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理工大学文学院
复调原是欧洲十八世纪以前广泛运用的音乐体裁,指在同一部音乐作品中,不同演奏者用不同方式所演奏出的不同旋律一起构成和谐的乐章。巴赫金创造性地借用此术语来概括陀氏小说的诗学特征,以区别于“那种基本上属于独白型(单旋律)的已经定型的欧洲小说模式”。张贤亮的长篇小说《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中,就显现着巴赫金的复调理论的光芒。因此,笔者想通过巴赫金的复调理论来解读《男》的对话性、未完成性和诗性语言的复调特征。
一、对话性
“对话”是被作为复调的理论基础提出来的。正如巴赫金所说:“两个声音才是生活的基础,生存的基础。”我们的生活,是在交往和对话中进行的,这里所说的对话,是建立在人本主义思想的基础之上的,它强调人的独立和平等。在《男》中,这种对话性,主要体现在主人公自身的对话和主人公与与作者的平等对话两个方面。《男》的对话性,首先表现在主人公章永璘身上。章永璘内心独白中出现的对白、辩论,正是他内心极度压抑痛苦,精神失衡的产物。就像陀氏小说中的主人公一样,《男》的主人公章永璘“在思想上自称权威并具有独特性”。小说以章永璘的视角和口吻进行,而且存在大段大段的主人公心理描写,例如章永璘看到赤裸的黄香久之后,对于教育与文明的一系列思考,很具有哲理性,也很符合知识分子的身份,而且是独特的“章永璘式”的思考。
小说中有很多涉及章永璘的多种意识间的对话。就其个人意识而言,作者通过对章永璘内心矛盾的冲突与自我思想的碰撞显示其内心的不安与紧张,这是一种内在意识的对话,展示给我们的是一种独白形式的对白。在小说中,章永璘会不时地处在一种“灵与肉”的对话状态之中:“一面是理性的思索”,“一面是非理性的本能”。这种理性与非理性的对话在第一部中表现最明显,面对赤裸的黄香久,身体内部的力量和身体外面的力量相互斗争,使得章永璘“既不能扑上去也不能往回跑”,“这是一块肉,还是一个陷阱?是实实在在的,还是一个幻觉?如果我扑上去,那么是理所当然,还是一次堕落?”最终,精神上的忧伤战胜了生理上的需求,章永璘“踉跄地跑出苇荡”。
此外,章永璘先后与大青马、宋江、孟子、庄子、马克思进行了“对话”,这是章永璘在内心压抑却又找不到交流的对象时,自我多个人格之间的对话。
《男》的对话性,也体现在作者与章永璘的平等对话上。这也是主人公自主意识的体现。《男》是张贤亮的自传性小说,因此,章永璘这一形象既是作者形象的一种投影又是作者艺术构思的创造物,然而这一形象在小说中却又有着他作为艺术形象的生命。这就使得主人公具备了主体性,这样的主人公既是作家创作的客体也是自身拥有自主意识的主体。于是作者与章永璘之间就形成了平等的对话。这种平等对话,并不是在作者与主人公之间划等号,而是作者赋予了主人公以自我意识,使其从作者的意识中独立出来,拥有自己的个性与声音。“这个时代,凡是能够大声唱出来或喊出来的声音,全是没有内容,没有意义的。”像这样的思索,既是章永璘的,也是作者的。它来自于章永璘内心深处,又是作者在文革时期遭受身心折磨后对那个时代的控诉。
这种主人公与多种意识,主人公与作者之间的对话,共同构成了《男》的对话性特征。
二、未完成性
“生活是无限的”,在这种意义上来说,对话也是没有终止的,这就使得小说具有“未完成性”,这种未完成性,表现在小说故事的发展上,也表现在人物身上。在《男》中,故事发展的未完成性是以一种相对隐晦的方式呈现的。表面上,小说以章与黄离婚作结,但在小说最后,“有一个小虫子在墙角沙沙地爬。啊,春天来了!再有一个月便是清明。我是不是要回到她身边来领受祭奠呢?好大好圆的月亮啊!”这让我们不禁思考,两人离婚了,故事就结束了吗?章永璘还会不会回到黄香久身边“领受祭奠”?这就是作者留给我们的小说故事上的未完成性,这显然给读者留下了很大的想象空间和思考余地。
人物的未完成性,并非说人物塑造的不完整不丰满,而是指“主人公们在对话中,用不给对方留下一个最终的、完成了的评语”,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开放的,个人的发展也是没有终止的,既是生命停止,个人与社会与他人的联系也会使他任然存在。在《男》中,无论是章永璘、黄香久还是其他人物,他们的生命都没有停止,个体的发展也没有停止,时代、社会的发展也没有停止。
这样,小说故事的未完成性和人物的未完成性,使得作品具有了开放性,作品留给读者的空间更多了,作品的生命力在读者那里得到了延续。
三、诗性语言
“诗性语言是隐含多层寓意的复调话语”。《男》便运用诗化的语言,表现了主人公的内心世界,也描绘了充满诗意外部世界。作者对章永璘内心世界的展现运用了诗性语言。当章永璘面对田埂上的蓖麻,内心大声呼喊:“你好,我的蓖麻!你好,我的白杨!你好,我永远流浪的白云!你好,我金黄色的小麦!我从你那里得到生命,而这个生命却没有价值。”时,情节的描写淡化了,作者更关注主人公的内心,这心理活动,用诗歌一般的语言展现出来,使得读者更生动地体验到了主人公内心的活动,听到了主人公内心深处对生命价值的思索与对生命的拷问。
环境描写方面,作者所运用的语言是诗性的。这在每一部分都有有大量体现。比如当劳改队女队经过男队时,“晨雾已经完全消散。橙黄色的阳光移到渠坝上,尘土上杂乱的足迹仿佛是无数奇异的花纹。”这种有没而充满诗意的环境描写,为作者内心对女性的渴望做了映衬。
《男》所体现的这些复调特征,不仅是巴赫金复调理论在中国的运用和发展,也赋予了这部作品更加含蓄而深沉的悲剧色彩,展示了主人公在那样一个特定的时代背景下艰难的生存状况以及内心的苦闷与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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