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妙悟”,人们大多从严羽的《沧浪诗话》和“以诗喻禅”谈起。宋代的严羽建立了以“妙悟”为核心的系统的美学思想,但禅宗的“妙悟”和作为一种美学范畴的“妙悟”本来属于不同的领域,其中它们之间有内在的基本区别。尤其是前者是如何发展变化的,最终对中国美学的整个历史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但并没有得到进一步的重视。就“意境”而言,中国文化孕育的“意境”理论体现了中国人独特的感性、直观的审美体验。正是在这种思想基础上,禅宗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基调相吻合。它在佛教中国化的过程中不断发展壮大。它在受儒道思想影响的同时,又注入了自身的特色,以独特的思维方式释放了自身的魅力。
一、妙悟说与禅宗的关系
“ 妙悟 ”可以说是以禅喻诗的美学理论的主题。在佛教认识论中,妙悟是认识的最高阶段。“妙悟”的“悟”不是通过逻辑推理来理解事物的本质,而是一种不言之谕 , 无言之辩 , 往往通过一个比喻,一种事物或一句微言妙义而获得豁然开朗的启示。在宋代,许多学者开始热衷于用佛教禅修来解释艺术美学的特殊性。以禅喻诗在宋代很流行。所谓以禅喻诗,就是用禅、道的隐喻来阐释诗、道。在宋代以禅喻诗的理论讨论中,最受尊重的是禅道与诗道有着共同点的“悟”境地,尤其是严羽在《沧浪诗话》中提出的“妙悟”理论是最经典的。事实上,妙悟理论是一种无意识的、直观的认知活动,是对事物的直观理解。在不脱离感性特征的角度上,佛教的“悟”与艺术的审美意象思维有着相似之处,因此,在谈到诗道的“妙悟”时,严羽特别强调“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诗道”中的妙悟与禅道中理解是相同的,即直接关照中的领悟。此外,佛学认为妙悟不是天生的智慧,而是长期冥想的结果。然而,“妙悟之境”到来是偶然的。妙悟不是逻辑推理的结果,但往往受到某种机会的启发,以实现一种普遍的真理感。这种“悟”可能不是长期的,而是突然渗透的,就像文艺创作一样,长期构思未有结果,忽然文思如涌,有似神助,佛教称为顿悟,文艺理论家称之为灵感。胡应麟曾经对禅学和诗学的妙悟作过非常深刻的总结。他说:“禅则一悟之后,万法皆空,棒喝怒呵,无非至理;诗则一悟之后,万象冥会 , 呻吟咳唾,动触天真。”事实上,无论是佛教的妙悟还是诗人的灵感,其特征都没有区别,都具有偶然性的。
二、禅宗思想对意境说的影响
“意境”理论是中国古典美学中一个独特的核心范畴,它获得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但佛教尤其是禅宗与之有着密切的联系,为其发展提供了新的途径。艺术美学的对象是自然的艺术作品。各种艺术作品作为审美对象,是审美活动所创造的各种审美艺术境界,充满了审美主体心理中形成的审美情趣和内在审美体验。在我国古代美学中,这种艺术境界一般称为意境。意境是我国最具民族特色的美学理论之一。它不仅反映在作家的创作实践和作品中,也反映在审美主体对艺术作品的鉴赏中。
我们不妨从“意”“境”二字说起。禅宗对“意境”理论的影响可以追溯到承继了最初传入我国的佛教在词源学方面的贡献 即“意”和“境”,它在我国传统语言中长期存在,但却是独立存在,使词的意义从物质的空间范围扩展到虚拟的内心世界。《佛学大词典》谓“心之所游履攀缘者为之境”。此时的“境”由我国原有典籍《说文解字》中“境 ,疆也” ,也就是指国土疆界、 地理疆域这一实的基本义转为心的对象。 而“意”字也较之 《说文解字》中“志也 ,从心察言而知意也”这一解释增添了玄 虚之气 ,并且在佛学中“意”与“境”是直接相关联的 ,“对境觉 知 ,异乎木石 ,名为心 ,次心筹量名为意”。
“境”在佛学中指的是认识对象 ,是心之对象 ,具有了精神内涵。小乘佛学的不彻底之处就在于它的本体实在论 ,即主张“我空法有” ,也就是作为认识对象的“法”是实在的 ,因而其认识主体“六境”之“意境”也是一种与实体相关的存在。这就涉及到佛家的境界缘诸根而起之说。既然“境”在佛学中指的是认识对象 ,是心之对象。同时任何一个认识过程除了有认识对象 ,还需要有认识主体以及由此形成的认识结果。于是,原始佛教据此提出“根、识、境” 理论 ,而这三者和合,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作为认识主体的“六根”指的是眼、耳、 鼻、舌、身、意 ,这些不同的感官所获得的对应的感觉、知觉就被称为“六境” (色、声、香、味、触、法 )。可见“境”是与心不 同的认知能力所指向的不同的认知对象和范围相联系。
总之,佛学内部小乘佛学向大乘佛学的转变,直至禅宗六祖慧能“顿悟”的提出,有着相同的主旨,而“意境”的属性也从小乘佛学的实有转为虚幻不实。禅宗之“境”更是提 倡于内心的刹那之悟在日常生活中、在现实世界中寻得在世间之佛法 ,这就是禅宗思想之“妙悟”。“意境”最初应用于美学范畴,进入美学领域正是基于此。
三、妙悟对意境说的影响
佛教不仅是宗教,也是以哲理为基础的,具有高度发展的哲学思辨水平。正是这一特点使大乘般若在两晋时期依附于玄学,成为佛教的主流。更重要的是,佛教能够超越信仰,对中国传统文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同时,玄佛的融合促进了佛教自身的发展,最终独立于禅宗的出现和心性理论的引入。禅宗具有这种思维特征,是一种指向内心世界的直观认知方式,与之相对应的是注重直觉的实践。东晋僧肇的历史意义就显得举足轻重。作为大乘般若的倡导者和实践者 ,他“既是魏晋玄学之总结 ,又是中国佛学中国化之初始”。玄学的强势力量改善了汉代本体论发展的不足,中国人性论的历史也翻开了一个新的篇章,也就是说即儒家之圣人转变为注重个性的自由的人,尽管孔子把“善”与“美”分开,但他对群体伦理道德的关注始终处于天平的上端。现在,个人情感的提升以及忘我的自由成为了主旋律。
这些都深深地触动了佛家思想。 中国佛教所倡导的大乘之 “一切众生悉有佛性”,显然与儒学主流的“人皆圣贤”思想密不可分。思考的关键就在于如何凭借这一新的局面开创属于自己的天地 ,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回归于以佛教原典来平实地表述佛的涵义 ,而不仅仅是以儒道有关观念与“佛”进行比附。在佛教史上“妙 悟”一词最初是见于僧肇的《涅般 木无名论》,“玄道在于妙悟 , 妙悟在于即真”在僧肇之前 ,“妙”与“悟”在我国 原有典籍中早已多次单独出现 ,且多与道家文论有关。其中 的“妙”字亦有渊源可溯 ,对道家的意义非凡。 关于“妙”最早 也最具重要性的论述见于《老子· 第一章》:“道 ,可道 ,非常 道。名 ,可名 ,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 ,有名万物之母。故 ,常 无欲以观其妙 ,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亦名 ,同谓之玄。 玄之又玄 ,众妙之门。”
毫无疑问,老庄道家的本体论触及了佛教徒的思维方式,但是道家之超越是提倡出世,推重自然之道的、精神性的逍遥之游。僧肇指出佛家所倡之悟为“即真”,即在中观思想的关怀下返回本真之无,既不主动与物相对应 ,也不被事物所扰乱,也不让一切事物通过感官影响身心。
至慧能时 ,道成了无处不在的佛,道的超越感成了吃、穿等世俗生活。“禅宗的精神 ,完全是要在现实人生之日常生活中认取 ,他们一片天机 ,自由自在 , 正是从宗教束缚中的解放而重新回到现实人生的第一步。运水担柴 ,莫非神通 ,嬉笑怒骂 ,全成妙道。这是从宗教束缚的解放回到现实生活的第一步。运水担柴 ,莫非神通 ,嬉笑怒骂 ,全成妙道。”围绕着在形而下中收获形而上的精神诉求的便是“心性”论中所彰显的人本主义思想 ,而慧能的超越是对人的生命层面上的自我本质和真实状态的认识。它是一个从具体而直观的个体经验中学习到的内在自我超越的过程。因此,在宗教面纱的背后,二者在思维活动中的对接相互碰撞,为“意境”的发展开辟了更广阔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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