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吴佩孚老娘治病的传奇故事
河南洛阳平乐正骨医术传承二百余年来,涌现了不少正骨神医,是我国的文化遗产瑰宝。平乐正骨创始人郭祥泰的嫡传后人,第四代正骨大医郭玉玺就是这样的传奇神医之一。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后期,一个传奇故事在洛阳平乐一带城乡广为流传,而且越传越神乎,几乎把郭玉玺传成仙风道骨的医圣了。这个传奇后来形成两个版本,一说:年轻的平乐正骨传人郭玉玺用火香与灯头围着吴佩孚老娘转圈。口中念念有词,菩萨立刻显灵把老太太脖子僵直、眼珠不转的病治好了;一说:郭玉玺用银针颤针三五十下就扎好了老人,老人立即脖子灵活、眼睛透亮,吴帅还给郭家题了字呢……
这传说由奶奶传给母亲又传给我。我对母亲的讲述发生了兴趣和疑问,在我的不断追问下这事才渐渐清晰起来。我和玉玺哥同为平乐郭氏的后人,他比我整整大了三十八岁。比我母亲还大十岁呢。
那是一个上午,玉玺哥和他的父亲刚刚用扛抬法治好一位中年男子的胯骨脱位,他父亲累得满头大汗坐下休息。满院来瞧病的人正惊奇地看着刚刚抬进去的病人竟能自个走出庭屋。在他的夸赞与人们的轰动中,人群中传来洪钟似的声音:“肃静,老八先儿的后人在否?”庭院里立刻一片寂静。先儿是河洛一带对有名望郎中的尊称,老八先儿是中原人对平乐正骨创始人郭祥泰的雅称和尊讳。
听到有人唤,玉玺掀开帘子走出。但见一部黑绿色吉普停在门外,几匹高头大马正昂首扬蹄,满街围看的人也挤挤扛扛的。玉玺也有些惊,但仍镇定地走近小车,拉开车门俯身车内,为一位老夫人详细地望闻问切。“老人大病有年,脖子僵直,两眼呆死无光,小先儿可曾经历过?”玉玺没有搭理问话的人,继续揉捏并翻开老人的眼皮细看。“不瞒你说,老太奶奶的病济南、开封、洛阳、汉口都瞧遍了,全白忙活瞎跑,听说……你能治吗?”一位魁伟的老者又问。“没来平乐郭家咋说洛阳看遍了?老太太恐怕是惊吓加外伤,救治失时落的陈病吧?快把老人请下车吧。”随员把老人抬进房去,客人因玉玺说准了病因而不再犹豫。玉玺再次探问病史说:“病人外伤为副,心病为主,是长期郁结所致。”“太对了,我们吴老爷,知道吴老爷是谁吗?是……”原来老者就是北洋军阀吴佩孚,北伐战争中在汀泗桥贺胜桥连败。而老窝洛阳大本营又被冯玉祥偷袭得手,他被围在鄂豫交界,部分突围的部下跑回报信:“大事不好,大帅兵败被围,南北夹击,朝不保夕。”老太太猛一惊顿时身子后仰倒地人事不省。吴大帅缴枪被遣后又遁往四川。几年来老太太始终如植物人,经常哭叫着玉儿玉儿,苦命的玉儿啊……
一听吴佩孚的名字玉玺也惊出一脊背的汗,不仅因自己说话口满,更因给这样的老人治病责任重如山呀。玉玺的父母更是吓得手脚直颤。悄悄劝玉玺放弃治疗。玉玺说:“没救治就放弃,这不是我郭家的做派,丢几辈名医的人。”于是吴佩孚将玉玺父子接到家中,他们用舒筋活血开窍、镇惊醒神去翳的中药,辅以热敷艾炙薰洗。老太太的脖子稍稍能动了,但眼珠依然难得转一下,眼前总蒙着一片翳。玉玺判断是眼底出血吸收不好蒙住了眼。父亲劝他治好颈椎为止,把眼病推给眼医,这是两面光哪里都说得过去的事。但玉玺不愿半途而废,在父亲的帮助下加大药量,用虎骨酒、蛇胆酒、藏红花、田三七、雪莲花等,针刺艾炙深针弹针等疗法治。老太太服药后通身流汗,继而浑身轻松,在床上躺不住了。这时玉玺了解到老人家吃斋念佛。立时跳出个新想法。于是找到吴佩孚和老太夫人说:“昨夜佛爷给我托梦,她能用佛法治好你的病。”一听托梦治病,吴佩孚很不屑,但老太太却来了精神,欣然答应,催他快治。
晚上,玉玺布下香案,让老太太燃起一把香烛,念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吴佩孚扶好老人。然后吹熄蜡烛,拿几支香烛移近老太太,让她盯住香头随香头移动脖子和眼珠。老太朦胧的两眼隐约感到暗红的香头在动。一会儿又看不见了。突然老人左肩生疼,玉玺说那是佛爷怪你不往左看。接着头顶疼,玉玺说佛爷怪你眼珠不往上看,如此往复百十次,难受得老太太额头脖筋都淌出大汗,两眼哗哗流泪,终于把香头看清楚了些。玉玺歇下问:“看到佛爷金身了吗?”“只看到一个红点。”“明天多练练,明晚最迟后晚就能看见佛爷了!”天亮一看,老人衣服上烙出许多洞。晚上玉玺又要烧香追佛,不仅吴佩孚阻拦老太太也不干了:“我眼珠都转疼了,还烙我呀?”“不,那是老佛爷治病把你拧掐的。要不受拧掐,你点上香跪佛前把眼珠转它七七四十九转,脖子摆它九九八十一摆,佛爷才能知你好没好。”老太太真的燃香下跪转起眼珠来。在跳动的烛光下,玉玺把一根根银针扎入老人头顶和面部穴位。老人喊疼,他说:“太慢,还太慢。”直转得老人头晕眼黑,转得眼里滚出泪。转得眼里冒火星。准确地说是老人看清了蜡烛的光。老人突然睁大眼睛:“我看见佛爷了,真的真的。”老人惊叫着从地上站起向佛像扑去,抚着佛像的笑脸,眼泪喷泉一样滚涌。吴佩孚过来跪在老娘面前叫着:“娘啊!你老仔细看看,我是你的子玉儿呀,娘亲。”老人转身瞪大眼仔细瞅瞅吴佩孚,突然伸手颤抖着抚摸儿子的泪脸,证实确是自己的玉儿时。猛然抱住儿子放声痛嚎起来:“啊!玉儿啊,佩娃儿啊,冤家呀,老天呀,佛爷保佑我们了。我觉着今生再见不到你了,今天却见到我儿平安回来了,谢天谢地啊。”老太太跪下连连给佛爷磕头。吴佩孚抱起老娘生怕响头伤了她:“孩儿不孝,叫老娘操碎心了,今后儿子长守你老身边咱再不分离了……”这位吴大帅感佩年轻的神医治好老娘的病,使母子相认,竟以百金厚赠,玉玺父子坚拒不受,感动得吴佩孚挥笔为他写下“大医骨仙”四个斗大的字,落款是“蓬莱子玉”,临别吴佩孚硬把曹琨送给他的单管望远镜深情馈赠。
苦难半生迎来正骨新生命
母亲对我说,在她十二岁时被疯牛撞倒,铁轱辘轧断了她的左腿,就是玉玺把碎骨归整在一起,将皮肉缝合。在家里养伤时是我四姨来侍候她的。谁料想玉玺和四姨搞起了自由恋爱。在二人前往桃花庵、玄都观、神女渡游玩时被人发现,犯了礼教大忌,外婆家人硬是把四姨抓回家去逼她出嫁。四姨宁死不从。族长要用家规族约惩治她。后听说要以沉河要挟四姨。我二舅吓坏了,半夜开锁放出四姨要她快跑。三更夜半四姨叩开玉玺家门,也惊动了玉玺的父母。二老坚决不接纳四姨,并要下人把她推出去锁上大门。走回的路上,四姨又遇到拿着灯笼火把喊叫着捉拿她的族人,为躲他们她跳下洛河……
癫狂的玉玺像疯子一样向四姨灵前扑来,他被打得嘴脸流血鼻眼扭曲,仍拼死向前爬着,有人喊:“从我胯下爬过去。”爬就爬,只要能接近四姨,再看她一眼。当他从几十人胯下爬过,喊着:“四妹,我那冤死的……”立刻又面临女人们的打骂撕掐,他脸上脖子上全是血道子,“四妹呀!咱生不能做夫妻,咱死也死在一起……”他又招来一阵耳光乱拳。闻讯赶来的
母亲拼命护住玉玺,外婆又护住了母亲。族人们担心母亲的骨伤才没再殴打和驱赶他,只是令他后退七尺,闭上臭嘴,跪到棚外去。冷风呼啸,沙石打在脸上,他毫无知觉,直挺挺像泥塑木雕,急雨纷纷,大水漫过他半截大腿,他直直跪着,雨水把他淋做落汤鸡,倾盆大雨冲倒了灵棚,电闪雷鸣中他仍钢铸似的跪着……
他被抬回平乐,昏沉沉睡了几天。父母灌汤药才把他的命救了回来。但从此他像换了个人,神魂颠倒疑神梦鬼,丢魂失魄,丧心失意如丢了通灵玉。他扒开前庭的地砖挖出泥土说那里有四妹的泪水,他爬上屋梁捅破房瓦说听到了四妹的哭泣。他在书房卧室到处寻找,终于找到她留下的字条:“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于是,整天整夜望着她送的香囊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甚至歇斯底里半夜三更跑出家去。当人们从四姨的坟丘上把他抬回时,他又是奄奄一息……
后来,玉玺经历了赌博吸大烟,经历了逃婚上武当,经历了父亲辞世,经历了吸毒造成的门可罗雀家徒四壁,迎来了1948年的春天。解放军陈谢兵团部一到洛阳即做出决定贴出布告:平乐郭氏正骨相传数代,颇负盛誉。乃系祖国医学之宝贵遗产。凡我军将士均应加以保护,不得影响其行医疗疾。仰即周知。陈庚、谢富治。人民政府对他关怀保护,把他因吸毒卖掉的正骨器具、桌椅条几重新找回,重开了“人和堂”正骨室。
1952年初,全国开展“三反五反”运动,长期吸毒的名医郭玉玺也被圈进了村戒毒队强制戒毒,适当劳动。这天他抬着一箩筐粪正摇摇晃晃地走着。突然一个民兵通知他到村部洗脸换衣服,他吓得直颤,以为要把他送县城丢监狱哩!后听说是让他给中央首长看病,他突然蒙了,呆呆地愣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不知是高兴还是悲凄,接着哇的一声,咕咚跌倒在地,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大嚎:“我晕,坐不成车,我要……”他伸开大指和小指,大指伸到嘴边抖着做出吸大烟的姿势。这下难坏了那接他的军官。玉玺没政治问题,又是给首长看病,强制不得。经请示华中军区同意,这才搀玉玺回屋,给他些头疼粉喝下,坐吉普车离村。
原来华中军区首长林彪,由于枪伤,长期直不起腰,又喜低头沉思,颈椎炎发作,头疼头晕,上肢麻木,神经衰弱。玉玺被带到一间阴暗的大办公室里。只见一位清瘦的将军默然而坐。浓眉下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他,他吓得半天不敢吭气。将军问:“你是平乐老八先儿的后人吗?”“是。”“你能治好颈椎病吗?”“我能。”“你说说咋治,我听听道理。”玉玺断断续续地说:“长期劳累,风邪内侵,甚至骨头增生变形。治疗首先活血舒筋,除风镇痛,纠正不良坐姿和低头的习惯……”“多长时间可以治好?”“少则月余。多则俩月。”“那……暂由你治。”玉玺拿出自带的展筋丹向将军颈椎痛处反复揉搓后,请将军靠在他胸前,双手举起他头,试着向上牵拉。将军皱起浓眉。玉玺顿时停下,手心脊背都冒了汗。试探牵引,累得他腰疼脖子歪。用药配伍斟酌再三,将军往往还要把药方拿去细看,一点都大意不得。
牵引服药驱风镇痛舒筋活络,一星期后将军有明显好转,但总不能一天到晚拔脖子扭头吧?要真那样将军就好得快了,得想个常法。玉玺一个灵感涌上心头:对,头悬梁。他设计个头套,前面兜住下巴,后头兜住脑巴儿,顶上系根绳连着滑轮,滑轮绳下布兜里压三五块砖,拉住将军的头昂起来,在闭目养神中就能治病。在给将军治病中,他们还谈了很多医药话题。他发现将军不仅精通战争,而且医药知识深厚,无师自通。他感佩之极,向将军奉献许多正骨秘方和杂症验方。他经常在将军六道岗哨、高树森森的林苑里散步,人人对他笑脸相迎。突然一天,他又接到去昆明的通知,那一刻他真有点舍不得离开这位沉郁的将军了。
神医与将军的心理沟通
在昆明,他给刚刚从奠边府大捷后回国的陈庚将军治病。战中将军被热带雨林毒虫咬伤,搔痒抓破伤口引起破伤风。玉玺立即开出他拿手的治破伤风妙药,元寸、全虫、蜈蚣、蛇胆、防风等,三五服药立即见效,将军不再发烧和抽风了。清醒后还跟他聊起了挺进豫西解放洛阳、保护平乐正骨的许多事情。“晋南保卫战时,大量伤员从新安西沃南渡黄河,吴芝圃曾派人动员郭氏名医参加抢救,那时你在哪里?听说你犯烟瘾了?哈哈,你干吗染上这恶习?”“我——我失去亲人,我憎恨父亲,他们逼死了我最心爱的女人,我要报复他们。我吸毒赌博,厌世愤俗……”他两眼又燃起仇恨。“在中原我听到很多郭氏正骨传奇,哪一个不是充满仁爱救死扶伤的,哪一个是充满仇恨的?人们称颂平乐正骨是‘苍生大医,说你们怀着对苍生的大爱救治黎民,说你们医德高厚仁心爱人。满怀仇恨的人咋能治病救人呢?”
“可我那时只有仇恨。我恨不得杀了所有的仇人!”玉玺又激动异常地讲了他心爱的人是怎么被逼投河自杀的。“心中只有仇恨的人,会迷失前程,只会糟蹋和葬送自己。你要马上戒毒,马上。我来帮你。你今年五十而知天命,新中国为你的医术开辟了光明的前程……”
经一段治疗,将军病疾稍轻,抽空陪玉玺游西山。在香山寺谈到老蒋游寺院时玉玺调侃说:“听说你救过老蒋的命,将军对老蒋是爱还是恨?”“当时是同志情师生谊。那时讨伐陈炯明是保卫孙先生和广州革命政权的。后来我们共产党是出于对国家民族,对四万万同胞的大爱,才以武装的革命反对蒋氏的武装反革命。我们的胜利是大爱感天地,更是人民支持的胜利啊。”
接着他们游大观楼、滇池、金殿、园通寺,瞻仰蔡松坡坟。将军说:“听说过蔡锷与小凤仙的爱情故事吗?蔡将军把个人爱情放在爱中华爱人民的前提下,为讨袁护国毅然离开小凤仙返回云南举兵讨逆,打响讨袁第一枪。保卫了辛亥革命的成果。相比他感天动地的大爱。你失去恋人后。寻死觅活的岂不是太窝囊了吗?”刷的一下玉玺的脸红得像关羽。他心服了,但口不服:“我不信你没有深刻的爱。”将军大笑:“当然有。我的爱妻也是为革命牺牲的。无爱未必真丈夫,壮怀成就好男儿……”陈庚像是一个春风信使,轻轻叩开了他冷寂多年的心扉,使阳光透入,霎时把他一腔寒冰化作叮咚的春水。陈将军把身上穿的将军大衣脱下披在他肩上说:“爱不是一句空话。我们快分手了。以后让我的大衣伴你一起治病救人吧。”玉玺哥第一次感动得哭了。
离昆明前他做了些回乡准备,把给林彪、陈庚看病的报酬大部分买成农民急需的中西药,阿司匹林、磺铵、头疼粉、消炎粉等,足有两箱。陈将军问:“买这么多药开药铺吗?”
“不不,开啥药铺哟。我想给乡亲们带点药物作礼品,也不枉将军一番教诲。”
“好哇,先生不仅医术高超,而且医德更高,义薄云天,值得我们学习。”将军传来专职医生,要他把医务室里凡农村急用的药物统统打包送给玉玺。玉玺推辞再三也拗不过将军,只好称谢告别。
回平乐后他忙活了几天几夜,把一包包药
物无偿送给平乐的乡亲,并注明用途用量。玉玺嫂嘟噜说:“这药留一半也够开药铺了。”“去,政府给的报酬应用以报答人民。送药我乐意。”等送完药他躺下休息时,才感浑身无力,烟瘾上来哈欠连连,到处找头疼粉才发现带回的药一盒一包都没剩。他让玉玺嫂去买药,她幽怨地看看他,挪动小脚未走出门。眼泪就哗哗流下来了。
玉玺哥的美名立刻传遍全村,赞扬之声不绝于耳。他再也不是原来那个懒散的烟鬼了。在晋冀鲁豫、陕甘宁川、湖苏皖新蒙等十几省区名声鹊起,他也成为市县政协人大代表。玉玺牢记将军教导,深感单凭家传几人之力难医天下病人,就率先在平乐办起正骨培训班。以当时的戒毒队为主,加上我婶、我母亲、对门的阿忠、东头的小瑞都是他的学生。母亲回忆说: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块黑板一壶水,他滔滔不绝地讲医术说故事,很吸引人的。
他想开了,不仅办班授徒,而且在洛阳中医协会他率先献出许多祖传秘方和个人研究的绝方,如分段治破伤风和治鼓症的秘方,在平乐村,他是办正骨班和献秘方的头一人。
为罗荣桓元帅和罗瑞卿大将治病
正当玉玺为办正骨班、编写《平乐郭氏正骨术》一书忙得不可开交时,小汽车又开到他家门前来要接他进京了。
小汽车把他送到罗荣桓将军的四合院前,这里古香古色,迎大门立一太湖石,四周鲜花怒放,蜂闹蝶飞。他走过曲廊石径来到将军的卧室。将军在战争年代骨头受伤草率处置落下后遗症,现在西医要截肢,罗帅与家人都不同意。听林彪介绍郭玉玺后就要求接他来治。罗帅的病看的名医多了,京津沪宁,东北山东,中医西医大家纷至沓来,吃药打针后全无效,罗帅的心都凉了。特别是一见玉玺灰布长衫,半旧礼帽,带着一路风尘,疲惫不堪的模样,仿佛前朝隔世的古董,眼里竟生出一丝失望,猜想大概又是江湖野医,游方郎中……所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由他望闻问切。玉玺和同来的弟弟玉成商议后开出一剂六服药说:“六服吃完一准大轻。”他下的药普普通通,但巧妙配置且用了相当的菌类、毒虫、茯芩、桑寄生、麻黄、车前、穿山甲、蜈蚣、全虫、僵蚕等。罗帅吃下两服果然疼痛减轻,吃过三服就想起床。第二次见玉玺破帽长衫飘飘走来,立马就要下床,玉玺连忙扶住他。罗帅紧紧握住玉玺的手连连称颂:“神医,真神医呢!”玉玺说:“这病说难治也不难,看透了不难,药对路更不难!吃我几十服药,管你一蹦到朝鲜打美帝去!”之后又开出几服药说,“药引子是大蒜五瓣煮熟带须根吃,煮蒜水喝了解药苦。”罗帅高兴地问可以多吃否,“当然可以,不过肠胃不好的人要悠着点。”接着罗帅说:“天热了,给神医换换衣服吧?把我井冈山的红星帽送给神医戴吧!”
又吃了十多服药,罗帅浑身轻松行走如常,常陪玉玺在红花绿叶的四合院转悠。玉玺说出一个验方:“要巩固效果,加强食疗,吃柿蒂,冲喝柿饼白簿耳,也可以把柿饼蒂研碎冲喝。”未及两月,罗帅全好了。
给罗帅治病的同时。罗瑞卿部长腿骨骨折,要打石膏固定卧床休息。罗部长不干说:“我休息不起!因为敌人不让我休息,更不让毛主席睡安稳!我要求不打石膏,不离开办公室,轻伤不下火线。”于是请来在北京的玉玺,他手法正复,小夹板固定,服中药调理,敷接骨神仙膏。他用鸡蛋清拌丹末摊敷罗部长腿上,纱布包裹。三天后,罗部长的腿消肿了。罗部长高兴地问他用的啥子神药。“牛黄、熊胆、土元、龙骨、元寸、田三七、乳香、没药、自然铜,接骨又消肿。”他说出九种药名,罗部长如坠五里雾中。公安部不同于罗荣桓元帅家四合院的宁静秀丽,处处有岗哨,随时盘问,他带着证件都不敢走动。很快两个多月过去了,罗部长甩开拐杖大步走了,又风风火火奔赶工作一线。罗部长说:“国家安定有你扁鹊一大功劳啊!”他说:“首功还是你罗将军!”二人会心地笑了。在他就要离开北京的时候,周总理接见了他,问:“我这胳膊你能治吗?”他认真为总理检查后说:“时间太长不好治了,要搁当时一个正骨手法就解决了,现在得半年八月也说不准。要在当时我不仅能治好你的胳膊还要当八路军打鬼子哩。”
“不光当八路军打鬼子是革命,正骨治病也是革命,带徒弟献出秘方也是革命!你要为中医振兴做出更大的贡献呀!”总理用他那老伤的右臂握住玉玺的手说。“我一定努力,一生要治好十万个病人!”他激动得眼睛都湿润了。
这次回平乐他带回了更多农村急需的药物,当地的百姓得到不少馈赠。未及三月汽车又接他二度进京,为一些中央首长治病,回来时又从北京带回不少急用药物送给村民百姓。后来他回忆这些往事时说:“最得劲的是给林彪看病,自在逍遥云天雾地的。最感动的是给陈庚看病,他像亲人一样待你,临别还厚赠。最憋气的是给罗,瑞卿看病,大气都不敢出,哪儿都不敢走动。最争气的是给罗帅治病,谁都治不了的难症我治愈了,保住了罗帅的腿。最遗憾的是不能治好总理的胳膊,到现在我都气恨自己。要是向老天再借二十年,我一定治好总理的胳膊,报答党和政府,做更大的贡献……”
老骥伏枥鞠躬尽瘁
1956年夏初,玉玺被安排进洛阳市新城最大的医院上班。根据他的要求带着三个徒弟进医院,他任医院正骨科主任,而先他到医院的同门侄孙是正骨科长。一向散漫惯了的他在政治学习、业务研习时总是来迟。他侄孙说:“爷爷能来政治学习很好。”“我不来就坏了吗?黄土都埋脖子了,孙子们都当家做长了,我还积极个啥哩?”倚老卖老的话使科长没话可答。
业务研习有时他干脆不去了,科长亲自找他。他说:“我还学正骨吗?你没出生我就扬名河洛了,头一本《平乐郭氏正骨术》就是我编的,我还要跟娃们一起学爬吗?”科长扭头就走了。后来,科长向组织告假,专心编写正骨学讲义,接着离开医院,回到母亲云老太筹办的正骨学院去了。
侄孙走后,他成了正骨科唯一的领导,但依然散漫。每天午后他都要喝包头疼粉闭眼迷糊会儿。待来了精神头又哼起小曲,或《小二姐做梦》或《猪八戒招亲》,手在藤椅上一上一下地打梆子,神仙一样自在。
1960年他终于为自己的落拓不羁付出代价。他被批成白专道路,右倾机会主义,弯腰低头受徒弟娃们的气。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他救治破伤风病人被批成拉外活出风头捞取个人名利。他很不服气,一个电话打给省委副书记:“说我救治破伤风是个人出风头,右倾机会主义,我不干了,回家当农民去。”不待副书记问个青红皂白,他撂下电话坐汽车跑回了平乐村。
副书记抗战时是地下党,被日伪军追杀负伤幸得玉玺及时救治。他很重视玉玺反映的情况,哭笑不得向办事人员说:“你下去打个招呼,他是非党知名人士,如果没有反动言行。批什么右倾机会主义?别抬高他了,他有狗屁主义?让他休息几天重新接他回医院去。”
不久,卫生局派车来平乐接他,他不肯上车,来人拿出副书记写给他的信,他默默读过
才慢慢上车回到医院。
回医院后他仍然是正骨科主任,也不再受批斗检查了,而他也变成了另一个人。每天一到门诊室他都要看几眼那信。念叨几句后就全身心地投入治病救人。从早忙到晚,下班前还要到病房探问病人。人们奇怪省委副书记怎么改变了这倔老头呢?他信里说些啥劝些啥呢?直到他后来从山西巡回医疗犯病被送回医院,病状稍轻就吵着要上班,院领导和同事们劝阻他时,他拿出书记的信说:“看看吧!书记给的任务我还差远哩!”人们捧起一看,信已被他读皱揉烂了。信上说,老哥哥:我不是劝你的,也不会替你鸣不平!你那犟劲谁能别得过你呢?你以为离院回村是不屈不挠,是大勇无畏。让我说你是懦弱、可悲的逃兵,被吓破胆的胆小鬼,批判有啥怕的?批判是洗礼,是警钟长鸣!又没真正给你戴右倾机会主义的帽子,真的勇者是处变不惊、镇定从容。还是要逃跑吗?快六十的人了还耍小孩脾气,一点不如意就逃跑,你对得起谁?对得起关心鼓励你的元帅将军吗?对得起谆谆教诲你的周总理吗?忘了你承诺一生要救治十万病人的话了吗?忘了大医骨仙的神圣责任了吗?你真是昏头到顶了。我的话你能不能听进去?撂挑子逃跑算啥男子汉?振作起来!夹起尾巴努力拉车吧!夕阳尚蔚霞,扬鞭更奋蹄。
像醍醐灌顶,像重锤敲心,他被惊醒了,再也不敢骄傲,回院后他真的管住自己嘴巴,夹住尾巴做人,奋力拉车做事。他说:“人到六十当耳顺,七十八十如赤子。”听吆喝,自鞭策。即使在文化大革命中,在“革命派”批判串连,搞得科室没几个医生时他仍坚守岗位,日夜操劳,门诊病房连轴转。后来上班的大夫更少了,他提出挂专家号,一个人也要守住阵地。当时正批专家权威,谁敢允许挂这号?最后批准了“郭主任专号”,专号就专号吧。一走到病人中他就有了精神头,喜笑颜开,每天下班前他都计算看了几个病人。每月月底他都要计算离十万病号还差多少人。有人笑他不知有汉何论魏晋。他笑着说:“为病人减少痛苦与花费是我的使命和责任。”
1969年初玉玺患上了高血压,肝硬化。名医出身的他反而有一种紧迫的清醒。按说他徒弟的徒弟都是主治医师了,人人劝他隔三差五到科室转转就行了,可他一定要坐专号诊,每天要看二十多人。有慕名千里来找他的,有一大早就排上专号队的。他还常破例看到三五十个人。同事们劝他休息休息,他说:“你们谁都别跟我争,我离治好十万病号还差远哩!”
当他听说卫生部要组织医疗专家到西北巡回医疗时,他积极报名却不被批准,他直接向省里打报告被特批到离洛阳最近的山西巡回行医。他连夜赶制适应山西风湿病多的展筋丹,把冰片类寒湿药去除,增加除风和血药,抱病远涉壶口。在那里,他被祖国壮美的河山深深震撼了。忍着肝痛坚持走村串乡进行义诊。一次他接诊一个十七八岁的小青年,歪腰别鼓的。仔细一问才知道父子俩因二十元钱大动干戈,扭伤了腰肋。他大怒:“忤逆不孝,马上回去向你老爹认错!只有你父亲来,我才给你治病。”下午病人真和父亲一起来了,问过情况展筋揉药后,按常规需病人胸部贴到墙上举手吸气,医生按住病人伤处用力推按,病人呵气配合校正位置。可现在他没有这把力气,便对病人的父亲说:“老人家我替你出气了。”他站上几个土坯,猛地用膝盖顶住病人的腰椎,只听咯嘣嘣的响,接着喝令病人跪下,他按住病人双肩下压使脱位蹲实说:“给老人磕头作揖!”当下那青年就能弯腰挺胸舒背展臂了。他拍拍青年说:“今后不能对老人家非礼了!”又拉住他父亲的手说,“老弟呀,别跟年轻娃一样,他们还不懂事。我二十多岁时还不如他,恨我父亲,他病危叫我我都不到他床前。我现在后悔死了,我咋就不能宽恕父亲呢?我要敬爱天下的所有父母,来弥补我的过失。”说着他拿出几十元钱来:“你拿去买点衣物,买点糕点吃吧,补补被娃抢去的……”推来推去,老农拗不过他,带着二十元钱感激地离去。
在一次为重病号施行手术的过程中,他大汗淋漓地坚持着整复固定后突然晕倒。医疗队赶忙把他送到地区医院救治。
在动身回洛阳时,一群农民挡住了去路,他们中有人拿着“救死扶伤,大爱无疆”的镜框,有人带着蜡染的浆白花蓝粗布相赠。那个治好腰的小青年与他的父亲带着一竹篮灵芝向车前挤着:“这是仙草,可以起死回生的,你一定得收下,你好人一定得好报的!”玉玺泪流满面接住灵芝草,含泪忍痛跟人们一一握别。市局领导看拦道送行的人越聚越多。为不误救治时机连忙下了开车的命令。救护车鸣叫着艰难启动了,玉玺满脸冷汗热泪,爬向玻璃窗跟乡民们挥手告别。市区大街上高音喇叭响了。一曲《赤脚医生向阳花》一路送他远去,他挥手告别的痛楚无奈状一直定格在三晋人民的心里。谁能想到这竟是大医骨仙留给他们最后的记忆!
玉玺回洛阳经检查确诊为肝癌后期,1970年秋,大医骨仙在平乐村病逝,终年六十七岁。
高山不会忘记,大河不会忘记,历史铭刻斯人。周总理问医鼓舞郭玉玺以及他为罗荣桓元帅、林彪元帅、陈庚大将、罗瑞卿大将治病的传奇故事激励着后人。共和国的医疗历史有郭玉玺光彩的一页。郭玉玺的医术是“平乐正骨”学科中不可缺少的一环,是“平乐正骨”非物质文化遗产中的珍宝。
责任编辑赵小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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