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在法兰克福电车站上，我面前忽然走过一个威风凛凛的女孩。那女孩比身高175厘米的我，足足高出大半个头，目测她应该有185厘米，既不过分纤瘦，也不粗壮臃肿，穿着一件黑色夹克，蓝色牛仔裤，黑色短靴，跨着很大的步子，以一种相当潇洒的姿态，大踏步走进夜色之中。
我久久盯着那个女孩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真羡慕，不是羡慕她高，是羡慕她这种天生自如的潇洒。在这个女孩的成长中，应该没有人反复带着一种惋惜的哀叹，跟她说：你太高了。
国产女孩，是有一个标准的，这个标准就像很多年前流行的征婚启事一样，要求女孩外表应符合身高在160～165厘米之间，相貌端正，皮肤白净，等等。
听起来一点不难，似乎是一个很宽裕的标准，很符合东方人的平均标准。但自从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身高迅速蹿过160厘米，总有多事的人，拉住我妈，大惊小怪地问：怎么这么长？
好像眼前并不是小女孩，她们议论长短的样子，更像农夫在议论自己种出来的茄子或者丝瓜，这条茄子怎么这么长？是不是有点长过头了？
女孩如果超出标准，未免有点不太好办，因为谁也不知道，太高的女孩该干什么？每个人遇到我妈，都开始出谋划策：让她去学打篮球！让她去当模特！
个子高的小女孩，每一条裤子都开始往九分、八分，甚至七分的方向发展。我妈总是惊呼“裤子怎么又短了”，仔细一听，都是心疼钱的声音。
我堂姐就是一个最最标准的女孩，165厘米的身高，整个人极其秀气。她从小就有很多穿不完的衣服鞋子，初一那年，伯母带着我去堂姐房间，说她还有几双几乎没穿过的皮鞋，我或许可以穿。
那些36码的皮鞋，实在很窄小，伯母又拿出两双37码的，叮嘱说：这两双真的就穿过那么一两次。还是小，我套在脚上，感觉到每一只脚趾都被挤得很紧。从此，我身上的喟叹又多了一句：你的脚怎么这么大啊？
我的脚真的大极了，以至于每次去商场一楼的女鞋区，营业员们比我更惋惜，她们坚持39码的鞋一定能合适，当我惭愧地表示“还是有点紧”时，她们无一例外，大声叹气：我家你买不到，你去哪家都买不到。
我们这些标准外的女孩，好像时时刻刻都活在物资短缺中一般，买不到鞋子，买不到裤子，以至于时不时地，人就瑟缩起来，挺不直背，抬不起胸。
除了太高，还有太矮、太黑、眼睛太小，等等，不一而足。皮肤黑的女孩，从小会被取外號，黑妹，非洲人……那些好心肠的阿姨，说起话来更伤人：长得是还可以，就是黑了点。
若干年后，到国外旅行的我，才算长舒一口气。鞋店里，40码的女鞋仿佛是最正常的码数，往上走，还有41、42，甚至43。一不小心拿出一双打折的42码女鞋，我看着里面晃荡来去的脚，平生第一次，觉得扬眉吐气。
欧美的高个女孩，英姿飒爽地走在大马路上，她们未必是模特、篮球运动员，也不过就是城市里有着普通工作，普通人生的一分子。
不过很可惜的是，有些国产女孩，不知道是不是优越感强烈，当她们看到一张欧美女明星的照片，脸上身上都分布着星星点点的雀斑，她们会发出啧啧的声音，叹息说：这么多斑，真恶心。
那个无形的框，好像她们还随身带着一样，随时随地要往别人身上扣一扣。
小林摘自微信公众号“和毛利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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