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事

雨往下坠，就如他进入悲伤

　　多年来，他疾病缠身

　　他的体内下过无数次雨

　　起初是小雨。墙上的肖像画，日渐模糊

　　夜晚的到来，即是雨的放大

　　撞击屋檐，扰乱火的秩序

　　——落叶在炉膛里燃烧

　　但火焰时大时小。他将他残损的事物

　　也扔进炉膛。他希望

　　将孤独与恐惧从夜晚中抽离

　　但当雨滴触及大地，他与火焰

　　完全地被沉默的水滴淹没

冬眠者

睡眠存在于水的夹缝里

　　你一出声，冰雪消融

　　很多沉睡的事物暗自发声

　　雪慢慢融解

　　力度的强弱，关系到

　　一件事物破碎的程度快慢

　　我是中间者

　　发出的声响，不大不小

庄稼人

收割。我拿起镰刀干净利落

　　即将被收割的是泥土，河流及庄稼

　　太阳暴晒，信仰搁置高地

　　我落刀，切割泥间密麻的老人斑

　　河流多余的波纹，占据额间大半地盘

　　我打败河流，植入绿水

　　庄稼已经成熟，但成熟里

　　一些苍老的事物悄然而来，我无法摆脱

　　枯发的降临，及山河的隐痛

　　我剔除旧物，在春天里

　　打算再活一次。庄稼人

　　他的一生，需要独自反复打磨一把刀

清晨

打开空气，往外投射的是

　　宁静中的喧嚣

　　一道光，脱离黑夜的轨道

　　进入鸟鸣的声线

　　我打坐，盘点脑中的种种不安

　　用一根针串联

　　曾经这里水路清晰，我乘船

　　往东进入大海

　　到达彼岸，一座岛的孤独

　　沉默于我打坐的声响

一些声音消失了

你走时，江河停止了湍流

　　我的身体沥干，逐渐靠近一棵树的枯黄

　　那断裂的光，在众多的虚劳里

　　隐藏雨丝绵绵的脚步

　　我所失去的，是一座岛的面孔

　　礁石。水鸟。

　　被拍打与啄食是生长的骨头

　　野花。森木。

　　她们暗自发声，占据空洞的海面

　　这个深秋，我需要冰雪

　　来刺激我的伤口。我需要一场雪的消融

　　来叫唤火苗，将衰老的皮肤

　　在黄昏里暂时封存

　　然后驯养一匹野马

　　亲吻石头的裂开或沉默

在山上

我目睹明净的月亮，撒出一片白

　　在树与树之间，影子争夺故乡

　　白马就此被驯服，我安居于其中

　　然后残夜摇摆钟声，我剥开时光

　　身体反复接受一场到来的秋

　　落叶飘零，河水断流

　　穿过山峦的风流出土地的空旷

　　我和盘托出嘴角的烟火

　　在悬崖边，试图抵达月的唇齿

　　从上往下看，很多事物进入小的漩涡

　　比如，你

　　比如，村庄

　　火车轰隆作响

　　穿过牧场，穿过高坡，穿过盆地……

　　最终穿进我的身体

山水中隐藏的惯性

透明的风，习惯在窗外

　　凝滞于雨的痕迹。我往外看

　　水滴里的山水，模糊不清

　　正因如此，我把它想象为故乡里的山水

　　故乡里的面容。在山水里

　　总藏有些惯性。比如，上山的道路

　　延伸到了我所在的铁轨下

　　比如，小镇的水，此刻在窗外流淌

　　我开始慢慢地对一些事物停止了想象

　　但一听雨跌落的声响和车的鸣声

　　我就成了山水中惯性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