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
上妆:画一朵桃花在左半边脸颊
刺破眼底的埋伏 把黑变成红
暧昧和悄悄话从眉心低频蔓延
凸起的颧骨和小胸脯一样 都是你祖宗血里的暗示
——斧头与麦子在富裕时代作反诗
鼻梁挂着悬崖 传说这阶梯太低是不旺
于是挥毫一抔泥土填高
鼻头多肉 是福相 刨子再打磨一下
像顺民和鸡蛋那样反光
嘴上没有樱桃 嘴角长草 男相 剃除
你尝试吃下一口苹果 喝下一杯猪血
学习口齿伶俐和职业性微笑
肌肉再松一点 牙齿再白一点 情感再荡漾一点
花儿再绽放一点 开 是嘴唇最机巧的动词
上好妆:
一枚蹩脚的妖人 把布满方阵的风俗画披在脸上
断开的下半身已从表皮开始泄密
请注意修辞和手法 请用雾镜遮掩
起身 如一只高仿的青花瓷 但破碎使我们平等
把瞳孔的脆弱预留给一名素未谋面的异性
好让破碎有一个安身之处 好让“碎” 合理而雅观
房间上空插入一段人间新闻 把头顶的桃红吹散
挂钟像一只误闯的皮球 把盛上的妄想打翻
卸妆:
褪去黄昏和春日 感官如夜色疑神疑鬼
卸下 这样身体会轻薄 你不必
终日带着自己的赝品和假睫毛鱼蹿
(手是脸蛋的替身 经历在手上长草
在脸上吐雾 手把真相还给自己)
但享受 在一堆扑克中摸出满意的身份
抓紧口红和心思 为非且作歹:人间可曾赤裸相对?
放松
我还不够老 姜还很嫩经历过的 也都吞下去了
我想学点让人放松的东西
比如 说话 写字 交朋友
如果一个人四十了 也该放松了
但我才二十几 这时候你让我放松
造句的时候简单点 做人的时候朴实点
抬眉的姿势酷一点 那是伪资深
朋友 那都不是学得来的
还好 我还知道这个道理
画
先漫过这枝丫向阳的部分是它畅快的发尾
我在背面
穿过这层刺耳的薄膜 世界背着冰箱飞舞
落脚点是某居民楼灰褐色的天台
太阳一咳嗽就落下黄褐斑
然后在一阵汰渍洗衣粉的挥发中观看
一对偷情男女做爱
春风抚慰着一万幅蒙羞的世俗画
“苍天之下 大地的后脑勺跌宕起伏”
几只苍蝇趴在纱窗 昨夜残余的方便面
和一只昏倒的啤酒瓶
像故意示人的屁股一样轻浮而肥硕
听 地铁呼啸而过时 地下的鸽子一拥而上
空房间
这里惯于诉说的空气 生产潮湿 殷红色 被夜晚折叠成双成对的兔耳朵
暂且搁置幻觉做一个在场之人
书柜前的镜子在午夜审讯一张带伤的脸
你不说也该知道那些皱纹的隐喻
像精通纵横术的雨水恰好经过
停留是短暂的 当年暴乱的现场
像一只不甘的假牙横放在档案袋
慢一点 生命需要流水 和一些悲情元素的粉饰
但凡有品味的结局都会留出一些空白页
呼吸驶离鼻腔时 唏嘘的窗户发出信号
手腕的隐痛 被告知雨季来得三三两两
灰着的都在瞌睡
在两点之间画一条直线把局部的孤独连接起来
在灰尘与灰尘之间画一条直线
被更多的灰尘封住鼻孔
灰着的都是些雨人
影子 马路 混凝土 灯笼 芝麻糊
那些被放大的灰色——
哑口无言的摩登大厦
是被工人随意放下的
棋盘中 我随意放下几颗跳棋
接着推倒
脸
脸蛋如镜面 说人话也说鬼话表明:粉底还上得不够厚 口红还应暗一度
脸蛋如纱衣 说鬼话也说情话
嘴巴赶在妆败之前吹起浮萍
脸旧了 脸和自己吵架?左右开弓
脸掏空河水 垂暮的月光在灯暗处望山
你看 山水旧的时候 战败的女人从眼眶潜逃而去
在列车的尽头
在列车的尽头 唱一个络腮胡男人的歌
假设每一天的爱情在
车厢的某一节照镜子
于是 我留长了头发
找回破嗓的喉咙 念着
与己无关的真理
“在遥远的尽头 还有什么
不可以折返”
顺势 我拆了一把吉他
把耸起的九头身也一并丢出窗外
闷雷作响
精灵飞舞
在列车的尽头 世界刚刚开始
我像一记点穴手 点破山水的城府
放倒拔地而起的高原
在列车的尽头
我辗转在通往未知去处的中央
一块独自打转的旮旯
楼
这楼里是人间这人间爱恨情仇
这楼与那楼隔一个天地
这楼里相爱的人做爱
相憎的人厮杀
从这里望出去
楼为自己点了支烟
更远处 楼与楼眨着眼睛
这爱恨情仇过于复杂过于武断
从楼的对面望过来
有只乌鸦为自己点了支烟
蜘蛛
老人慈祥 他耷拉着眼袋如年轮目光里有钝刀 有长生不老之法
他说“谢云霓 你是要进黑社会吗?
你看你的纹身像蜘蛛”
我冲他憨厚一笑 摸了摸蜘蛛
它们的刺如某一年的心理创伤
时不时出来咬我一口
你们春天
四月不过是一副手套什么也没有 花非花
我负责治好荨麻疹和花粉过敏
那么多的人选择抒情 那么多的手
捕捉蝴蝶 婚丧嫁娶都穿薄衣裳
那么多的蚊子生长 那么多脸颊的桃花
想开放的欲望想结婚的寡妇
那么多 相爱的人赴约 相憎的人试图谅解
是春天使我们高尚 是一个少女的初潮
一朵花的内衣 变本加厉的青涩
发绿 泛红 骨骼清脆 重生的念头
坏人好得过分 好人体外受精
“为生活添置一件新衣!”
是你们春天走错的片场
行走的速写本
少女路过城市的大笨钟身体被指针磕伤
“她十岁 十五岁 二十岁 二十二岁”
连同往后虚构的几十年
决定与远途的快车结盟
穿过雪白的中央广场
喷泉躲在欢庆的人中间哭泣
古铜色的夜空垂钓失意者的画布
(速写本)
第一张 玻璃房子 下肢沉没的纸船
水母女人与天梯相依为命
第二张 巨大的千纸鹤被困于红色迷宫
第三张 马戏团 白炽灯烘烤着伪劣假山石
第四张 八音盒盛满咸口的海水
第五张 孤独的海洋馆一只海豚在唱戏——
两只黄鹂鸣翠柳
在四维的世界
她是被庸碌耽搁多年的梦想家
谜一样的岁月被速度抹花
黑白棋盘上 国际象棋集体倒下
沉默的一瞬间 决定好卷土重来
风油精 蚊子在素描纸上跌倒
蚊子挣扎 蚊子不再动弹
纸房子和木星一同膨胀
蚊子决定倒下 倒下并梦游
自杀的方式
自杀的方式有很多种真正用得上的只有一种
五花八门的农药是农妇的方式
而上吊的都是勇者
怎样的死才能体现对死本身的尊重?
在死以前痛苦挣扎
是对死最大程度的绽放
让死在死之前开花
但更多的是安乐死
人们想要的是死后的平静和
对死亡的主宰权
和死的痛与苦无半点瓜葛
为什么要主动死?
世间活的理由千千万万
而自杀的理由只属于小部分
为信仰死 为爱而死
为恨而死 为土地 为社稷
为活着本身而死——
活着的人自取灭亡
在一条无端的路途上
有人选择临时撤回 有人还在卖力前行
有人倒在岔口 有人痛哭 有人哑然
世界之大承载着生者与亡灵
安眠药或者匕首 如果不使出去
就只好使进来
挚友来蓉——致小翟
我把这酒话桑麻指着今晚浑浊的夜空我一声长吼
喝吧!喝不醉的都是敌人
喝醉了的都是血亲
你的目光炯炯 慈悲如一把细弓
将这爱恨情仇从水中捞起
爱他们 就要给他们十年花季
摊开一整个春天的桃红柳绿
绚烂如一把打开世界的钥匙
我也曾倾尽所有对准镜中自我
我说 爱要拍案而起!爱是
恍惚的镜头 染红
一位寒门书生 一名富家子弟
爱就是在心脏颤抖的电话线
然后我们 带着浑身的力气奔跑于世
从近处到远处 搭上气流的顺风车
将情书寄居在一架纸飞机上
铭记骨骼的刺青 痛过
才知轻重 痛过
才知活着
活着 就要将自己拆散
留一半爱给最恨的人
留一半恨给最爱的人
这个那个
我喜欢这个那个那个这个灯亮处 我俗不可耐
这浅薄的白炽灯光像一床天鹅绒的被子
孵化着我:
短小精悍的生活 截取中间部分并且保持沉默
当幸福来敲门 请往玉林一带走
梦话说完
熄灯
某人抽烟 坐在床边翘起二郎腿
她沉默地说:
“不是命苦,就是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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