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依恃

我不要看天边的霓虹

　　表演短命的绚烂，也不要听秋风拂过竹林

　　呜咽的箫声

　　我抬头，以手里的树枝

　　指出天空的破绽；我俯身，把高过稻子的稗草

　　摁回水田

大海捞针

心思细腻。敏感。较真。

　　在暗处发光。喜欢你，就像喜欢一根针的全部

　　从人海把你认出

　　就像把一根针从大海捞出

　　你把我指尖刺破，你把我心窝戳疼

　　你离开时多么像一根针，一个猛子就扎回了茫茫人海

阁楼上的光

来，我们搭建阁楼——

　　榫卯结构，雕花精美，镂空自由，木纹走向温柔

　　砂锅沸腾，排骨山药汤

　　白雾氤氲。几案上，《饮水词》翻到一半

　　风卷起纱帘

　　蛛丝断了，浮尘蠢蠢欲动

春 词

缩进池塘边的小片绿荫

　　词语与词语此一时剑拔弩张，彼一时浓情蜜意

　　她看得忘形，不觉日头已偏西

　　风若有若无。花瓣静静走完一生

　　有的栖身书页，有的飞跌大地，有的飘浮水上

　　粉嫩。年轻。光华灼灼。

　　海棠，或者樱花。都一样，一样薄，一样轻

　　燕子贴着石栏来来去去

　　故事不会完结

　　花瓣还要落，形同陌路的词语，还会有新的联系

前 缘

作为事件的证物，我们坠入

　　同一片时光森林。宿命的野风中，我们无数次相顾

　　却在相顾时一再沉默

　　为替你唤醒休眠的火山，我耗尽热络

　　原谅我，木石之盟只是传说。这一世，你是冷却的熔岩

　　而我，是一块木炭

小谣曲

1

抬起半筐泥巴红苕

　　跟着大白鹅摇摇摆摆，穿过田埂

　　去到水塘

　　有时我离绳子近一点，有时外婆离绳子近一点

　　塘水浑浑，我和白鹅一样快乐

　　塘水清清，外婆和水塘一样沉默

2

扎羊角辫的小影子

　　有时在外婆身前，有时在外婆身后

　　游泳的云朵

　　迟迟不肯上岸。蜜橘从荷包里射出几束幽幽青芒

　　湿漉漉的秋啊，纸包住火，狭长的天井

　　包住一块天

3

几尾黄背鲫鱼

　　抱着沁凉的夜色，吹泡泡。外婆走近水缸

　　俯身

　　舀起一瓢星光

　　睡莲花在绿色的摇篮里轻晃。睡莲花

　　就要醒了

4

樱桃绿了，我扒开叶丛

　　数星星。星星黄了

　　我望着树梢流口水；星星红了，外婆拄着拐杖

　　赶树上的雀鸟

　　星星落了，外婆扶着门框

　　数树下的弹孔

蛛 网

这不像是爱情。它们在两张网上

　　各自为营——

　　蹲守，捕获。作为优秀的间谍，它们有足够的耐心

　　和闪电的速度。网路空空如也

　　隔着几片阔大的南瓜叶

　　一动不动，默默对视。除了眼神喷溅过火花，它们仍是陌生的

　　那天雨水很多，两张挂着雨珠的网美得惊心动魄

　　残破的蛛丝

　　曾留下目光投射的暖意

　　这不像是分离。两张从无交集的旧网

　　和两张从无交集的新网

芦 苇

每一朵都护着各自的梦

　　蠢蠢欲动

　　只有它们自己知道

　　用了多长时间，才备好这一场

　　茫茫大雪

　　而风，还是来了

　　飘飞或摇晃因此变得扑朔迷离

　　而顺从

　　是它们需要恪守的本分

　　为此，它们不仅要忍住绝望

　　还要咽下

　　一簇簇审度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