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 居

她把一盆吊兰镶进窗户，并顺手

　　从狭长叶片的边缘握住几束光线

　　“这是温暖的。”她说。而她的全身正浸在

　　一滴深秋那么大的露水中

　　整个白昼将由这盆美丽的吊兰盛开

　　天空沿叶脉上升，城市在它低垂的弧度里

　　它的叶子，一种修长的安静 (尽管那上面

　　曾栖落过她的笑声)，有的伸入闹市，有的

　　连接起楼房和远山，而其中一片

　　在她的一瞥中，将长长的、绿色的航道

　　铺设到天边——那里

　　一只灰雀飞来，在她的两次失神间

　　轻轻跳跃着。它悠扬的鸣啭几乎

　　煮沸了屋里的空气，而她裁下

　　这歌声的一角，做成她越冬的寒衣

万物扎根于我

雨后，一只鸟飞过来

　　在我的脚印里喝水

　　我的呼吸被一群灌木争抢着

　　当我转身，衣袂带起的风

　　将帮助十万朵蒲公英

　　找到来生的家——

　　一定还有谁，在我的一举一动里

　　汲取养料，并不为人知地打开

　　我生命深处的矿藏

听 雪

雪听不见。我们听见的只是雪

　　压断树枝的声音，摩擦车轮的声音，以及

　　雪抱不住雪从高处粉身碎骨的声音

　　雪的飘落，无声

　　雪飘落在雪上，聋在叠加

　　雪是一个向下的、使世界安静的手势

　　在雪天，我们的谈话总是三言两语

　　就被雪压断。一些话语的树枝

　　掉进炉子，拨旺我们心中的火焰

素 描

日复一日，他在纸上观察

　　那些线条的生长，它们延伸、分叉

　　超过了他的画笔的速度，像蜂拥的树枝

　　挤向我们看不见的光——这些线条

　　有着非线性的逻辑，他想。他摸不清

　　美的下一步走向，但的确有什么

　　在从这黑色而盲目的缠绕中苏醒

　　就像这个早晨，他在烟灰缸、画板

　　和九点钟的环绕中，看见神在自己身上的

　　又一次降临

流水赋

布谷，青蛙，流水……

　　他听见，流水的声音始终位于最低处

　　犹如隔江人的高喊到达这里时

　　所发生的轻微的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