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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爱

时间:2011/4/15 作者: 远村 热度: 316357

  我的朋友是个文静、可人、开朗、聪颖的女孩。
  
  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在县卫校读书。我与一个女孩子同桌,她叫英。英心灵手巧,是班里的尖子生,说长相,没的挑:红润的脸儿,微微上翘的嘴角总是不乐自笑,配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她和花园里的玫瑰一样美!
  
  我和英的接近,是在一次练习静脉注射的课上。那是一天的下午,上课的铃声响过以后,老师抱着一个纸箱走进了教室,面对同学,老师又重复讲了一遍静脉注射的技术要领后,便安排同桌为一组,领针管、葡萄糖液、消毒水、棉棒,一切准备好开始相互练习。
  
  英原生的肌肤丰泽,一时退不下袖子来。待退下来,我在旁看着,看着她那雪白的胳膊,胖胖的肉,哪里找得着静脉呀,我握着英的胳膊反复模来看去,可还是看不清。无奈我抬头看她,她杏眼秋波,含情脉脉,略带含羞的微笑像是在批评我。我横下心,扑哧扎了进去,由于一时心慌,针头还是扎偏了,穿透了她的血管,瞬间她的胳膊上就冒出个大紫包。我赶忙用棉棒给她压住,向她赔礼道歉,而英却没有一句怨言,看着我的窘态咯咯地笑。从那一件事以后,我在她的面前再也没有了傲慢,我总过意不去,总想找点事替她做来补偿自己的过失。一来二去的交往增多,有时,她也找我提出一些病理、症状及用药方面的问题,有时我也找些同样的问题去问她,不知不觉中,我们俩的情谊就酷似兄妹了,一时看不见彼此就心里惦记着。情随日增,久了,熟了,我不再呼她的名了,按她的聪颖可人,我给她起了个绰号——小百灵。
  
  一九六六年,也就是“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运动的形势如山林中的野火,迅猛异常,学校停课了,我和百灵都回村了。回村以后,我也不例外的被运动的狂澜卷进了洪流。在运动中,我保持着沉默,为了应付差事,有时我也参加一些活动。一天,红卫兵在全村扫“黄”,将庄户人的藏书统统地都翻腾出来了,翻出来的书只要书皮发旧发黄,不管其内容如何一律视为封、资、修,烧掉。头头派我去焚书,我看着那些饱含着智慧与知识的书被烧掉,心疼啊!咋办?在我的脑子里瞬间闪现出了保护古书的念头。说时迟霎时快,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我将《东周列国》《聊斋志异》《今古奇观》《隋唐演义》《水浒传》等书偷偷地藏进了挨墙的玉米秸里。一会又一篓书倒在了我的眼前,在书堆里我看到了四本《红楼梦》,太好了,我惊叫了一声,我早就想看这部古典名著了。我没顾得看看左右有人没人,就迅速地将书塞进了棉袄里,得了这些书,我的心里好兴奋啊。谁知我的得意在脸上还没有消失,偷书的事就暴露了,就让“文革”主任张某发现了,他怒冲冲地来到我面前,用力拽开了我的棉袄,将书拿了出来。然后,他举着书狞笑着对我说:“你藏黄色的书籍?你保护封建主义?你和文化大革命唱对台戏?走,到文革总部去!”为此,石破天惊,大祸临头,瞬间我成了封、资、修的代表。
  
  天一旦塌下来,情况就不堪设想了。天那,藏了四本《红楼梦》,我可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文革张某说我比蒋介石还坏,和希特勒、墨索里尼齐名,枪毙我10次都平不了民愤。我想,我不就藏了几本书吗?怎么就成了人民的敌人啦?我的脑袋嗡嗡作响,疼得像是要炸开,两眼昏昏沉沉,天旋地转,整个身子都麻木了……
  
  邻村的百灵命运比我强,百灵因根正苗红,回村以后不久,百灵就被公社的“文革”看中,抽了上去,调到了“工宣队”。公社文革以协助搞运动为名,派她和另外两个人进驻了我们的小村。百灵知道了我的情况后,找文革的领导谈了几次话,都无济于事。在一次批判大会上,我站在台前低着头弯着腰。我知道百灵就在主席台上坐着,我偷偷地乜斜的瞟了一眼百灵,她脸色苍白,胸脯起伏,呼吸不均,看她那样子,好似一座聚积了熔岩的活火山,随时都有爆发的危险。果然,当她听到批判我“为走资派张目、替修正主义撑腰”的发言时,她愤怒地爆发了。她站起来驳斥了发言者,她在发言中说:“《红楼梦》这部书是民族的瑰宝,是中国人在世界面前引以为骄傲的书,它妙笔生花,真实生动,情节感人,语言精美,知识丰富,谁读了它,能长知识,能提升人格,能升华你的品位,能美丽你的人生。”百灵的一席话赢得了全场群众的热烈掌声,在赢得热烈的掌声中,也同时惹恼了文革,当场百灵被开除了工宣队。当天,百灵就被红卫兵抓了起来,和我一块被关进了牛棚。在牛棚里我嗔怒的质问百灵:“你为啥跳这火坑?自己葬送自己的前途?你太蠢、你太傻啊!”百灵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严肃地说:“为了真理,为了友谊,为了正义,傻点好!”
  
  在关押的一个月中,文革里的几个人再也没有抓住我和百灵的任何“反动”把柄,在红卫兵的“监视与保护”下,我俩被释放了。回到家里,我和母亲介绍了百灵的情况,述说了百灵是为了自己才被关起来的。母亲听了十分感激,握住百灵的双手久久不放,流着眼泪对百灵说:“好孩子,你真是个好孩子,和我的村儿一样倔强,我就喜欢有骨气的孩子。我的身子骨不好,村儿的姐姐又出了娉,家里就我们娘俩没有亲人,你要是乐意,就做我的二闺女吧,我就盼望着身边有个闺女。”母亲的一席话,把百灵说得脸儿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母亲见百灵低着头不吱声,对我说:“村儿,你和百灵的年龄谁大啊?”“妈妈,我俩同岁,我的生日比她大,我是六月初六,她是八月初六,我比她大两个月。”“那好,你是哥哥,她是妹妹,你们就与兄妹相称吧,日后离家,你俩也好有个照应,我在家里也就放心了。”百灵从衣兜掏出手帕给母亲擦着激动的泪水,母亲抱住她,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目不转睛的瞧着她又问:“我说的话你不满意?”“我乐意。”“好,我想听你叫我一声妈妈。”“妈妈!”“哎——好孩子,妈的好闺女!”母亲紧紧地抱着百灵不放。看得出来,母亲非常的喜欢她。中午,母亲破例摊了一盘鸡蛋招待她,吃饭时,母亲一个劲的往她碗里布菜,母亲看着她吃,母亲是那样的高兴。我知道,看得出来,在母亲那慈祥的目光中闪烁着一种渴望与幸福。
  
  两年以后,在复课闹革命的号召下,我和百灵又回到了学校。经过火的炼狱,心灵间的撞击与磨合,百灵和我的距离更近了。她帮我,我帮她,刻苦攻读,我俩的学习成绩在全班名列前三,为此时常受到老师的表扬。
  
  在第二年的初春,我的母亲突然的病了,乍开始几天,母亲自己咬着牙还能坚持,后来实在不行了,便托邻里的兰把信捎到了学校,为了伺候母亲,我退学回家了,经过请医服药,母亲慢慢的康复了。一个星期天,我看母亲的精神很好,高兴地扶母亲来到屋外晒太阳,并搬个椅子给母亲坐,自己拿个小凳捧本书坐在一旁陪着母亲。“妈,我看你来了!”一声轻脆的呼唤,划破了我和母亲的沉默,抬头看时,啊,是百灵来了。“呦,我的二闺女来啦!”母亲见到了百灵,兴奋地起身去迎接她,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腿脚无力,身子晃动了几下,便倒下去了……我只顾高兴了,却没有发现。然而,百灵看到了,她机灵得飞身如箭,双手将母亲抱住,回头埋怨我:“哥,你看,刚才得多危险啊,差不点把妈摔喽!”我笑着说:“还不是你招惹的,妈一看到你,就高兴的不得了,想是要飞吧!”百灵瞪了我一眼,脸儿红红的,“哼,滑嘴油舌。”母亲听了我俩的话,无声的笑着。
  
  说笑中,百灵对母亲说:“妈妈,我哥就是理论行,要讲生活呀,他才是个汤泡饭的家伙那。”“呦,呦,别吹嘴,哥那样比不上你,你提出一两件事来,让妈听听。”百灵卷起了衣袖,说:“妈,您知道吗,我这胳膊曾经冒出过一个大紫包,那大紫包是我哥练习注射时给我扎的,半个多月那痕迹才消失。”“百灵,你不知道,我还得感谢我那一次的失败呢,要不是扎破了你的血管,我那里能多出一个好妹妹呀。”“哼,滑嘴油舌。”笑过之后,我看到了小院里的老母鸡,我灵机一动,心想何不在老母鸡的翅膀上试试?想着,我对百灵说:“百灵,我俩今天练习练习静脉注射吧!”“你又想给我扎个大紫包啊?”“不,你看。”我用手指了指眼前的母鸡,百灵会意的笑了。吃过中饭,我俩抓了一只老母鸡,用注射用水在鸡翅膀下的血管上练习静脉注射。她一针,我一针,百灵瞧着母鸡翅膀下注射出的大血泡咯咯地笑。百灵的笑真甜,也美。
  
  命运之神就是那么捉弄人,在我离开家的日子里,母亲又病了,母亲是过度的劳累病倒的。母亲为了让我安心的学习,自己病倒了的事没有通知我和姐姐。母亲在床上整整的躺了四天,就在喝口水自己都动弹不了的当口,邻里的兰来了。兰的到来使母亲绝处逢生。兰推来了家里的板车,铺上被子,背出母亲,拉着板车把母亲送去了镇上的卫生院。在医院里,兰给母亲端屎倒尿,喂水喂饭,梳头洗脸,闲下手来,她就坐在母亲的床边和母亲唠嗑。母亲住院20多天,兰一直陪床,她对母亲的照顾胜似亲生的女儿。母亲同屋的病友看兰如此的勤快,赞叹着母亲:“唉,您这孩子可真孝顺啊,瞧把您伺候得有多好啊,您真有福分,生了这么个好女儿,让我们大家好羡慕啊!”兰听了低头不语,母亲听了如喝了蜜,甜在嘴里,喜在心头。
  
  母亲的病好转出院了,回到家里,母亲拉住兰的手,夸她:“兰,他伺候我比我的村儿还强。”兰听了,不好意思的解释:“婶,不是我比村哥强,村哥是男孩子,我是女孩子,伺候向您这样的病人,还是女孩子。男孩子的秉性粗糙,女孩子的秉性细腻,所以,您感觉着我比村哥强,其实,村哥更爱您。婶,您放心养病吧,您的身边有我伺候,就不用耽搁村哥的学习了。村哥他有文化,再经过学习深造,日后一定有出息。您看我,家里姊妹多,我才上到小学四年级我爹就不让我念书了,现在,我连报纸都看不下来,我羡慕读书的人,敬佩有知识的人,我也渴望学习,可就是没有条件。”母亲听了兰的话微微的笑着,心想,这孩子的心可真细腻,真会说话,真让人打心里喜欢啊。
  
  行动胜过语言,母亲在兰的精心照顾下,慢慢地康复了,同时,母亲的心也被兰的心打动了。母亲是一位善良、心膛软的人,心膛软的人是经不住感情冲撞的。在兰胜似女儿般的情感中,母亲积压在心里的苦闷慢慢的消散了,一天比一天欢喜、欣慰、开朗,脸上也有了笑容。一天,兰把母亲的衣服洗完了之后,母亲把她拽到自己的身边,双手捧着她的脸蛋,非让她改口,不准她再叫婶,让她叫“妈妈。”兰的心里明白母亲让她叫妈妈的含意,同时兰也知道我与百灵的感情。她羞涩的红着脸,低头不语。母亲催促着她:“兰,你叫妈妈呀,你叫妈妈呀!你咋不叫啊?”
  
  母亲是个苦命的人,18岁进了李家的家门,22岁就孤守着我,十几年来,母亲苦苦的挣扎在清贫与期待中,她期待着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顶天立地,给自己带来欢乐、带来幸福。如今,母亲看到兰的稳重、贤惠、温柔,动心了。
  
  母亲强迫着兰,兰也没有叫妈妈。母亲问她为啥不叫?最后生气了,沉着脸又问:“兰,你是不是看不上我的村儿?我的村儿他配不上你?”兰被逼无奈,哭了,他流着泪说:“婶,我不是不叫,我是不该叫啊!我知道,村哥他心里早就有人了,我不能插进去啊!我要是插进去,那还叫人吗?婶,更何况村哥有文化,我没有文化,即便是他心里没有人,我,我也配不上他……婶,您喜欢我,是您喜欢,您能代表我村哥吗?婶,您就让我叫您婶吧!”母亲听了兰的心里话,反驳道:“不,孩子,你不知道,我告诉你,你村哥的心上人就是他的同学,叫百灵。自打我上次有病耽误了他的学习,他就改了行,现在他已经不去卫校学医了,去参加什么创作班学创作了。如今,百灵已经毕了业,参加了工作,他们俩的地位变了,我的村儿在家种地他已经配不上人家啦,人家百灵身穿白大褂,在城里的医院工作,有了工作的百灵还能到农村来当媳妇?再说,这一年多了,他们俩的信早就断了,百灵给村儿来信,村儿他一封信都没给她回过,这可是真的。兰,这些事你知道吗?兰听了母亲的话笑了,她搂着母亲轻轻的叫了“妈妈”,母亲看着兰叫了自己,兴奋地紧紧地搂着她……
  
  是命运捉弄了我,在我离开家的日子里,母亲背着我,自己做主,给我订下了我与兰的婚事。母亲,你是怎么想的?其实问题很简单,在母亲的眼里,百灵是不可能回农村与我结婚的,百灵有了地位、有了工作和条件之后,怎么可能回农村呢?同时,母亲看兰聪明、漂亮、温柔,贤惠,认为自己的儿子能娶兰这样的姑娘,也不亏了。母亲断然的做了我的主,给我定下了终身……
  
  第二年春,百灵来了。她来是责备我来的,因为母亲给我订下了兰之后,我告诉了她,她看过我的信不相信,她说她要来看看。她来到家,兰也在。百灵看着兰,沉默良久,吃过午饭,百灵把兰邀到村外,她问:“你叫兰?”“嗯。”“你爱村哥吗?”“我爱他。”“你管婶叫妈妈啦?”“叫妈妈了,我不叫妈妈,婶她不依。”“兰,我也叫妈妈了,比你叫得早。”“百灵姐,我知道,你和村哥结婚吧,你们俩般配。我配不上他,我没有文化……”兰说着,从眼角流出了滚烫的泪水。百灵看着兰,看着她那真挚、朴实的面容,听了兰的话,她在想,兰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在生活中太少了……接着她问兰:“兰,如果我和村哥结了婚,那你怎么办?”“百灵姐,我想好了,你和村哥结了婚,到城里去住。我在家里伺候妈妈,和妈妈一块种田,她身子骨不好,她身边没个人不行。百灵姐,我小的时候掉进村边的水塘里,是村哥救了我的命。我的第二次生命是村哥给的,我想报答他,他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我愿意伺候妈妈一辈子。”百灵听了兰的话哽噎了,猛然地把她紧紧地搂住了,两个人紧紧地相拥着,泪水不停的砸在了对方的肩上……
  
  下午,我看百灵和兰从门外走来,有说有笑的,到把我给弄懵了。我看了看百灵,又看了看兰,面对两个纯洁,善良,美好的心灵,我束手无策。我该怎么办呢?我恨自己。我认为我是她们两个人心中的罪人,面对两块无瑕的美玉,焦虑、不安。我想与兰结合会对不起百灵;我想与百灵结合又怕伤了饱经风霜的母亲,我知道,母亲不能再受一点刺激了。怎么办呢?我的脑袋嗡嗡作响,疼得像是要炸开……我走出了家门,来到了昔日与百灵接头碰面的塘堤上,我哭了……
  
  百灵在我家住了三天之后,就到单位上班去了。临行,他眼里噙着泪,叫了一声妈妈,又叫了一声村哥,叫了一声兰,突然,她猛的搂住了我,搂得紧紧的……紧紧的,好久好久,她才松开,并深深地吻了我之后,头也不回的走了……母亲让我和兰去送送她,我俩去了,我和兰站在村边看着百灵的身影,看了许久……
  
  不久,百灵就来信了,信中不再言爱,却在字里行间埋藏着温馨与爱慕。为了彻底斩断百灵与自己的痴情,让百灵把自己忘掉,我在信中告诉百灵,我与兰已经结婚了(其实没结婚)。过了一段时间,我收到了百灵的回信,百灵用平和的语调告诉我,她说她经朋友介绍已经有了男友,并说男友很英俊,有才华,也很喜欢自己……我回信祝贺……
  
  几年以后,我在镇集贸市场的大门口偶遇了百灵的弟弟虎子,我叫了他几声,他回头看了一眼,没理我就匆匆地走了,我紧跑了几步才追上了虎子,拉住他的衣服问:虎子,你二姐她好吗?她有孩子了吗?虎子转过身,怒目而视的看着我,瞬即举起右手“嗵”地一拳,将我打倒在地,骂我:“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还有脸问我,我告诉你,我二姐至今还没有结婚,仍然是孤身一人,妈妈劝她多次,她从不吭声……”说完,虎子气冲冲的走了。
  
  虎子走了,我摩挲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胸,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家,回到家里,我从抽屉里拿出了百灵的信,见每封信的末尾署名皆为:百灵与夫上。视之良久,我猛然地跑出家门,再次来到我与百灵会面的塘堤上,抱着垂柳,黯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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