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诗选
□周国勇 张 鹤 译
非洲天堂
（加纳）F·帕克思请赐予我黑色灵魂。
黑色的，
或巧克力的棕色，
或者灰土的颜色，
像灰土一样，
比沙砾黄得多。
但如果可以的话，
让灵魂保持黑色，
黑色灵魂。
请赐予我非洲鼓，
三个或者四个，
黑色的鼓。
蒙有风尘黑色的
木鼓——
绷着干燥的羊皮。
但，如果您愿意，
让鼓敲响，
“蓬蓬”敲响，
时而震天动地，
时而低回轻奏，
响一些，
再响一些，
轻一些，
再轻一些。
让鼓敲响。
让系着蓝色的珠串的葫芦，
应和伴唱，
时而奔放、恣肆，
时而从容、和谐。
让葫芦随着鼓的音调伴唱。
让木棒敲击铁罐
与鼓点、葫芦合唱：
“铿顿锵铿铿”。
请赐予我歌喉：
普通的嗓音，
鬼神的嗓音，
女人的高音，
男人的宽宏低音。
（还有新生儿的号哭？）
请让舞蹈者光临，
宽肩膀的黑人，
光脚踩踏土地，
半裸的女人，
前后晃动。
在完美的节奏里，
按着达姆达姆的鼓点，
按着铿锵的鼓击乐，
按着鬼神的嗓音，
歌唱，
放声歌唱！
且让夕阳在上空临照，
青青的棕榈在周围摇曳，
再摆上新宰的家禽，
丰盛的红薯。
呵，亲爱的上苍，
如果有空闲的地方，
请允许
观众入场——
黑人、白人
均请光临。
让观众入场，
让他们观赏：
滴血的空禽，
红薯，
棕榈，
还有欢舞的鬼神。
奥多罗考马——我的乐神，
请让观众入场！
请他们聆听：
我们的民歌，
铁罐的敲击乐，
蓝色珠串的音调，
还有那恢宏的鼓点。
特维雷邦——我的爱神，
请求您让观众入场！
让他们沐浴
带着芬芳的夕阳，
沉醉在我们可爱的
非洲天堂！
在非洲的海滨
（塞拉利昂）A·尼考尔我站在这里——
镶着白色花绦的世界边缘：
我的心如大海般浩瀚。
任你金灿灿的阳光，
洗浴我健壮的褐色的身躯。
在我黄色的脚掌下，
我感到你的金色沙砾在沙沙发响。
倘若我失去了这可靠的依托，
倘若这蔚蓝的大海将你的一切席卷，
在月亮的潮汐旁，
我该何等孤单。
也许我将你想得过好或过坏，
然而在这里面汹涌澎湃，
时而涓涓缓流的潮汐之间，
我难以组成一个统一和谐的印象。
可当我怀着爱，
再一次面对你——非洲，
从那飘渺的水平线转过身来，
你那青青的群山会使我，
心满意足。
在你面前
（塞内加尔）D·迪奥普在你的面前，我又发现我的名字——
淹没在离别的痛苦中的名字。
我又发现那双不现迷茫的眼睛，
你的笑像穿破阴影的火焰，
向我显示出非洲的形象。
（昨天还深埋于积雪之下）
我的爱，十年了，
那充满幻想纷乱思绪的日日夜夜，
那为酒精折磨的不安宁的睡眠，
那使得今天格外沉重的苦难，
那对明天的渴念，
那被抛入无涯的江河的爱。
在你的面前，我又重现了血的回忆。
笑声像项链围绕我们的年华，
我们的年华迸发出新的欢愉。
献给一位黑色舞蹈家
（塞内加尔）D·迪奥普黑女子啊——我的非洲的
温暖的传说，
我的神秘的土地，理智的硕果。
你就是舞蹈。
你的舞蹈洋溢着你明快的笑声，
你的舞蹈显示着你健美的前胸，
与神奇的力量。
你就是舞蹈。
你的舞蹈诉说着新婚之夜的金色故事，
你的舞蹈激荡着崭新的韵律，
有力的节奏。
黑女子啊——梦幻与星星的凯歌之再现，
你就是旋转的舞蹈。
你以腰肢的神力，展开了新的世界。
你就是舞蹈。
我的周围燃烧着神话，
我的周围燃烧着虚妄的学问。
在你舞步的天国里，
腾起一片片欢乐的烈火。
你就是舞蹈。
在你冲天的火焰里，
焚烧伪善的群神。
你是先知的面容——
他在树神前贡献了自己的童贞。
你是包容一切的意念，上古久远的声音，
骤然驱散了我们的恐惧。
你是语言，迸发在
忘却海岸的光的细雨之中。
夜
（安哥拉）A·内图我生活
在世界的黑暗角落
没有生命，没有灯火
渴望生活
我在街头徜徉
摸索自己的路
陷入了无形的梦幻
踉跄地跌进奴役的网
黑暗的角落
廉耻的世界
那里，意志被磨弱
人为了物质的欲望
迷迷茫茫
我走着，蹒跚地走着
穿过没有光明的
未名的街
充满神秘恐怖的街
我与幽灵并肩而行
这又黑又浓的夜色……
雨
（几内亚）N·哈里西风摇动树叶
树叶片片飘零
不幸的非洲
苦难的心
受创伤的心
酷热的太阳焚烧着草原
草原对丰收关闭了大门
被盗窃的收成在粮仓沉睡
哦，饥饿的非洲
一阵阵狂风
破裂的心死一般的沉静
毒日炙烤着皮肤
大草原尽是荆棘
我阴沉的心在流血
看吧，此刻正下着秋雨
雨水冲断道路
泥泞得叫我举步艰难
迟疑的脚步把我引向何方
何时才能返回故乡
黑檀似的面颊上雨水已净
迎着新生婴儿的啼哭
大海又挺起丰满的胸脯
让风儿在雨中与绿叶一起歌唱吧
我的太阳
将把眼泪擦干
饥饿人的脸
（南非）M·姆特夏里我数着——
他手风琴般的胸脯上的肋骨，
仿佛是雕塑家以其饥饿之手，
刻就这嶙峋的瘦骨。
他张望着，闪着发亮的眸子，
只看见似天高的货架，放着甜面色；
灰色的皮肤干燥、紧绷，
犹如医生戴着的手套。
他的舌头，时而伸出时而卷缩，
好比一条石龙子
将一簇蝇子捕捉。
啊，孩子，
你的空腹就像狮子的巢穴，
白天，黑夜都在吼叫。
我听见黑色的历史在歌唱
（几内亚比绍）米德莱赛城市的灯火在我心头掠过，
但它们的闪光并没有穿透我的心房，
我心灵里仍保持黑色的深度。
我听见黑色的历史在歌唱
我听见血液在奔流，
听见监视黑奴的白鬼，
将皮鞭甩响一千回，
他眼里闪着火星，嗓门如闷雷。
我们是沉沉黑夜的儿子。
哦，黑夜，被不寻常的疾呼
撕裂扯碎——
几百年压抑的愤怒
如今化为殷红的鲜血汩汩。
哦，奇异的世态，
哦，城镇的灯光。
你的光明不与我为伴，
在我心灵深处，黑色的大鼓咚咚作响。
我听见黑色的历史在歌唱
诗一首
（莫桑比克）J·莱贝罗来吧，兄弟，
告诉我你的经历。
来——指给你身上
敌人留给叛逆者的创伤。
来吧，对我说：“这里
我的双手受过伤，
因为它们保卫了
自己的土地、家乡。”
“这里我的身体备受折磨，
因为它拒绝向入侵者屈膝投降。”
“这里我的嘴受过伤，
因为它敢于高唱
祖国人民的自由。”
来吧，兄弟，
告诉我你的经历。
告诉我叛逆者的梦想，
你，你的父亲，祖祖辈辈
在没有阴影幽美可爱的夜晚，
默默地冥思遐想。
来吧，告诉我，这些梦想化为
反抗，
造就了英雄，
夺回了土地村庄。
无畏的母亲，
送儿郎去战斗。
来，告诉我这一切，
我的兄弟。
然后，我将这一切锤炼成简洁的话语，
让孩子们都能理解的话语。
像风一般，吹入每家每户的窗。
像通红的热的火炭，
投入我们人民的灵魂上。
在我们的大地，
枪弹正将花朵催放。
呵，大地
（马里）S·西索科呵，大地
我将他们——我兄弟的遗体
安放在你温柔的胸脯上
在那瀑布冲刷崖脚的地方
请保护他们
呵，大地
在你的黏土层中保护
我兄弟的遗骨
我将在夜晚
经常去那里悼念
在梦幻的考拉斯琴上
我的心奏起急速的和弦
而有朝一日，自由的风
在我身后吹拂
在你的群山、沙丘
你的河流、平原吹拂
呵，大地
让自由的风
轻轻摇晃着
我的兄弟——
肉体受到摧残的英雄
他们死去了
而自由得以永生
辞行
（安哥拉）A·内图我的母亲
（呵，与骨肉分离的黑母亲）
你教我等待，教我期望
像你在那次灾难之日那样
但在我的心中
生活已将神秘的希望扑灭
我不再等待
因为，我恰恰是人们翘首以待的人
希望就是我们自己
你的孩子们
正走向信仰——充实
生命的信仰
我们——荒野里光屁股的孩子
上不起学，玩着破布扎的球
正午的原野
我们在咖啡园里
燃烧自己的生命
冷漠的黑汉子
必须敬畏白人、富人
我们是你土生土长的孩子
电力永远通不到这里
人们酗酒垂死
被死神的鼓乐的节奏所遗弃
你的孩子们
有的挨饿
有的干渴
有的羞于叫你妈妈
有的不敢穿越马路
有的害怕见人
只有我们自己
才是复苏生命的希望
钢琴与羊皮鼓
（尼日利亚）G·奥卡拉河边，破晓时分，
我听见丛林的羊皮鼓敲响
神秘的节奏，忽切，犷放
如流血的肉体，诉说
萌动的青春及万物之起源。
我看见——
黑豹躬身欲扑，
花豹怒吼腾跃，
猎人们蹲伏着，手中长矛瞄准前方。
我的热血泛起涟漪，化为急流
冲击着岁月
忽而我又回到母亲的怀里吮吸着，
忽而我又沿着小路徜徉。
小路呵，质朴、坎坷，
没有时髦的装饰、摆设
却散发着脚步匆匆的余温，
绿叶与野花丛中，
搏动着一颗颗求索的心。
蓦然，我听到抽泣似的钢琴独奏，
眼泪灌注的协奏曲，
述说着路途的迷茫，
述说着土地的遥远，
陌生的地平线，
带着充满诱惑感的渐弱、渐强及
配合旋律，却陷入
复杂的迷宫，
中止于乐章的片断中。
在河边，破晓时分，
我迷失于一个时代的晨雾里，
徘徊在丛林羊皮鼓的神秘节奏
与钢琴协奏曲之间。
明天的节奏已经响起
（喀麦隆）S·迪波科明天的节奏已经响起，
在长河那边的山峦。
虽然，我们会消失，如同风穿过
对峙的巢窠。
我们一定会回来，
就像鸟儿来来往往。
你记得那又圆又大的月亮吗？
碗一般的花朵从云间绽开，
云层像一片黑茫茫的原野，
展现在我们面前。
在伊赛莱
忍饥挨饿的抽泣被淹没，
我们的呼吸与群山的声息融汇一起，
我们在时间的柔软的边际，
驰骋我们的话语，犹如风筝。
傍晚，新的春天诞生，
当天空以新月形的紫丁香的晕轮
给至亲至爱者戴上冠冕。
非洲雷雨
（马拉维）D·卢巴迪里从西方
云伴着风急骤而来，
翻卷
汹涌
向四处扩散。
就像铺天盖地的蝗虫，
旋转着，
上下翻飞、扑腾，
仿佛是狂人在捕风捉影。
孕育生命力的云朵，
犹如傲慢的骑士策马奔驰；
继而又汇聚、簇拥在山峦，
好似展开了一张张阴沉沉的羽翼。
风神呼啸而去，
一棵棵树纷纷折腰、让路。
村落里，
孩子们欢快的呼喊，
在旋风的鼓噪中，
起伏回荡。
妇女们！
背着婴孩
里里外外地忙，
如痴如狂。
风神呼啸而去，
一棵棵树纷纷折腰、让路。
衣服如破碎的旗帜，
飘飞，
露出下垂的乳房。
锯齿形的闪电令人目眩，
在炊烟的含糊气味里，
在暴风雨的迅猛挺进中，
震颤、爆裂，轰隆隆地回响。
风的精灵
（尼日利亚）G·奥卡拉飞来了，一群鹳鸟飞来，
在沉沉的天空闪着白色的亮点。
它们曾去北方寻觅，
更美好的气候安置自己的家园。
那时候，这里正是阴雨连绵。
现在它们回来了，与我做伴。
啊，风的精灵，
跨越了众神的禁锢之手，
它们向北、向西、向东，
任意飞翔。
而我却被众神所限，
坐在这块石头上面
观看它们
从日出日落，充满活力，
穿梭般往返。
于是，一方红红的池塘波动起来，
每一圈涟漪都是天性的呼喊，
每一百万个细胞内涵的渴念。
呵，众神之神，
难道我心中的鹳囚禁在
长发和黑肤里面，
就不能领受祈祷钟，
在正午、傍晚的召唤？
落日
（肯尼亚）A·卡萨姆暖烘烘的气息
在荡漾
落日穿过
绿叶和花丛
散发芳香
留下了行踪
好像是在
窥测的目光监视下
它
将火的鬃毛
埋藏在
脚爪的阴影中
闪着血红的眼神
它悄悄隐入
草丛
鸟儿
惊慌地
叽叽喳喳齐鸣
捕猎者
来了
来占领
黑夜的大本营
补网
（加纳）K·布鲁他们用网捕捉了八面来风，
带回家一个丰裕的季节。
那些补网的无形之手，
抚摸着大海的日日夜夜。
网线折断，脱落之处，
是鱼儿饱食的年头。
这儿是捕风的圈套，
那儿是丰裕的门户。
是时候了，在蔚蓝的天空收获，
野茫茫的水天，川流着黑条纹的青鱼，
他们前额的皱纹中闪现鱼影。
现在他们得补网了，
微风正轻轻摇响椰树。
他们父辈的英魂就在椰树上，
英魂的手指在网线上轻奏冥想曲。
鼓
（坦桑尼亚）Y·卡萨姆赤足。红土。
鼓声咚咚，
飞出节奏，
肌肉与鼓点和着节拍。
全身大汗淋漓，
充溢着力量，
在摇曳的篝火边闪闪发光。
黑夜是漫长的，
鼓声分外激越，
变化着如痴如醉的表情。
脉搏跳到了鼓点的前面。
鼓声振奋着跳舞的人们，
舞蹈者又使鼓手豪兴满怀。
热情消歇。
气氛平静。
擦一擦尘土与汗水。
但是脉搏仍在急促跳动，
肌肉还绷得紧紧，
鼓声萦回耳际，
万籁溶入漫天飘飞的韵律，
啊！非洲的节奏！
我请求你
（乌干达）L·埃拉普我请求你
不要让我现在就知道
如果你感到对我的爱恋
当我如此强烈地将你思念
请你等着，等到你征服了我的骄矜
佯装不理睬我
我请求你
不要这么热切地看着我
如果你以为你的眼睛会使你淡忘
当你深知那目光会催促时光
请你等着，等到我们两颗心宁静
然后将你的头伏在我的肩上
我请求你
不要屈从于感情的冲动
等到我们的爱萌生
让我们稍稍安定，向后看
让我们分开，叹息
让我们背对背
让我们暂且分手
各走各的路程
不必犹豫空等
聆听我们最后话别的回声
我请求你
如果你发现
你在我的怀抱里
吻我，使我沉默不语
我还未许下诺言
时间也许会选择虚度
请你等着，等到我们的爱将生命主宰
然后向我伸出手来
归来
（安哥拉）A·桑托斯一面面无色的旗帜，
在风中摇曳。
一辆卡车奔驰向前，
歌声在唱，
——唱归家的男子汉。
洪亮的歌声传向远方，
传向星星点点的茅屋，
那里，母亲们正在翘望。
旗帜——渴望的旗帜，
在风里摇曳。
飘落的歌声追寻，
那铺着苇席的地板，
离别的歌犹如
街上的尘土飞散。
摇曳着，摇曳着，
无色的旗帜激荡起多少渴念。
在一个个小镇里，
新生儿的啼哭正在响起。
愁思在心中荡漾
（坦桑尼亚）R·夏巴尼你该知道我的景况，
我瘦了，像根绳索那样！
仿佛连气也透不过来，
吃不下呵，睡不香。
爱情将我折磨，
愁思在心中荡漾。
你该知道我的景况，
我瘦了，像根绳索那样！
不进食呵，不祈祷，
坐立不安空惆怅。
爱情将我折磨，
愁思在心中荡漾。
鸿雁不至呵，
又平添一段愁肠。
不得安寝呵，
整整一月望天亮。
爱情将我折磨，
愁思在心中荡漾。
没有了你，我的爱人，
我怎能欢心、开朗？
你也分明知道，
我心绪茫茫，肠断神伤。
爱情将我折磨，
愁思在心中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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