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花事了，
　　
　　                                              幸福知多少。
　　
　　
　　醉了。睡了。
　　
　　所以亲爱的，晚安了。
　　
　　隔着手机看完短信，扬起嘴角的我，笑了。八年，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位置发生了颠倒？
　　
　　A城小巷，窗外一直下着雨，马路上还有不眠的人夜行的车来来往往。台灯下，我以为已经僵死再也写不出一个字的手指竟然自然弯曲并且开始了在键盘上的敲击。这样的光景好似四年前的自己，白炽灯光下有个离开你一千公里遥远的女孩子每天晚上都会摊开一张干净的白纸给一个人写信，那些浸了水的钢笔字常常模模糊糊一大片，里面有梧桐树罅隙间的阳光还有夏天里穿布裙的女孩子，如若一抹尘埃，一场电影。
　　
　　推开窗户，A城四月的风依然浸人心肺的凉，深吸一口，冷风袭来，胃里开始痉挛。你曾说在你想我的时候就会对着天空呼气，那样的话即使再远的我都可以感觉得到你的气息。你知不知道当时听完这话的我真的被你感动得无以复加？所以才赶紧埋下头看似若无其事的假装吃面很香眼泪却啪嗒啪嗒的掉进碗里汤里。还记得那天的风很大茶很香，气候很暖和，左手一直被你紧紧握着……06区的巷道转过一个弯，前面还有很长的路。我问自己，就这样走下去，爱有多幸福？是不是宛如你掌心的温度。
　　
　　（一）北方的城市
　　
　　“终点，L市饭店。”
　　
　　C城候机大厅里，有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女孩子独自办理完托运手续，一手拿着登记牌走向C9登机口一手握着电话看短信，然后她的眼泪就掉在了黑色手机屏幕上，眼前开始模模糊糊一大片。
　　
　　安生，这一次，我是真的要去有你的城市，那座孤独的北方城市，有胡杨有红柳还有戈壁里长着的骆驼刺。你说这是一个容易让人产生绝望的地方，比如冬天大雪纷飞的时候还会夹着刺骨的冷风呼啦啦的吹。多少次你曾在电话里描述着身边的场景。你说，丫头，天气预报显示这里的气温已经零下二十几。02区路边的积雪全都冻成了冰，踩在上面的寒冷会钻进脚趾然后浸入骨头和人心。那一刻好想念有你的房间，它比任何地方都要温暖。眯着眼看漫天雪花在风里舞得纷纷扬扬，突然想起你说过的愿望竟让我一时没了方向。就这样一边想你一边小心翼翼的骑着单车一路一路走。路太滑，手很僵，我常想，假如有你在身边是不是就不会觉得这么凉？
　　
　　“会吗？”
　　
　　“恩。”
　　
　　电话这头，如果某天你看到大街上有个女孩子一边走路一边拿着电话抿着嘴笑得很知足，那就是我了。
　　
　　——你叫什么名字？
　　
　　——麦穗。
　　
　　17点15分，MU2142航班。
　　
　　这次行程，曾经我和一个人预约过。尽管现在只有自己独自上路，也许这样的幸福没有两个人来得真实。可是我知道城市的另一端，他就在那里，一直在，等我。
　　
　　他叫安生，我的安生。一个同样固执的男人。
　　
　　“L市的3月，依然荒芜。”
　　
　　短信里，安生第一次用很严肃的口气说，北方的冬天真的不适合出行。冰天雪地的何况还得连续奔波几千公里的距离。傻丫头，我真的很担心你的身体承受不了。
　　
　　看完短信的我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安生，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无论离开你多远，我的爱都可以陪着我一起翻山越岭去找你。所以现在我只想知道，到那时你会不会毫不犹豫的收留我？
　　
　　航班晚点，飞机到达时，这座黄河唯一穿城而过的城市上空繁华已经消失殆尽，只有河道里还闪烁着星星点点。我想知道，那些到底是你描述过的羊皮筏子还是渡江的客船？L市的夜里习惯性起风，它们夹杂着雪花肆意吹散我的头发，顾不上整理，胃里开始翻江倒海，那是任何药片都无法抑制的恶心。打开口袋，开始强制性的往嘴里塞东西。
　　
　　安生，这个夜里我将要换乘去看你的列车继续行走，那张硬卧的票就被我紧紧握在手中。熙熙攘攘的火车站里，我一直告诉自己这不是梦，可一时间我竟无法辨别真假了。我只记得答应过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医生也说过如果再这样营养跟不上就会出事，所以上车前我破例吃了东西，尽管现在它们又被我吐得一塌糊涂，那些形形色色的人还都好奇的瞅着我。可是，我乖乖听你话了，认真做你交代的每件事，甚至真的不和任何人说话。
　　
　　所以，你应该明白，在这个对我而言因你才变得如此特别的城市，这座北方的城市，除了你，我再也没有别人。
　　
　　（二）一个人的远行
　　
　　整个凌晨，T9202次的车厢里只剩下铁轨相互撞击的声音依然清晰。
　　
　　两年前，同样的方向，为了同一个人，在躁热不安的六月，有个女孩子拖出压在床下已经许久不用的行李包，谁也没告诉就风尘仆仆的买票上车来到这个陌生城市。在整整27个小时的车程里，除了写日记、喝水、沿途看风景，她还跟邻座的孩子学习阿拉伯语，看他们写蝌蚪般的字符，听他们用很不标准的国语说话，接受他们取的异国名字甚至和他们一起共进午餐，那是一种咬在嘴里就立马干涸得让她口腔长满了水疱的馍，那种东西让她受伤甚至喝水都会疼痛，可她依然快乐的在他们期待的眼神中咽下去。你会看到她一路都在没心没肺的笑，眼里满满的全是温润，那是因为她思念一个人。安生，从小我就是一个不爱说话习惯沉默的孩子，因为性格的孤僻所以并不太讨人喜欢。这让我在往后的日子成为了慢热的人，太多时候我宁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发霉也不要接受其他人的任何打扰。可现在我走出来了，还心甘情愿的经历这一切，这能不能说明其实我并不像你说的那么固执？
　　
　　你让我有快乐的感觉至此还让我学会了真正微笑。
　　
　　还记得当天的站台上，孩子们对着窗口使劲朝我挥手示意再见，我就是用这样的微笑目送着列车出站然后消失不见的。只是那时我还没有完全学会如何隐忍自己的全部情感，只是一个转身却让自己泪流满面了。从站台到你的位置不过几百米，我却在心里确信了无数次这就是你所在的城市。一直以来思念一个人的心情在双脚真切的踏上这片土地时让漫天黄沙也在空中开出了花……
　　
　　——来接你的那个男孩叫什么名字？
　　
　　——安生。
　　
　　车厢上空开始响起列车即将进站的通知，揉揉浮肿的双眼，遥望天边，黎明前的光辉慢慢撕破笼罩的黑暗，窗外贫瘠的山脉隐约映入眼睑，白茫茫的一片。
　　
　　开始想念安生短短的头发。
　　
　　想念有人等待的站台。
　　
　　“只要是你，即使人潮拥挤，我还是可以一眼就找到你。”这是当年作为男孩子的安生说过最动听的一句话。我知道，出站口没有拥抱也没有亲吻你只会很自然的从我手中接过所有行李然后空出右手来握着我的左手一直朝前走。可你不知道，我会迷失在这份依赖里，会对你傻傻笑然后任你牵着走。安生，我不说话，其实那都是有原因的。因为我怕词不达意会乱了方寸，会不知所措，即使被你牵着慢慢走也让我心跳加速，那眩晕会让我看不清前方的路……
　　
　　（三）爱在戈壁滩
　　
　　接到安生的电话，我愣了一下。当我打开房间的门，外面正站着一个冻得直发抖的雪人儿。事实上，见到安生距离我到达这个城市的时间已是六个小时后的事。因为J市刚刚遭遇了50年来最大的一场雪灾，整个城市的道路被交通管制。安生为了到车站接我就偷偷从几百公里外赶来，虽然这时距离早上列车到达终点的六点十分晚了很多很多。
　　
　　不过这一次，他给了我拥抱，紧紧的。
　　
　　在他怀里的我没有说话，因为嗓子被狠狠堵着，我怕一开口眼泪就会止不住的流。不敢想象在这极度恶劣的天气下会有怎样的路况如果不小心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意外。我的安生，这个从一开始就说要用生命来照顾我的男人让我一下子清晰的想起在四年前的夏天为了赶回来陪生病的我，没有座位的他就在列车上整整站了三十多个小时，站台前他什么都没说而是先将一瓶事先准备好的水递给等他的我……
　　
　　埋着头，眼睛很疼，嗓子很疼。
　　
　　“傻丫头，饿坏了吧！”
　　
　　那温润的声音分明是带着疼惜和歉意的。
　　
　　我点头。
　　
　　二十分钟后，安生一边不停的往我碗里夹菜一边一个劲的叮嘱我小心烫着，直到堆成满满一碗才停下来微笑着看我像饿坏了的孩子般只顾着埋头吃碗里的过桥米线。我没有抬头，不是停不下来是因为不敢。安生，事情都过了那么久，怎么可以让你还看到我现在的脆弱？刚才你不经意地为我披上外套，那一下，要多温暖就有多温暖。一个人走了这么远，我只想是告诉你我有多想你。太多想你的时候你就会突然出现在眼前，那么近，让我一时分不清真假。这种感觉太过敏感和强烈，吃饭会，走路会，甚至做梦都会。即使遇见的只是和你神情相似的路人，我依然无法迈开向前的脚步。就那样站在原地听着电话那头你的声音，却始终拼凑不出你本来的样子。
　　
　　张爱玲在《半生缘》中如是说：“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等着你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个人。”
　　
　　这天，安生怕我冻坏就把我裹得像个粽子似地然后拉着我的手到处游走。大街上，一路走过去，我就要他买路边摊的各种小吃然后逼着他一起吃。非得要撑得两个人到了该吃正餐的时间只能对着一桌子菜傻笑才罢休。安生完全包容着我所有的胡搅蛮缠。没人的时候我就要他背我上楼，或者亲吻。我用憋足的手艺给安生做饭吃，一份简单的麻辣香水鱼，他却是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我说，安生，我在的这段日子一定要将你养得胖胖的，让你在我离开以后很久一段时间都还有很严重的后遗症，它会时刻提醒你不准忘了我。
　　
　　J城火车站的候车室里，有个女孩子像孩子丢了最宝贵的东西，哭了。从检票到上车，她没有回头。
　　
　　突然想起他蹲下去为我挑选草莓的那天，我就窝在他的旁边，然后调皮的将白茫茫的气体全部呼在那张熟悉的脸上，模模糊糊中特别温暖。
　　
　　（四）依然流浪
　　
　　靠着窗口，阳光直射下，那是我第一次那么清楚的看着万米高空下的L市全境。原来这就是你生活了四年的城市。原来自己曾经离它如此的近，近在咫尺。
　　
　　C城，电话这头我说，为什么这次飞机降落的时候我还是会耳鸣心还是会痛甚至连骨头都是疼疼的？
　　
　　“我想你了”。这是当时我唯一听清的几个字。安生，在你看不到的C城机场出口，有一个女孩子拖着行李箱有着一边掉眼泪一边开心的可笑表情。
　　
　　凌晨一点，窗外。城市灯火，黯然。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光脚丫子已经冰凉，受伤的脚脖子还缠着白色绷带。安生，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你几个小时前说晚安的那一刻一个转身的距离我就撞伤了自己，当时血一直流，还浸进了那双红色拖鞋里。后来我是一边包扎一边给你回信息的，终于学会了坚强简单的生活，一如你。地图上，两座城市几千公里的距离只是一根蜿蜒着的曲线，很长也很短。电话里，常出神的听你描述着L市的风花雪夜，而我在陌生又熟悉的A城继续守着成长。那一日，走在大街上，远处的那个背影如此像你，恍惚中，我竟只能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一时不知所措，生怕一不小心就弄丢了此时此景。曾经我说，如果我们分开，下一秒开始我就会想你想得骨头都疼疼的，一直疼到每根骨头的缝缝里。
　　
　　QQ上，小X说，你们真幸福，没想到这么多年居然都坚持下来了。然后就开始感叹，是不是现在的爱情也都添加了催化剂，所以才满大街的速成产品。
　　
　　银屏前，我没有说话却很安心。
　　
　　30日，我去书店买了那本杂志的第508期，我问你，我是不是还只是当年的孩子，戒不掉八年来一直都坚持着的习惯？电话里你只是笑没有说话，可我这样说完以后心里真的特别宁静。这个城市诱惑太多，常常看到美丽如花的女子坐进同样自命不凡的车绝尘而去，那个时候的自己就最幸福，因为心喜这般平静踏实的生活。虽然有时候会因为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就开始害怕站在喧闹的街口，害怕高楼危耸，害怕车如流水马如龙，甚至害怕开门关门以及任何东西敲击或者碰撞发出的响声。
　　
　　那天看完一部很早以前的科幻电影，故事情节很老套，细节却让人异常疼痛。它讲述一个男人从老到小，并且在他生命中遇到了最爱的那个女子。可是，她幼小时他苍老，她狂妄时他沉稳，只有他们都成熟相当时才彼此珍惜并且走过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她变老时他开始年轻，多年以后她依然深爱着他，他却已经小得失去了记忆。故事的结尾描述着空荡的房间，落地窗前，阳光直射的藤椅上，有个老妇人怀抱着一个婴儿一起安静离去。
　　
　　它告诉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是等你想起了有时间了有心情了再去做就可以的，一旦过了那个时间这件事情就会失去本身的意义。人也一样。你知道那种无条件的相信一个人的感觉吗？这是一种能力，并且是一种失去了就不能够再拥有的能力。
　　
　　突然的，心口很疼，下意识的打开QQ，你的头像竟然亮着。
　　
　　喝下一口凉水，浇灭一丝烟火。
　　
　　夜深了，钟声开始响起，于是关掉灯，打开电视再关掉声音，开始明白当一个女子太过害怕黑暗不因为别的她只是太害怕被冷落。
　　
　　灯灭了，我睡了，想起走的那天想给你说的话了。
　　
　　安生，如果多年以后我们还在一起，每天下班后我会在楼下等他回家，等他出现在第九区的路口就笑着跑过去拥抱着他亲吻，晚上回家做他爱吃的菜共进晚餐，然后像小鱼一样在他耳朵边吐泡泡，让他听自己痴人说梦，让生活过得像一只光轮。
　　
　　我会知足的。
　　
　　（五）八年前
　　
　　离开彼此那年，我们十八岁。在某个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的傍晚，学校广播开始重复着即将清理教室的通知，如梦初醒的我们这才相信手中三年前的录取通知单已经变成了毕业证书，原以为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在一起的人也许至此就天隔一方的遥远。想起一年前生病时，安生每晚自习后都会送我回宿舍的情景好像近在眼前就发生在昨天，如今却成了回忆。莫名其妙的感动瞬间让人力不从心的软弱，它让你清楚的知道：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留不住的。余辉还洒在那个人呆过的位置，走廊外却碎掉了一地琉璃。搬掉课本和资料的教室凌乱而空旷，陪着我们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课桌就像被抽空了灵魂，有着浸人心肺的落寞。该走的人已经离开，仿佛只是一刹那，一切已经繁华落尽。此情此景，让我在往后的日子每每想起这段岁月时始终魂牵梦饶。我一直相信，无论再过多少年，都不可能忘记这个最初给了自己勇气和梦想的地方，它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我们赋予了感情甚至让我遇到了生命中很重要的那个人。安生，他就是在离开的前一晚独自坐在昏暗教室里只抽烟不说话然后一直远远看着我和别人疯笑直到我先离开的那个人。
　　
　　多年以后，当他用不经任何修饰的语气再给我讲起那天的情景时却有两个人流泪了。至此我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等待并没落空，他是在乎的，原来自己并不孤单，他在等我。
　　
　　“丫头，你知道吗？当时我一直在祈祷你能回头哪怕只是一眼，只要你看到了我的存在，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轻易放你走。”安生说。
　　
　　可当时的他怎懂得，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没有结局很多人就这样错过。固执沉默的安生，在他抽完整整一包烟的等待里，前方的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甚至悄无声息的没有给他留有任何余地就离开了。
　　
　　这就是安生。无论怎样被我错过误解伤害依然只是沉默的安生八年来让我始终无法理解。直到偶然一次跟他母亲的通话我才知道，原来这个我深爱着的外表看似固执坚强的男人在儿时患有孤僻症。我的安生，两岁，哭泣时没有眼泪也没有呼吸；八岁，心痛时就把自己关起来蜷缩在柜子的黑暗里。那天的对话让我看着那张定格的照片熟悉的脸泪流满面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就是这样的安生，曾经把自己的誓言看得比生命还重要，自从穿上那身制服就说驻守边关奉献青春永不后悔，也是不管自己将来会承受多大压力依然说要保护我的那个人。
　　
　　这一天，我终究还是独自去了庙宇。刚到山脚下，远远敲响的钟声便开始钻进心里，它提醒着我原来自己一直离幸福那么近。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有两个孩子安静地站在大殿里听诵经，香灰就飘落在他们身体附近，还染红了女孩的手指。那一刻，他们忘记了所有的悲喜所有的爱恨，然后虔诚地跪下去。世界上的一切仿佛已经变得不再重要，只是当时拥有着的全部在那一刻定格，成了永恒。
　　
　　那是炎热的夏天，那个宁静的寺庙，那座百年的桥。牵着你的手，跨过那道高高的大殿门槛，离开的时候我们谁都没有回头，只是彼此牵着手，走过了三遍桥，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
　　
　　安生24岁生日那天，短信里他说，“丫头，过了这么多年，我依然记得你第一次为我过生日时学校做的简易蛋糕还有那份京酱肉丝。那味道让我在往后的日子无论离开你多久多远都不会忘记。”
　　
　　原来爱情可以这么简单。
　　
　　——谨此文献给所有困难异地的相爱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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