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子观音来登门
卢冬泉和妻子刘淑慧都在工厂做工,日子不算太宽绰,但也过得去。夫妻俩相敬如宾,可就是有块石头压在心里,两个人结婚七年了,仍然没有孩子,原因是卢冬泉有先天不育症,为此两人全国大小医院没少进,也没得到什么灵丹妙药。常言说有病乱投医,两口子又遍访古寺名刹,到处给送子观音磕头,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卢冬泉彻底绝望了,刘淑慧心里和他一样苦,可她强忍着,非但没有抱怨,反倒过来安慰他。卢冬泉感动得直掉眼泪,心想,老天赐给他这么好一个妻子,怎么就不舍得送给他一个孩子呢?
这天晚上,房门突然敲响了。卢冬泉打开门,外面站着的竟是江春兰。江春兰年近四十,以前曾经是他们的街坊,自从和丈夫离婚后,就到外地打工去了。
卢冬泉和刘淑慧都很意外,把江春兰让进屋后,卢冬泉问:“春兰,你不是去打工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春兰神秘地说:“我呀,刚到家,大老远的,我是专门冲着你们才跑这趟远路的。”
卢冬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解地看着江春兰。江春兰却岔开话题,问:“冬泉,你们俩有孩子了吗?”
卢冬泉被戳到了痛处,江春兰明知他有不育症,这不是硬往伤口上撒盐吗?卢冬泉脸色一黑,沉重地叹了口气。江春兰说:“兄弟,我可没有别的意思。今天我来,就是要给你们送个儿子。”
话音未落,卢冬泉和刘淑慧两眼一亮,心跳骤然加快。卢冬泉问:“你的意思是……”
江春兰说:“你先别问,那孩子就在我家放着呢,你们先跟我去看看孩子,相中了再说。”卢冬泉虽然满心狐疑,但孩子的诱惑力太大了。他和刘淑慧对视了一眼,当即跟着江春兰出了门。
江春兰住在两间破旧的平房里。由于长时间没人住,屋子里有股霉味。床上放着一个襁褓,卢冬泉和刘淑慧看见了,心里马上有了种说不清的激动。江春兰打开襁褓,露出婴儿的脑袋,那是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娃,正在睡着,眼角挂着泪痕。刘淑慧冲动地把孩子抱起来。紧紧地贴在胸口。
卢冬泉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这时。江春兰说:“我看你们两口子和这孩子有缘,要是没意见,这孩子你们就抱回家吧。”
卢冬泉忙问这孩子的来龙去脉。江春兰这才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她在外地打工,租住在郊区。有一户人家家境困难,男的在建筑队干活,女的在家务农。可是他们已经有了两个儿子,本想偷生一个女儿,不料这个刚出生的孩子又是个男娃。他们实在无力养活,这才忍痛把这个孩子送人抱养。江春兰想到卢冬泉夫妻俩一直膝下无子,就把这个孩子抱了回来……
说到这里,江春兰说:“冬泉,你们放心。我对那家人撒了谎,他们将来就是后悔了,想找也找不到这儿。至于那家人嘛,你们也别问,这孩子就当是你们亲生的。”
卢冬泉感激地点点头,只要不是拐卖的孩子,他就放心了。这时,江春兰又说:“哎,为抱这个孩子回来,我可没少作难,手里也没几个钱了,这往后的日子,不知该怎么过……”
卢冬泉明白她的意思,说:“大姐。你就是我们家的送子观音,我一定要好好谢你!”
说完,他们便回了卢冬泉家,卢冬泉把家里的积蓄几乎都拿了出来,江春兰假意推辞了一下,就接过钱告辞了。
锁好房门,卢冬泉迫不及待地把孩子接过来,宝贝似的抱在怀里。这时,孩子醒了,一睁眼就啼哭起来。刘淑慧心疼地说:“乖,不哭,妈妈给你沏奶粉喝。”说着,便手忙脚乱地去沏奶粉。她用舌头试好了温度,才小心地把奶嘴塞进孩子的口中。孩子大概是饿坏了,止住哭声大口地吸吮起来。刘淑慧的眼里一下有了泪。
人世间大概真有一种说不清的缘。卢冬泉和刘淑慧一见到这个孩子就特别亲近。而这个孩子躺在他们的怀抱里也十分温顺。这个晚上,夫妻俩谁也没有睡,你抱一会儿我抱一会儿,生怕一不小心这孩子就会飞走似的。
卢冬泉说:“淑慧,咱给孩子取个名吧。”
刘淑慧点点头。两口子想了一个又一个,把肚子里那点墨水全榨出来了。最后。卢冬泉说:“干脆,孩子就叫卢斌吧,能文能武,文武双全,长大做个有出息的人。”
刘淑慧高兴地说:“好,就叫卢斌。”说罢吻着孩子的小脸蛋,轻轻地说:“斌儿,你有名字了,你是爸爸妈妈的小卢斌。”
凌晨时分,刘淑慧抱着孩子上了床,给孩子换尿布时,她突然发现襁褓里有个小玉坠,刘淑慧心中一动,孩子的亲生父母会不会还留有别的东西?她在襁褓里翻找着,果然。她从一个夹层里找到了一张小纸条,上写:好心人:
我是孩子的妈妈,如果不是没有一点办法,我和他爸爸是不会这么狠心把孩子送人的。只求您当亲生儿子一样对他,把孩子养大成人,我和他爸爸给您磕头了!
高芸梅
1990年9月18日
刘淑慧的心里像针扎一样,她知道,孩子的亲生母亲多么不愿意和自己的孩子分开。她抹着眼泪,对卢冬泉说:“孩子的亲妈不知有多伤心呢。苦命的女人!”
卢冬泉也很不是滋味,沉默了一会儿,说:“淑慧,咱就好好地待斌儿吧,把孩子照顾好了,就对得起人家了。”
刘淑慧含泪点点头。
从此,卢冬泉和刘淑慧精心地呵护着小卢斌。一晃,一年过去了,卢斌出落得越发可爱,眉清目秀的,还真有点像刘淑慧。当卢斌口齿不清地第一次叫出“爸爸、妈妈”的时候,卢冬泉和刘淑慧都哭了。
刘淑慧紧紧地搂着卢斌,突然有些担心地问卢冬泉:“冬泉,你说那家人将来会找咱的斌儿吗?”
卢冬泉说:“别多想了,春兰大姐不是说好了吗?”
话虽这样说,其实卢冬泉的心里也怕,他真担心这个可爱的孩子有一天会被他的亲生父母带走,那样的话,他一定会心碎的。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不会的,这是老天送给我们的孩子,谁也带不走的。”
含辛茹苦养育恩
光阴荏苒,转眼17年过去了。在卢冬泉夫妻的精心养育下,卢斌长成了一个英俊的小伙,而且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江南一所名牌大学。卢冬泉和刘淑慧别提多舒心了。
但是,卢斌考上大学,家里的积蓄一下子榨干了,靠卢冬泉两口子的薪水,供卢斌上学已经很吃力了。刘淑慧发起愁来,卢冬泉说:“愁什么,没有过不去的河。我找朋友想想办法。”刘淑慧说:“哪有那么容易啊,我看看下班后能不能再找个零活,女人总比男人好找活做。”这些年刘淑慧省吃俭用,身体一直不太好。卢冬泉哪里忍心让她再去找活做,忙阻拦道:“你身体不好,下班就好好待在家,有我呢。”说着,晃了晃胳膊上的肌肉。那意思是说,再重的力气活他都吃得消。
半月后的一天傍晚,卢冬泉兴奋地告诉刘淑慧,他已经找到了一个兼职,是一个老伙计介绍的,让他晚上去郊外给一个厂子看仓库,不用下力气,报酬也不少。刘淑慧听了,不由喜上眉梢。
卢冬泉让刘淑慧早点休息,这就要去仓
库。刘淑慧送他出了门,叮嘱道:“一人在外,多当心,万一遇上坏人别硬拼。”
卢冬泉让她放心,便大步流星地下楼了。
一晃就一个月了,卢冬泉拿回了800元,得意地交给刘淑慧:“这是看仓库的钱。不少吧?孩子的生活费没问题了。”
刘淑慧捧着钱,自然满心欢喜,可她也心疼卢冬泉的身体,说:“冬泉,辛苦你了。”
卢冬泉不以为然地说:“嗨,在哪儿不是睡觉,这钱跟捡的似的。”这时,卢冬泉注意地看着刘淑慧的脸,问:“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刘淑慧笑了笑,说:“这几天老失眠。不打紧的。”
卢冬泉安慰了她一番,便去仓库了。
这天早上,刘淑慧刚出家门,突然一阵晕眩,昏倒在了地上。邻居发现了,赶忙把她送到医院,接着拨打卢冬泉的手机,结果卢冬泉关机了。刘淑慧醒来后,邻居问卢冬泉那儿的座机号码,刘淑慧这才想起,她从没问过卢冬泉的座机号。
邻居埋怨说:“你怎么这么粗心,有病了连个人都找不到。”
刘淑慧说:“别怪他,冬泉不容易。”
一直到了十点多,卢冬泉才开了手机。邻居不客气地把他叫到医院。卢冬泉看着妻子憔悴的脸,眼圈红了,问:“你的病怎么样?要紧吗?”
邻居拉着脸说:“医生说了,休息不好,营养不良。老卢,不是我说你,顾孩子,也不能不管老婆啊。”
卢冬泉愧疚地点点头,拉着刘淑慧的手,说:“你看你,孩子又不用发愁了,还有什么放不下心的?该吃就吃,该睡就睡。”
刘淑慧流泪了:“冬泉,都怪我身体不争气,拖累你了。”
卢冬泉摇着头,眼睛也湿了,说:“看你说的什么话!”便起身去医院外买了碗羊肉汤,一勺一勺地喂给刘淑慧喝。刘淑慧的泪水更是扯不断了。
下午,刘淑慧非要出院不可。卢冬泉劝她再治疗两天,可刘淑慧执意不肯,说又不是什么大毛病,住院尽糟蹋钱。卢冬泉拗不过她,只好带她回家。
眼看就到黄昏了,刘淑慧让卢冬泉去仓库。卢冬泉说:“今天我不去了,陪着你。”
刘淑慧说:“找份活不容易,怎能说不去就不去呢?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对了,把仓库的电话留给我。”
卢冬泉搔搔头,说仓库没电话。刘淑慧哦了一声,催促他快走,别误了工作。卢冬泉犹豫了一下,又劝慰了妻子一番,让她好好静养,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家。
刘淑慧躺了一会儿,觉得精神好多了,就起了床,骑着自行车往雅兰洗浴中心赶去。刚进门,一个醉汉忽然拉住了她,说:“妹子,陪哥洗个澡。”刘淑慧虽然是四十来岁的人了,但身材苗条,面庞依然很清秀。刘淑慧气愤地甩开醉汉的手,骂了句流氓。结果醉汉大光其火,和刘淑慧纠缠在了一起。就在这时,一个只穿着短裤的魁梧男人冲过来,一拳打倒了醉汉。醉汉爬起来,骂着:“你敢打老子,等着,老子今天让你好看!”说着,就要打电话叫人。刘淑慧哭着求醉汉:“大哥,你饶了他吧,都是我不好。”魁梧男人一把拉过刘淑慧:“别求他。看他能把我怎样?”刘淑慧含泪看着他,这个男人正是卢冬泉。
这时,经理赶了过来,好不容易才劝住了醉汉,把他安排到包间桑拿去了。卢冬泉问:“淑慧,你不在家休息,怎么到这儿来了?”
刘淑慧说:“我想来洗个澡。你不是去仓库了吗。怎么也在这儿?”
卢冬泉说:“好久没洗澡了,我就拐到这儿了。”
话音刚落,经理回来了,板着脸对他们说:“顾客是上帝,你们不明白吗?按规矩。一人扣50元!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干活呀!”
卢冬泉和刘淑慧对视一眼,泪水都下来了。此刻他们一切都清楚了,夫妻俩都在这里当搓澡工,只是相互瞒着对方,生怕对方担心。
刘淑慧拉着卢冬泉的手,哽咽着说:“冬泉,你太苦自己了,就是铁打的,也吃不消啊。”
卢冬泉抹了把泪,说:“嗨,为了孩子,这点苦算个什么呢?淑慧,听我的,往后好好在家待着。你要是倒下了,我还能安心给孩子挣学费吗?”
刘淑慧再也说不出话,泪水像断线的珠子,簌簌滚落。她想,斌儿,你可知道,为你命都可以不要的爸妈并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如果你知道了,还会去找你的亲生父母吗?
探望路上遇好人
暑假到了,卢冬泉两口子都很激动,因为儿子就要回来了。卢斌穿着青色T恤衫,戴着金边眼镜,看上去有种儒雅的气质,把两口子高兴得合不拢嘴。卢斌见刘淑慧气色很不好,父亲也比过去瘦了,眼圈还罩着黑晕。就关切地询问父母的身体情况。两口子合力掩饰。才没露破绽。但是到了第二年夏天,卢斌终于从邻居那里知道了父母为他吃的苦,流着泪说:“爸、妈,往后你们别去加班干活了,学校里有勤工俭学,我能照顾好自己。”卢冬泉说:“小斌,你只管好好上学,爸、妈没事,只要你好好的,我们就放心了。”
可是卢斌回学校后,很快就打来电话,说他已经找到了业余工作,在校办工厂描图,工作很轻松,往后不用他们再寄钱了。卢冬泉不放心,钱照样寄,可是都被卢斌退了回来。到了寒假,卢斌也没有回来。刘淑慧坐不住了,担心儿子吃不吃得消,身上有没有加衣服,就去商场买了身上好的棉衣,要和卢冬泉一起去看儿子。
卢冬泉说:“路远天冷,你还是别去了。”
刘淑慧想了想。多一个人就多花一个人的钱,不如省下来给儿子,就同意了。卢冬泉临行时,刘淑慧嘱咐道:“冬泉,记着多和孩子照几张相,我要好好看看孩子。”
正值春节,客运高峰已经过去了,这该是万家团圆的热闹日子。卢冬泉抱着棉衣,贴身衣兜里揣着2000元钱,登上了长途汽车。他要先赶到省会,再转火车去卢斌上学的城市。
到了省会,才发现火车站仍然人头攒动。他加入拥挤的队伍,好不容易来到售票窗口,伸手去衣兜里掏钱时,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天!钱不见了!
卢冬泉顿时像被抽了筋骨一般,眼里一下子涌上了泪花,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2000元血汗钱泡了汤。连买票的零钱也没了。他忍不住哭喊起来:“哪个丧天良的偷了我的钱,那是我看儿子的钱啊……”
这时。排在后面的人不乐意了,催促着:“快点快点,没钱就别挡道。”
卢冬泉满面泪水,此刻他真想给人下跪,求别人施舍他一张车票钱。就在这时,刚刚在他前面买到票的一个中年男人看着他。问:“你去哪儿看儿子?你儿子怎么过年不回家?”
卢冬泉就把情况说了一遍,还没等他乞求,中年男人已经把钱递进了售票窗,买了张硬座票送给了卢冬泉。随后,又给了卢冬泉100元钱。说:“赶快去候车室吧。”
卢冬泉当即给他跪下了,说:“好心大哥,你的恩情我一辈子不忘,把你的地址、姓名留给我,以后我一定报答你。”
中年男人把他拉起来,说:“兄弟,你这爸当得不容易,孩子也争气,什么也别说了,好好跟儿子聚聚吧。”说着,便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卢冬泉感动地捧着车票和钱,这简直是救命钱啊,否则,他就得被扔在这人地两生的地方。这个不留名姓的好心人他死也忘不了。
目的地终于到了,出站时,卢冬泉忽然又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原来他和这个好心人同乘一列车,当他想追上中年男人时,却看到中年男人坐进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卢冬泉想,这个好心人一定是个有身份的人,他虽然无力报答,却愿祝福他一辈子。
来到学校,只见校园里空荡荡的。卢冬泉向偶尔路过的人打听到了卢斌那个系的宿舍,可是,并没有见到人。卢冬泉又打听校办工厂的位置,赶到时,果然见工厂还在运转。他抑制着激动,问里面的人卢斌在不在,可是对方告诉他,这里面根本没有卢斌。卢冬泉一下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子明明说在校办工厂描图,难道是欺骗了他?那卢斌又会在哪儿呢?卢冬泉懵懂地回到宿舍楼前,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好坐在宿舍楼前的花坛上,默默地等。他想,儿子即便不在工厂,也总该回来睡觉吧?
然而一直到天黑,还是不见卢斌的影子。卢冬泉已经两顿没吃饭了,但他觉不出一点饿意。他只是越来越担心,儿子会不会出什么事?卢冬泉焦急地来回徘徊着,终于,一个黑影向宿舍走了过来。
卢冬泉忙迎上去,近了,却不是儿子。那也是个学生模样的人,卢冬泉赔着笑,问他认不认识卢斌。巧了,他正是卢斌的同学,姓刘。小刘明白了卢冬泉和卢斌的关系后。就热情地说:“原来是卢伯伯呀。怎么来之前也没打个招呼,好让我和卢斌去接你。”说着,就把卢冬泉让进了宿舍。
卢冬泉急于见到儿子,问:“卢斌在哪儿?”
小刘犹豫一下,说:“卢伯伯,你别急,卢斌现在正在上班,待会儿我去叫他。”
卢冬泉等不及,说:“小刘,卢斌在哪儿上班?你现在就带我去,好不好?”
小刘没办法,只好带卢冬泉出了学校,拐过两条街,来到了一个大型网吧。小刘让卢冬泉稍等。自己走了进去。很快,卢斌和他一起走了出来。
卢冬泉看到儿子,心里猛地一沉,卢斌比暑假时整整瘦了两圈,脸色苍白,一副疲倦的神情。没等卢斌说话,卢冬泉就冲动地迎上去,紧紧地拉着儿子的手,问:“孩子,你怎么瘦成这样?你不是在校办工厂吗,怎么来到了这里?”
卢斌掩饰地笑着,说:“爸,我临时来这里的,这里工资高,等一开学我就回校办工厂。”
卢冬泉摇着头:“小斌,你别瞒爸了,我都去校办工厂问过了,你根本就没在那儿上过班。”
卢斌低下了头,许久不说话。这时,小刘叹口气,说:“卢伯伯,还是我告诉你吧。”卢斌忙示意他不要说,但小刘还是说了出来。原来,卢斌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白天上课,晚上应聘到网吧做通宵网管。他和小刘是好友,小刘家境也不好,在另一家网吧打工,两个人私下约定都瞒着父母,免得他们担心。今晚,小刘是回宿舍拿东西,才碰巧遇到了卢冬泉……卢冬泉喉头一热,泪水止不住流下来,哽咽着说:“傻孩子,你怎么这样傻呀,爸求你了,回去吧,你这是往爸的心上捅刀子呀,要是你妈知道了,不知道会心疼成什么样呢!”
卢斌眼里也亮闪闪的,说:“爸,我没事,你别担心……”
卢冬泉说:“我能不担心吗,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你如果再不回去,爸就给你跪下了!”
卢斌叫了声“爸”,失声哭了出来。父子俩相互搀扶着,慢慢地回了宿舍。
第二天,卢冬泉强制性地带着卢斌踏上了回家的列车。车上,卢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爸,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妈!”
卢冬泉不回答,眼泪默默地流着。这时,乘务员突然抱着一摞报纸走来,一面大声地吆喝:“卖报了,卖报了,大款儿子被人抱养18年,悬赏20万寻找亲生子了……”卢冬泉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人使劲打了一拳,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给我来一份……”
捧着报纸,卢冬泉镇静了一下,他这才发现自己有点失态,那个话题实在让他太敏感了,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再说,卢斌的亲生父母都是穷人。卢冬泉松了口气,开始看报纸,当他看了片刻,他突然一个寒噤,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生身父母寻子切
卢冬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江春兰!
在寻亲者的寻子启事里,详细地记录了当初孩子被抱养的经过,以及他们后来四处寻找孩子的历程。不错,最初的情况和江春兰说的差不多,但他们的条件是让江春兰留下孩子养父养母的联系方式,以备日后经济状况好了,可以去找回儿子,给他的养父母家一笔补偿。但是,当他们决定寻找儿子的时候,才发现江春兰留的地址和人名是编造的,事后他们历尽周折寻找江春兰。却再也找不到她的踪迹,亲生儿子的线索也就此中断。这些年,孩子的父亲建起了大公司,母亲却因为思念孩子患了精神病,住过两次精神病院,身体时好时坏,只有找到亲生儿子才能救她……在启事里,他们还特意提到了一个小玉坠和一张小纸条,落款是:冯建明、高芸梅。卢冬泉的心像被人撕扯着一样,他不得不承认,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巧,冯建明夫妇要寻找的亲生儿子正是卢斌,而且他留下的地址正是卢斌所在的城市!
怎么办?这一切太突然了,他不知该怎样应对。18年来,他和妻子刘淑慧的血,已经与卢斌的血融汇在了一起,他们是亲密的一家人,是谁也拆不散的一家人。可现在,卢斌的亲生父母出现了,只要他一承认真相,他们就很可能会失去自己辛苦养育的儿子;可是如果继续保守秘密,卢斌的亲生父母就会一直被思念之苦煎熬下去,尤其是他的母亲,神志不清,已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以后还不定会干出什么傻事呢……
卢冬泉简直要窒息了,脑子里乱得像一团麻。这时,卢斌发现了他的异常,问:“爸,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是不是病了?”
卢冬泉竭力掩饰着,说:“不要紧。我可能是饿了,胃有点痛。”
卢斌赶忙为父亲买了盒方便面。去茶炉前接水。卢冬泉含泪看着他,心想,多好的儿子呀,又懂事又孝顺,怎么舍得让他离开自己和妻子呢?他暗暗拿定主意,权当什么事也不知道,对谁都不露一点口风,包括刘淑慧。那样,儿子就永远属于他了。
回到家,刘淑慧惊喜万分,她原本想的是一沓照片,没想到丈夫带回了活蹦乱跳的儿子。她拉着卢斌的手看了又看,见儿子瘦了,她心疼得眼泪都下来了。刘淑慧顾不上跟儿子说话,马上进厨房做菜,好给儿子补补。卢冬泉表面上风平浪静,可他心里却一直发虚。
卢斌在家待了10天,卢冬泉几乎每时每刻都伴着儿子。有时,卢斌被朋友叫出去玩,卢冬泉就千叮咛万嘱咐地让他早点回来。卢斌笑着说:“爸,你跟过去可不一样了,有点婆婆妈妈了。我都这么大了,没事的,你放心好了。”卢冬泉尴尬地笑笑,等卢斌一走,他就闷闷地坐在屋子里。不时看着墙上那座老挂钟。直到卢斌回来,他才会开心起来。尽管父子俩也没有更多的话说。可他只要静静地看着儿子,心里就
踏实了。甚至深更半夜里,他还会悄悄推开儿子的门,听着卢斌在黑暗中发出的呼吸声……
这天凌晨,刘淑慧睡得正香,卢冬泉轻轻起床,来到卫生间,又展开了那张报纸。看着看着,他的全身又抖了起来。恍惚间,卢冬泉看到一个满脸泪水的女人,向他伸着手,沙哑地叫着:“儿子,我的儿子……”卢冬泉把头埋在报纸里,眼里不知不觉地涌上了泪花。
这时,刘淑慧突然来敲门,卢冬泉忙把报纸折好揣进衣兜,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开了门。刘淑慧愣愣地看着他,问:“冬泉,你怎么了?眼睛怎么这样红?”
卢冬泉说:“没事,吃辣椒上火了。”说着。便匆匆地回了卧室。等刘淑慧回来时。他假装已经睡着发出了鼾声。
卢斌要回校了,卢冬泉和刘淑慧一起去车站送他。汽车旁,卢冬泉的泪水拭了又流,流了再拭。卢斌鼻子也酸了。说:“爸,你可越来越不像过去的那个男子汉了。”卢冬泉笑得比哭还难看,说:“爸是舍不得你,嗨,瞧我这点出息。”刘淑慧本来就舍不得离开儿子,又受了他的感染,眼泪就跟下小雨一样了。
卢斌终于上了车,卢冬泉跟着汽车跑。直到车看不到了,他才停下来。回头看时,他已经把刘淑慧远远地留在了路边。
回到家,刘淑慧把卢冬泉拉到身旁,直直地看着他,说:“冬泉,咱夫妻20年了,你的脾气我知道。你心里有事瞒着我,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卢冬泉竭力平静地摇摇头:“看你想哪儿去了,我能有什么事?就是舍不得儿子嘛。”
刘淑慧说:“你别掩饰了,你的眼睛瞒不了我。快告诉我吧,别让我蒙在鼓里。好吗?”
卢冬泉突然火了,提高嗓门说:“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你怎么这么麻烦!”说着,气咻咻地出了门。刘淑慧呆了,这么多年来。卢冬泉还是头一次跟她红脸。
卢冬泉进了一家小酒馆。要了瓶白酒喝起来。他没有酒量,酒喝了半瓶,他突然号啕大哭起来。店老板慌了神,赶忙过来劝。可怎么也劝不住。见卢冬泉醉了,就强行把剩下的半瓶酒夺了过来。卢冬泉踉踉跄跄地往家走去。路上还跌了两跤,一进家门,刘淑慧吓坏了,把他扶到床上,又忙着给他沏茶叶水。可是卢冬泉把杯子摔了,只可着嗓子哭嚎着:“孩子,你别走!孩子,你别走呀……”
一直到了拂晓时分,卢冬泉才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刘淑慧呆坐在床边,像个木偶,脸上挂着泪痕。卢冬泉已经记不起昨晚醉酒的情形,强撑着坐起来,问:“淑慧,你怎么不睡?”
刘淑慧依旧一动不动。卢冬泉正在纳闷,忽然看到地上的报纸。霎时,他什么都明白了。卢冬泉抱住刘淑慧的肩,说:“淑慧,你……你别……”这时,刘淑慧突然倒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卢冬泉不知该怎样安慰妻子。听着妻子的哭声,他的心都碎了。他顾不得自己伤心。只怕妻子撑不住。卢冬泉一遍遍地说:“淑慧,别难过,咱对谁都不说,孩子不会离开咱们的。”
可是刘淑慧一直哭着,不是大放悲声,而是哭得压抑而凄切……
一直到了下午,刘淑慧的哭声才停了,扶着墙来到卫生间,把脸洗了。然后,她静静地看着卢冬泉,说:“冬泉,咱该让孩子认他的亲妈了。”
卢冬泉呆呆地看着妻子苍白的脸,半晌说:“淑慧,你想好了?”
刘淑慧点点头。卢冬泉抖抖地点上一支烟,大口吸着,不小心呛了一口,剧烈地咳嗽起来。末了,他说:“为什么?18年啊,你舍得把斌儿还给人家?”
刘淑慧的泪水又滑了出来,她用力一抹,说:“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肉!”
孩子你什么也别说
当晚,卢冬泉拨通了冯建明的电话。得知了儿子的消息,冯建明在那边激动得哽咽起来,说要去车接他们,卢冬泉拒绝了,问清了公司地址,卢冬泉说:“我们亲自把孩子给你送去。”其实,卢冬泉是想和儿子多待一会儿,哪怕是多一分钟。
第二天,刘淑慧抱着一个小包裹,和卢冬泉上路了。
到了学校,他们很快找到了卢斌。卢斌很吃惊,怎么自己前脚到,爸、妈后脚就跟来了。卢冬泉已经劝慰了自己一路,但看到卢斌,他还是一阵心酸。平静了一下,卢冬泉说:“小斌,今天我和你妈来,是领你去见一个亲戚。”
卢斌不解地说:“亲戚?怎么以前从来没有听您提起过呀?”
卢冬泉搪塞道:“我也是刚打听到的,失散好多年了。”
卢斌懵懵懂懂地随着卢冬泉和刘淑慧出了校门。问了地址,卢斌说有三公里路呢,便要拦出租车。卢冬泉忙阻止他:“不用坐车,咱们走着过去。”卢斌说:“爸,别省这点钱了,就算你能走得动,我妈也吃不消啊。”刘淑慧强作笑颜,说:“不要紧,坐了一路车,我也正想走走。”
三个人在路边走着,卢冬泉平常步子迈得又大又快,可今天他却走得很慢。卢斌兴致挺高,说:“爸、妈,正好这两天不上课,我陪你们好好玩玩吧。”说着,就介绍起这里的风景名胜。卢冬泉只是不时点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突然,卢冬泉看到了一个小饭馆,说:“咱们先去吃饭吧。”刘淑慧也说:“对,孩子,咱们先吃饭,吃过了再去。”卢斌看着他们俩,说:“怎么?亲戚还不管饭呀?”卢冬泉说:“那太麻烦了,再说,我这会儿还真饿得有点顶不住了。”其实,这时还不到点。
进了饭馆,卢冬泉专拣好的点,一古脑儿点了六个菜。卢斌说这么多菜哪能吃得完,卢冬泉说:“敞开肚子,今天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菜一上来,卢冬泉和刘淑慧就争着给儿子夹菜。
卢斌说他还不饿呢,就给爸、妈夹菜。卢冬泉装着很有胃口的样子,只见嘴巴动,就是不下菜。结果三个人坐了一个小时,菜都剩下了。
出了饭馆,刘淑慧拉着卢斌的手,一刻也不松开。这时,卢冬泉的手机响了。卢冬泉忙走开几步,小声接了电话。卢斌狡黠地说:“爸,谁的电话,这么神秘呀。”卢冬泉说:“是亲戚催咱们呢。”
冯建明的公司终于到了。卢冬泉刚到门口,就愣住了。门前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不正是那个在火车站给他买票的好心人吗?怎么会这么巧?难道他……卢冬泉正愣神,那个中年男人也看清了卢冬泉,大步迎了上来。卢冬泉激动地说:“真想不到在这儿遇到了恩人,请问您贵姓?”
中年男人正是冯建明。
卢冬泉百感交集,人世间的缘真是说不清啊。这时,冯建明把目光移到卢斌身上,眼里一下涌上了泪水。卢斌蒙在鼓里。对冯建明礼貌地点点头。卢冬泉回过神来,说:“小斌,快来见你的……”他说不下去了。冯建明紧紧地拉着卢斌的手,颤抖地说:“孩子……”卢斌更纳闷了。卢冬泉忙说:“冯总,咱们先进屋吧。”
他们进了冯建明的办公室,里面没有人,显得非常安静。冯建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冲动地抱着卢斌,哭着说:“孩子,我可找到你了!”
卢斌愣住了,从冯建明怀里挣出来,不解地看着卢冬泉和刘淑慧,问:“爸、妈,这……这,
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冬泉沙哑地说:“孩子,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卢斌惊呆了:“爸,你胡说什么?”
卢冬泉拭了把眼角的泪水,说:“这是18年前的事了,听我给你慢慢说。”然后,他把一切都告诉了卢斌。
卢斌彻底傻了。这时,刘淑慧捧着包裹来到卢斌的跟前,小心地打开,里面是当年的襁褓、玉坠和那张发黄的小纸条。刘淑慧双眼通红地说:“孩子,爸、妈对不起你,让你18年后才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卢斌捧着玉坠,全身颤抖。正在这时,冯建明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一改刚才的激动,用平静的口吻说:“我正在办公室,请你上来吧。”
卢冬泉困惑地看着冯建明,心想这个时候他还要接待客人吗?这时,一个戴墨镜的女人推门而入。卢冬泉大吃一惊,这个女人不是别人,居然是江春兰!
江春兰也惊得张大了嘴,指着卢冬泉和刘淑慧说:“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冯建明说:“他们是为我送儿子的,江春兰,你来晚了一步,这20万悬赏费,你拿不到了。”
江春兰气狠狠地出了口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就要走。这时,两个警察像从地上冒出来似的堵在门口,“咔”地给江春兰戴上了手铐,把她押走了。
卢冬泉目瞪口呆,他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更不知道警察为什么会把江春兰带走。冯建明叹了口气,说:“都是钱害得啊。”原来,在冯建明寻子的过程中,无意间发现一个通缉令,江春兰为了发财,居然成了罪孽深重的人贩子。没想到,在冯建明发出20万悬赏告示后,江春兰利欲熏心,竟铤而走险浮出了水面……
卢冬泉唏嘘着,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18年前的送子观音,怎么会成了一个魔鬼。这时。冯建明从桌子上拿起一张支票,递给卢冬泉,说:“兄弟,你是我冯家的大恩人啊,这50万,权作我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
卢冬泉把支票推了回去,坚决地说:“小斌给我做了18年儿子,我值了。冯大哥,这钱你收回去,快带孩子去见他亲妈吧。”
冯建明泪流潸然:“兄弟,你是个好人,好人啊。孩子跟着你们,是他的福气。以后孩子永远喊你爸,喊弟妹妈,咱两家人,就是一家人啊!”
这时,卢斌突然跪在了卢冬泉和刘淑慧的面前,含着泪唤道:“爸,妈……”
卢冬泉搀起卢斌,用粗糙的大手为卢斌拭去泪水,说:“孩子,你什么也别说……”刘淑慧重复着卢冬泉的话:“孩子,你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说!”
责任编辑张曦霖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