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雨雪交加的腊月,天却放了晴。我踩着满地的落叶,面无表情的看着每一股擦肩而过的风。
乍然,我停住了。
受尽了“一任群芳妒”的嘲笑,历经了“红衣浅复深”的轻蔑,熬过了“一架粉长春”的施舍,挺出了“一花两色浅深红”的同情,最终,他还是落了,带着也许被世界深爱着却深感自卑的心态默默陨落。
我停住了。
停在了再走几米就是一桩垃圾桶的墙角。
他们为什么落了?难道不是早已过了深秋?硬撑着熬过了惨惨哀哀的落木季,却逃不过一场冽冽萧萧的腊月风。难道是昨夜里听罢“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心生了惆惋?抑或是阅竟“君恨我生迟,我叹君生早”看破了红尘?
他们落了,落的那样不甘心。
他们一个、两个,绕过垃圾桶贪婪的大嘴,飘落在旁边堆满落叶的悲伤里。
也许,使他日日夜夜耿耿于怀的嘲笑、轻蔑、施舍与同情,只是常人看来升温感情的玩笑、打趣、给予和关爱。他太自卑了。
又或春夏之际享尽姿色超群的优越感,等到秋冬之际颜色已故时倍感失落。他太自卑了。
我被一株落叶击中,但并没有了往日被故意砸下来的树叶挑衅的愤怒,我轻轻地从衣服上摘下他,拿在手里翻转着端详了许久。
他的叶子卷的那样没有安全感,卷的那样不自信,仿佛稍触即碎,纵然也同昔日的新叶一样叶脉分明。我并没有损坏他,只是从脸上挤出一抽浅笑,把他送到垃圾桶的贪婪上方,再松手。
可是,他并没有任由地心引力的摆布。
他凭借着微微能让人感到寒意的风,把头狠狠的撞在了垃圾桶最有棱角的边缘。他好像撞晕了,在空中停了半秒,也落在了旁边的悲伤里。
他的生命,才刚刚开始而已。
接下来的路,我走的小心翼翼。
我绕开了所有的落叶,不管是刚刚当着我的面飘下来的,还是已经被前人踩得扁平塌在地面上的,我都绕过了,只是为了尽量减少他们因被人践踏而叠生出的自卑感。
再次路过那些倔强的悲伤时,他们早已不见了。或许他们真的被人类无情的扫帚生拉硬拽地扯进垃圾焚烧的地狱,又或许他们中的某些,还在风的依托下环顾着这人世间。
他们可能被卷进残风,站在瓦筑的屋顶上,看着农家小院里散养的土鸡按照自己的心愿或产蛋或孵卵。但看到这样的悠闲,他们大概也同我一样,只是挤出一抽浅笑吧。
但更可能的是,他们被股入袅袅的炊烟,回到他们撒手陨落的原地。如今的景还是曾经的象,可今日的蓝颜,已不再是昔日的知己。他们似乎并不再认得出昨日还在用自己不堪一击的卷曲的手臂挑逗对方的邻家树叶。
我呆住了。
呆呆的,站在被遐想支配的恐惧里。
叶落归根,他依然光鲜亮丽着,只不过是暂时不小心忘记了自己本是参天大树的荣耀。
这落叶本就不是归宿垃圾桶的废物,他只是自然为了熠熠生辉退下的牺牲品。
是的,他是属于自然的。而我,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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