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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玫瑰……〔外一首〕
李南眼看着玫瑰的干枝，在你枕边
耗尽了水分。妈妈
你曾经润泽的脸
在病榻上转暗、转暗。
妈妈，我是多么地惧怕！
你抛下我们，独自转身
奔赴另一个地方……
你的慈爱
长久地隐蔽在叶片之间
你的沧桑
却是我无法追赶的星阵
妈妈，你一生都在做一件事情——
让我们弯曲的道路
变直。
夜宿三坡镇
我睡得那么沉，在深草遮掩的乡村旅店仿佛昏死了半个世纪。
只有偶尔的火车声
朝着百里峡方向渐渐消失。
凌晨四点，公鸡开始打鸣
星星推窗而入——
我睡得还是那么深啊
我的苍老梦见了我的年轻……
浩然帖〔外一首〕
陆承终有一日，我会走进心中的南山，
采菊或是采蜜，
与记忆里渐渐远行的事物讨论哲学或者时间
终有一日，天地或许合拢，
我躺在这辽远而紧蹙的臂弯里，
无有言语，星光渲染睫毛。
大讯
据说昨日下雪了，
轻如贵妃身上的薄纱。
出门已是午后，
未曾见到半粒雪花。
想必黄河是见了的，不然流动何以多了几分清雅。
白塔也是有所悟的，山脚下，喧嚣净无。
火〔外一首〕
舒丹丹滩岩。一堆中空的篝火
火在其中生长
隆冬里钓鱼的人拢起袖子围站四周
“这样白白烧着，真是可惜
如果烤一条鱼
或在热灰里埋一只红薯
再不济，扔几粒荸荠
也该熟了”。我旁观，暗自叹息——
总是这样，我们的眼睛
只看见那有形的果实，而往往忽视
那让我们身心渐暖的
无形的温度——
假如那火，我也曾烤过
小镇夜晚
打碗碗花收起了它的小喇叭
砂石地里找了一天金子的大公鸡
领着它的母鸡们，骄傲地迈进鸡埘
河泊脚晚归的机帆船，偶尔吹响一声口哨
梁上燕巢等着最后一只小燕子
前门矮脚蛮蛮的南货铺要打烊了
墨水标好数字的木板壁
正一块块按顺序搬进凹槽
灶膛上老豆腐炖出了小蜂窝
祖母在铜脸盆里给我洗着，麻秆儿似的细手腕
那吃过夜饭就打瞌睡的孩子啊，懵然不知
她正挥霍着一生中最忆念的夜晚
围绕〔外一首〕
吴友财教堂周围是挤满了墓碑的墓地
然后才是马路、公园、居民楼、商业街警察、报纸、酒瓶、狗、晚餐、散步细雨、签证、车祸、欧洲杯、大西洋
在这里，所有的城镇都是一样的——
生者围绕死者，死者围绕上帝
生者看着死者的背影
死者看着上帝的眼睛
旧事物
荡漾的水是旧事物
纯真的笑是旧事物
异想天开的虚度是旧事物
心甘情愿的等待是旧事物
乡村是旧事物
云是旧事物
粗糙的木头是旧事物
你给我的爱是旧事物
这么多的旧事物啊
我们终了一生都只能热烈地
拥抱一次
这么多的旧事物，被我们
一一拿出，重新
再擦亮一遍
被我们的女儿和儿子，重新
再用旧一遍
守夜
龙树荣庭院边种上凤仙花
蛇就不会来了
点一盏煤油灯
黑夜就不会来了
在火塘边烧香纸
鬼怪就不会来
一家人围坐着
喜悦就在蔓延
爱就在升温
日子就在彼此的手心中荡漾
立秋
赵希天空脱掉云和水，大地是糯的
我斩断芒种，小满，大暑与小暑
削玉米秆为笛。
听寒蝉叫出长亭与短亭
稻穗里升起暮色
等脱掉骨头，我也是糯的
体内山水倾斜，十指碰翻黄昏
从一个星辰到另一个星辰
相思都是糯的。
昨夜
杨泽西远远的，在林子的尽头
是有一层鹧鸪声的，我不愿听
便故意用一种幻觉将它隐去——
阿离她没有反复唤我
我这里铺就的全是
昨夜的风声和狗吠
当然，幸有一支蝉鸣能使我拯救
躲进一段长久的空遁与抽离
从一片阴影挪进另一片阴影
太阳究竟对事物说了些什么
如此隐秘，而又如此笃定
永远都要待在那块黑色阴冷的区域
我家院子里种植的
全是些单纯、干净的蔬菜
除了从窗子里观看它们简单的身影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不想提及
馨香记
黄鹤权风，在矮小的门楣
来来回回
凿开了一些视线
我又闻到带着陈年旧事的馨香
从右窗落到身后
在我耳畔。让我茂盛，
让一些离殇有了去处
它就那么半个。月光一样咬住断流的人
把慈眉善目贯彻到底
意味深长
也似一场梦
压在心口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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