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梦在地心(组诗)
老井
黑色旗帜
叫吧 笑吧 跑吧
只要声音再高点 脚步再快些
表情更快乐些
兄弟们 在一分钟之内
世界就是你们的
—— 一分钟之内 地球停止转动
树木拒绝生长 湖海收回歌唱
一分钟之内 整个世界都沉寂下来
宇宙中只剩下三个漆黑的面孔
在独自愉悦
六十秒以后再把世界还给别人吧
在黎明的井口
刚浮出地表的
亦或是刚从一场事故中
逃生出的黑汉子
像三小块黑非洲
一次次不停地漂移 组合 分裂
追打出欢快的火花
三个疲惫的身躯迅速在晨风中展开
如三面破旧的黑色旗帜
抖动出危险的气息和汗臭的味道
路人们纷纷掩鼻 侧身
总算还有一个没闪避开
为什么只是讴歌乌黑的煤壁
生锈的井架
却忘了其中暗含的人群
心头一热 我迎上前去
地心的梦
下井
忍受着大地内心深处的万丈怒火
从它的肌体上剥下口粮
衣服 破房
剥下一个穷人所有的光荣与梦想
准备用这乌黑的煤
将我消瘦的日子 喂得白白胖胖
上窑
拿起笨重的笔 蘸着体内倒出的墨
写下乌黑的心跳
用生硬的土语朗读三遍
直到暗淡的身躯冒出颤抖的轻烟
缕缕幸福的煤烟
别人的梦在天上瓦蓝地高唱
我的梦在地心乌黑地滚爬
别人的歌在瞬间结果开花
我的诗喂了二十年还没长大
这就是我
过去的一个瘦弱落榜生
如今的一块着火黑石头
将来的一捧泛白煤渣灰
地心三个梦
累极了 坐一会吧
屁股一挨煤堆
瞌睡由腹内径直
上行到脑体
从23:20——23:50
他一共做了三个梦
头一梦梦见 慈悲的阳光斜透
八百米层的岩层
亘古的黑暗 赶紧挪窝
空出来的地心 开始搬驻春天
第二梦梦见 所有的煤层全都
打起哈欠
并踢开缠身亿年的昏暗
它们晃动乌黑的头
探出恐龙的足
懒懒地向天空爬
第三梦梦到戴红帽的纠查队员
悄悄来到眼前
梦中的自己
吓得已不会动弹 此时
还亏死了一个月的好友小王
从葬身的煤堆内爬起
急匆匆送上的一脚
一脚踢得大腿生疼
睁眼就见几张怒火熊熊的脸
捧着一张两千元的罚单
他哆哆嗦嗦像冬天
抖不出一句成形的话
只有四周的煤壁 钢梁 铁柱 岩块
始终在不停地求情 求情
24点刚过
悻悻然的纠查队员笑骂着离去
无尽的地心岁月又翻过一天
伤 疤
半老徐娘马水芹
酒足饭饱以后
总会来到阳光下 大路边
旁若无人地褪一层上衣
晾晒手腕上的疤痕
心底的伤痛
在她两只手腕上的伤口内
埋葬着两个男人
因此她管手上的伤口叫男人
她管左腕上的疤痕叫王大兴
管右腕上的疤痕叫赵铁刚
这是两次自杀未遂的产物啊
她的头个男人王大兴
死于某矿的一次瓦斯爆炸
她的二任丈夫赵铁刚
被井下一场汹涌的大水没收
两个男人的死给马水芹留下的苦难
约有十里宽 百里长
她的两个异姓女儿均已长大成人
大的上复旦 品学俱优
小的在茶楼坐台
用含泪的微笑换来钞票
一半供养母亲 一半寄给姐姐
……旁若无人地揉着两道伤口
像摸着两个男人僵硬的身躯
直至伤疤变软虫子似的缓缓启动
直至其中传出悠远的心跳
哭够了 闹够了
但直至夕阳回家
还不见有一个人从深如隧洞的
伤口内爬出 轻轻叫一声
久违的爱人
杂 树 林
杂树林 油毡房 竹笆门
两眼昏花的老狗
扑咬着猛亮起的清晨
上学的孩子 从塌陷湖边
拾起一条迷路的鱼
扔给睡到草堆里的人
几颗高大点的树
默黙地数着扩散到自己心中的水纹
匆匆赶来的晨光不会迷失目标
前方高大的井架正指着夜
溃败的方向
小路上 走过一个嘻笑的老妇
她刚用混沌的目光剜一下
远处的煤矿
半空中缠绕的落叶便一起大叫:
“为什么不让我替他死掉……”
通联;皖淮南市潘北矿党群工作部转张克良(收)
邮编:2320000 手机:15855407896 电子邮箱:zkl200787@163.com
博客:http://blog.sina.com.cn/zkl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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