子说,没啥,就是觉得他心眼好。然后把头使劲地拱进大牛怀里,搂着妻子的大牛就觉得全身都被温情充满着。
妻子跟着大牛确实没享到多少福。十月怀胎也没吃到啥好东西,生产的时候大出血,结果命是保住了,却不得不切掉了子宫。
那时节,正值水稻灌浆。一场大水恣意地漫过堤坝,大牛的水稻在水灾面前,全部低头、匍匐,无一幸免。如果不尽快把水稻扶起来。水稻就会烂掉,一年的收成可就要付诸流水了。为了挽救水稻,坐月子中的妻子偷偷地下田了。而大牛一直在上游低头忙碌,竟然没有发现下游的妻子。病就这样种下了,这几年越来越厉害,现在,刚强的妻子已经做不了田里的活了。
这可恶的河水,大牛把视线投向身边的大河。前几天下了入秋以来最大的一场雨,河水明显上涨,河面也比平时宽阔。河水闪着粼粼的金光。不时有顽皮的小鱼跃出水面。
河边三个小孩子在割猪草,他们挥舞镰刀的样子虽然有些稚嫩,但也像模像样,三只背篓中的鲜草已满,看来他们可以满载而归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多么懂事的孩子呀,看着他们,大牛仿佛看到了童年的自己。
大牛咽下最后一口烟。用脚把烟屁股踩灭,然后在磨石上淋了点水,霍霍地磨起镰刀。大牛要一鼓作气把最后一片水稻放倒。
水稻与泥土的气息沁人心脾,大牛擦擦额上的汗水。使劲在掌心上吐了口唾沫,加快了镰刀的挥舞速度。大牛知道,家里的饭菜一定做好了,妻子正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等他呢,想到饭菜的馨香。大牛使劲咽了下口水。
突然“喀嚓”一声脆响伴着孩子的惊呼打断了大牛的畅想。大牛直起腰板,眼前的景象让大牛惊呆了,三个孩子正在河里挣扎。
大牛扔下镰刀,几个箭步蹿到河边,在奔跑的过程中,大牛撕掉上衣,甩脱鞋子,然后像一条矫健的鱼,一跃入水。
入水后,大牛才知道,尽管水面看起来平静。但下面水流湍急。大牛很快摸索到第一个孩子。拉出水面,是隔壁赵大爷的孙子毛毛。大牛托着毛毛继续搜寻,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个蓝色的影子,那是明明。大牛深吸一口气,心里平静了许多,大牛知道,再划两下,就可以把明明救起。这时,一只小手扯住了大牛,那小手像一把小钳子紧紧地牢牢地钳住了他,不是明明,自然是前院小张老师的女儿小卉,大牛一手托着一个孩子,看着近在咫尺的明明,咬咬牙,猛地转身,踩着水向岸上游去。
只靠双脚,又托着两个孩子,湿漉漉的裤子蛇一样纠缠着大牛。大牛感觉力量正从自己的身体里快速逃逸,水很凉,腿有点抽筋,大牛想这个时候要是有个人帮自己一把该多好啊,可周围只有虫鸣和细微的风声。
大牛艰难地把两个孩子推上岸。再回过头来,水面恢复了平静,已经没有了明明的踪迹。
太阳早已收工,光线暗淡下来,水里灰蒙蒙一片,大牛仍在拼命寻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闻讯赶来的乡亲们终于在河里找到了大牛还有明明,最终大牛苏醒过来,明明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明明的手里紧紧地握着一个盖子,那是一个粉色的漂亮的塑料文具盒盖。
幸存下来的孩子说,这个浮在水面上被柳枝挡住的文具盒,是明明哥先看到的,明明哥说谁先看到的就是谁的,他们都以为那是一个完好的文具盒,就去打捞,结果树枝断了,大家都掉到了水里。
明明的母亲麦子来了。大牛说,麦子,哪个孩子都是一条命,我只有两只手,我来不及救明明啊。
麦子说,大牛,我要杀了你!就哭倒在明明的身上。大牛跪在麦子面前,一下一下地抽打自己的嘴巴,大牛的嘴角全是鲜血,整个人僵硬得像一座石碑。
那时候,周围很静,乡亲们都呆立着。河水悄悄地流淌,还能清晰地听到小鱼跃出水面的声音。
后来好多的记者来采访大牛。大牛目光呆滞,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我要是有第三只手该多好啊,我就可以救起我的儿子了。
责任编辑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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