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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登诗选

时间:2023/11/9 作者: 中国诗歌 热度: 11429
□查良铮译

  奥登诗选

  □查良铮译

美术馆

关于苦难他们总是很清楚的,

  这些古典画家:他们深知它在

  人心中的地位,深知痛苦会产生,

  当别人在吃,在开窗,或正作着

  无聊的散步的时候;

  甚至当老年人热烈地、虔敬地等候

  神异的降生时,总会有些孩子

  并不特别想要它出现,而却在

  树林边沿的池塘上溜着冰。

  他们从不忘记:

  即使悲惨的殉道也终归会完结

  在一个角落,乱糟糟的地方,

  在那里狗继续过着狗的生涯,

  而迫害者的马

  把无知的臀部在树上摩擦。

  在勃鲁盖尔的“伊卡鲁斯”里,比如说;

  一切是多么安闲地从那桩灾难转过脸:

  农夫或许听到了堕水的声音

  和那绝望的呼喊,

  但对于他,那不是了不得的失败;

  太阳依旧照着白腿落进绿波里;

  那华贵而精巧的船必曾看见

  一件怪事,从天上掉下一个男孩,

  但它有某地要去,仍静静地航行。

正午的车站

一列稀奇古怪的快车从南方开到,

  剪票栏外拥挤着人群,一张面孔──

  市长没准备喇叭和彩带迎接它:

  他的嘴角露着惊诧和怜悯的表情

  使游来的目光感到迷惑。天空在飞雪

  他抓紧手提箱轻快地走出站台

  来传染一个城市,呵,这个城市

  也许是刚刚面临它可怕的未来。

悼念叶芝(死于1939年1月)

1

  他在严寒的冬天消失了:

  小溪已冻结,飞机场几无人迹

  积雪模糊了露天的塑像;

  水银柱跌进垂死一天的口腔。

  呵,所有的仪表都同意

  他死的那天是寒冷而又阴暗。

  远远离开他的疾病

  狼群奔跑过常青的树林,

  农家的河没受到时髦码头的诱导;

  哀悼的文辞

  把诗人的死同他的诗隔开。

  但对他说,那不仅是他自己结束,

  那也是他最后一个下午,

  呵,走动着护士和传言的下午;

  他的躯体的各省都叛变了,

  他的头脑的广场逃散一空,

  寂静侵入到近郊,

  他的感觉之流中断:他成了他的爱读者。

  如今他被播散到一百个城市,

  完全移交给陌生的友情;

  他要在另一种林中寻求快乐,

  并且在迥异的良心法典下受惩处。

  一个死者的文字

  要在活人的腑肺间被润色。

  但在来日的重大和喧嚣中,

  当交易所的掮客像野兽一般咆哮,

  当穷人承受着他们相当习惯的苦痛,

  当每人在自我的囚室里几乎自信是自由的

  有个千把人会想到这一天,

  仿佛在这天曾做了稍稍不寻常的事情。

  呵,所有的仪表都同意,

  他死的那天是寒冷而又阴暗。

  2

  你像我们一样蠢;可是你的才赋

  却超越这一切:贵妇的教堂,肉体的

  衰颓,你自己;爱尔兰刺伤你发为诗歌,

  但爱尔兰的疯狂和气候依旧,

  因为诗无济于事:它永生于

  它辞句的谷中,而官吏绝不到

  那里去干预;“孤立”和热闹的“悲伤”

  本是我们信赖并死守的粗野的城,

  它就从这片牧场流向南方;它存在着,

  是现象的一种方式,是一个出口。

  3

  泥土呵,请接纳一个贵宾,

  威廉·叶芝已永远安寝:

  让这爱尔兰的器皿歇下,

  既然它的诗已尽倾洒。

  时间对勇敢和天真的人

  可以表示不能容忍,

  也可以在一个星期里,

  漠然对待一个美的躯体,

  却崇拜语言,把每个

  使语言常活的人都宽赦,

  还宽赦懦弱和自负

  把荣耀都向他们献出。

  时间以这样奇怪的诡辩

  原谅了吉卜林和他的观点,

  还将原谅保尔·克劳德,

  原谅他写得比较出色。

  黑略的噩梦把一切笼罩,

  欧洲所有的恶犬在吠叫,

  尚存的国家在等待,

  各为自己的恨所隔开;

  智能所受的耻辱

  从每个人的脸上透露,

  而怜悯的海洋已歇,

  在每只眼里锁住和冻结。

  跟去吧,诗人,跟在后面,

  直到黑夜之深渊,

  用你无拘束的声音

  仍旧劝我们要欢欣;

  靠耕耘一片诗田

  把诅咒变为葡萄园,

  在苦难的欢腾中

  歌唱着人的不成功;

  从心灵的一片沙漠

  让治疗的泉水喷射,

  在他的岁月的监狱里

  教给自由人如何赞誉。

旅人

他站在一棵特异的树下

  把远方高举到面前,专寻找

  抱有敌意的不熟悉的地方,

  他想看的是异地的奇奥,

  当然那里将不接待他居留;

  他得尽力使自己保持原样:

  即一人爱着远方的另一人,

  原有着家,顶着父名在头上。

  然而他和对方总是一套:

  他一离开轮船就踏上港口,

  照例是温柔,甜蜜,易于接受;

  城市像簸箕般盛着他的感情;

  人群不怨一声地为他让开,

  因为大地对人生总能够忍耐。

太亲热,太含糊了

如果讲爱情

  只凭着痴心

  照定义而行,

  那就隔着墙壁,

  从“是”走到“不”

  就通不过去,因为“不”不是爱,“不”是不,

  是关一道门户,

  是绷紧了下腭,

  能意识到的难过。

  说“是”吧,把爱情

  变为成功,

  凭栏看风景,

  看到陆地和幸福,

  一切都很肯定,

  沙发压出吱扭声。

  如果这是一切,爱情

  就只是颊贴着颊,

  亲热话对亲热话。

  声音在解释

  爱的欢欣,爱的痛苦,

  还轻拍着膝,

  无法不同意,

  等待心灵的吐诉

  像屏息等待的攻击,

  每种弱点原封不动,

  相同对着相同;

  爱情不会在那里

  爱情已移到另一个座椅。

  已经知道了

  谁挨近着你,

  不感到为难,

  也不会昏眩,

  就会有礼貌地

  离开北方自得其所,

  而不会集合起

  另一个对另一个,

  这是设计自己的不幸,

  预言自己的死亡和变心。

步父辈的后尘

我们游猎的父辈讲过动物的可悲的故事,

  怜悯它们固定的特征有一种匮乏和限制;

  在狮子不耐的视线里,在猎物临死的目光中,

  “爱”在渴求个人的荣誉,而那只有理性的赋予,

  只有慷慨的嗜好和能力,以及神的正确能增进。

  从那美好传统长大的人,谁能够预料这种结果:

  “爱”在本质上竟款通罪恶的复杂的曲径?

  而人的联系竟能如此改变他南方的姿态,

  使他在成熟的考虑下,只思索我们的思想,

  并且违法地祈望,工作,还力图保持默默无闻?

请求

先生,你宽恕一切,不与人为敌,

  只不过意愿他倒转,请别吝惜:

  给我们权利和光,以神效之方

  治疗那难以忍受的神经发痒,

  断瘾后的疲惫,说谎者的扁桃腺炎,

  还有内在的童贞的变态表现。

  请断然制止那经过预演的反应,

  把懦夫煞有介事的姿势纠正;

  及时以笑颜鼓舞那些退却者,

  使他们转回身去,尽管情况险恶;

  公布住在城市的每一个治疗人,

  或住在车道尽头别墅里的也行;

  扰乱那死者之屋吧;欣然观看

  建筑的新风格,心灵的改变。

我们的偏见

时漏对着狮子的爪低低劝告,

  钟楼无日无夜不向花园吐诉:

  时间对多少谬误都耐心等待,

  他们永远正确是多么错误。

  可是不管时间流得多么快速,

  也不管它的声音多么洪亮或深沉

  它从没有阻止过狮子的纵跃,

  也没有动摇过玫瑰的自信。

  因为他们要的仿佛尽是成功;

  而我们在措辞时,总是量音取舍,

  判断问题也总怕把事情弄拙;

  时间对我们总是多多益善。

  我们几曾愿意笔直地走到

  目前的处境,而不是兜一个圈?

大船

街道灯火辉煌,我们的城市力求整洁:

  三等旅客玩最脏的牌,头等客下大赌注;

  睡在船头的乞丐们从来看不到

  特等舱里能干什么;没有人问那缘故。

  情人们在写信,运动员在打球,

  有人怀疑妻子的贞操,或者妻子的美;

  一个男孩雄心勃勃,也许船长恨我们大伙,

  也许有人在文明的生活中陶醉。

  正是我们的文化如此平稳地

  在海之荒原上行进,在前面某个地方,

  是腐烂的东方,战争,新花和新衣裳。

  在某个地方,奇异而机警的“明天”睡下,

  并筹划着对欧洲人的考验,没有人能猜想

  谁将最羞愧,谁变为富有,谁将死亡。

不知名的公民——为JS/07/M/378号公民,国家立此石碑

据国家统计局的户册,他是个好公民,

  从没有制造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故,

  各方面对他的品行的调查都指明:

  用一个旧词的新义来说,他是个圣徒,

  因为他做的每件事都是为社会服务。

  除战时不算外,直到他退休之日

  他一直在工厂工作,从没有被免职,

  而是尽心竭力地效劳雇主,福吉汽车公司。

  但他不是工贼,也没有偏激的政见,

  因为据工会反映,他交会费从不拖延,

  (据我们调查,他加入的工会也很正派)

  我们的社会心理学家经过调查,

  发现他爱喝点酒,和同伴都处得不坏。

  新闻界确定他每天都买一份报看,

  对广告的反应也很正常,不管哪一方面。

  保险单有他的名字,证明他完全保险了,

  医疗册写着他住过一次院,但病已痊好。

  厂商研究所和高级起居促进会宣称

  他对分期付款办法的优点完全看得清,

  并且拥有一个现代化人必不可少的条件:

  一架电唱机,一辆汽车,电冰箱和收音机。

  我们的社会舆论调查员表示欣慰于

  逢年论月他的见解都是恰如其分:

  在和平时,他赞助和平;打仗了,他就参军。

  他结了婚,给全国人口添了五个子女,

  据我们的优生学家说,对他那一代父母

  这么多子女不算多,而是正确的数目。

  又据教师反映:他从不干涉他们的教育。

  他自由吗?他快乐吗?这问题问得太可笑:

  如果出了什么毛病,我们当然不会不知道。

这儿如此沉闷

在心灵的这个村落定居下来,

  亲爱的,你受得了吗?确实,那大厅,

  那水松和著名的鸽子房还在,

  一如我们儿时,但那一对老人

  曾如此同等爱我们的,却已死了。

  现在它成了过客的旅馆,

  并不怎么严格:有一条公路干线

  就在它的门口经过,一夜间

  一些淡饮料的小店林立起来。

  那廉价的装饰,尖叫的游泳池,

  那到处一样的小镇的时髦感,

  你真的能把这一切当做家,而不是

  寄希望于和一个陌生人的无心之美

  做偶然的、羞怯的邂逅?

  呵,你果真能在我们的笨拙中看到

  邻居们想协助和爱的强烈愿望?

要当心

在这条钢丝上,在冒险之间,

  出于善良的天性继续相会吧,

  那善良已在和颜悦色中毕现。

  用亲昵的名字彼此称呼,

  微笑着,拉一只情愿的手臂

  表示出一种竞赛中的友谊。

  但假使由于夸张或者沉醉

  而比这走钢丝更狂放一些,

  前前后后都充满了威胁。

  别让步子朝任何一边滑去,

  以至侵入“经常”,或探进“从未”,

  因为那就是恨,那就是恐惧。

  站在狭隘上吧,因为阳光

  只是在表面上才最光明;

  没有愤怒,没有背叛,只有和平。

我们都犯错误

请看他天天若无其事地漠然停下,

  再看他灵巧地整一下围巾,当他

  随后登入汽车,让穷人看得眼花。

  “这才是无忧的人。”人们说,然而说错。

  他并不是那凯旋而归的胜利者,

  更不是航行过两极的探险者,

  而是平衡在剃刀锋上,左右是深渊,

  生怕跌落,他学会这种矜持的身段,

  既有殷勤的侧影,又挺立不凡。

  那血液的歌,它变化莫测的行动

  将会淹没铁树林中的告警,

  将会消除这被埋葬者的堕性:

  在白天,从一家到一家的旅行

  是通向内心平静的最远的路程,

  怀有爱的弱点,也有爱的忠诚。

让历史做我的裁判

我们尽可能做了准备,

  开列出公司的名单,

  不断刷新我们的估计

  并且分配了农田,

  发布了一切及时的指令

  以应付这种事变,

  大多数是顺从的,如所预料,

  虽然也有人发牢骚,当然;

  主要是反对我们行使

  我们古老的权利来滥用职权,

  甚至有类似暴动的企图,

  但那只是顽童的捣乱。

  因为从没有任何人

  有过任何严肃的怀疑,

  当然,他们谈不到有什么生路,

  若不是我们胜利。

  一般公认的看法是

  我们没有借口可循,

  可是按照最近的研究

  许多人会找出原因。

  认为在于一种并非稀见的

  恐怖方式;另有人更机灵,

  他们指出在一开始

  就有犯错的可能性。

  至于我们呢,至少还有

  我们的荣誉不能放手,

  也有理由可以保持

  我们的能力直到最后。

歌——第27曲

噢,谁能以充分的词藻

  赞美他所信仰的世界?

  在挨近他家的草坪上

  鲁莽的童年在玩耍,

  在他的林中爱情不知灾祸,

  旅客都安详地骑马而过,

  在坟墓的冷静的阴影下

  响着老年的信任的脚步。

  噢,谁能够描绘幻想的

  栩栩生动的一草一木?

  可是创造它并保卫它

  将是他的整个报酬:

  他将守望着,他将哭泣,

  拒绝他父亲的全部的爱,

  对他母亲的子宫迷失了,

  八夜睡了一回荒唐的觉,

  而后第九夜,将要成为

  一个幽灵的新娘和牺牲,

  并且被投进恐怖的洞里,

  把天降的惩罚独自承受。

歌——第28曲

据说这个城市有一千万人口,

  有的住在大厦,有的住在鄙陋的小楼;

  可是我们没有一席之地,亲爱的,我们没有一席之地。

  我们曾有过一个祖国,我们觉得它相当好,

  打开地图你就会把它找到;

  现在我们可无法去,亲爱的,现在我们可无法去。

  在乡村教堂的墓地有一棵老水松,

  每一年春天它都开得茂盛:

  旧护照可办不到,亲爱的,旧护照可办不到。

  领事官拍了一下桌子说道,

  “如果你得不到护照,对官方说你就是死了”;

  但是我们还活着,亲爱的,但是我们还活着。

  去到一个委员会,他们要我坐下;

  有礼貌地告诉我明年再来找它;

  但我们今天到哪儿去,亲爱的,但我们今天到哪儿去?

  参加一个集会;演说人站起来说道:

  “要是收容他们,他们将偷去我们的面包”;

  他指的是你和我呀,亲爱的,他指的是你和我。

  我想我听到了天空中一片雷响,

  那是希特勒驰过欧洲,说:“他们必须死亡”;

  噢,我们是在他心上,亲爱的,我们是在他心上。

  看到一只狮子狗裹着短袄,别着别针,

  看到门儿打开,让一只猫走进门;

  但他们不是德国犹太人,亲爱的,但他们不是德国犹太人。

  走到码头边,站在那里面对着水流,

  看见鱼儿游泳,仿佛它们很自由;

  走过一座树林,看见小鸟在树上,

  它们没有政客,自在逍遥地歌唱;

  它们并不是人类,亲爱的,它们并不是人类。

  在梦中我看见一座千层高的楼

  它有一千个窗户和一千个门口;

  却没有一个是我们的,亲爱的,却没有一个是我们的。

  站在一个大平原上,雪花在纷飞,

  一万个士兵操练着,走去又走回;

  他们在寻找你和我,亲爱的,他们在寻找你和我。

十四行诗组〔组诗选十〕



  从这里出现穷人的未来,

  不可解的谜,刽子手和规定,

  还有发脾气的女皇,或者

  红鼻子小丑把愚人来愚弄。

  大人物在昏黄中注视它,

  可别不慎放进一段隐私生活,

  一个传教士般龇牙笑着的寡妇,

  一声咆哮引来的轩然大波。

  我们害怕时用一切堵住它,

  我们死时则敲击着门格,

  由于偶然打开一次,它使得

  巨大的阿丽思看见了奇境,

  在阳光下等待着她,而且,

  由于自己太小,使她哭得伤心。

  准备

  在事情开始的几周以前,一切

  已在最精于此道的工厂里预订,

  那能测定种种古怪事件的仪器,

  和一切能润肠或润心的药品。

  当然还有表,来观测“不耐”飞去,

  防黑暗有灯,防日光则有遮光屏;

  不祥之感坚持要有一杆枪

  和彩色珠子来安慰野蛮的眼睛。

  从理论上讲,他们在“预计”上很正确,

  假如有什么尴尬的事情发生;

  不幸,他们自己就是他们的困境:

  谁都不该把药交给放毒者,

  或把精巧的机械交给魔法师,

  更不要把枪交给讨厌的厌世者。

  诱惑之一

  他羞于作自己的悲哀的宠儿,

  于是参加了一伙喧腾的传说,

  他的魔术师的才干很快地,

  使这群稚气的幻影都由他掌握;

  那魔力把市区的畸形化为公园,

  又把他的饥饿化为罗马的宴飨,

  一切时刻都坐上出租汽车,孤独

  成了黑暗中他阿谀的女皇。

  但假如他愿望的不是这么辉煌,

  黑夜就会像野兽在身后尾随,

  把他恫吓,所有的门都喊“防贼!”

  而当真相遇见他并伸出她的手,

  他就惺惺然靠紧他夸张的信念,

  并且像受虐待的儿童悄悄溜走。

  诱惑之二

  他使用一切关怀的器官注意到

  王子们如何走路,妇孺们说些什么,

  他重又打开他心中古老的坟墓

  去学习死者一死以抗拒的法则。

  于是不太情愿地达到如下结论:

  “所有书斋的哲人都胡说八道;

  爱别人就是使混乱更加混乱;

  同情之歌只是魔鬼的舞蹈。”

  于是他对命运鞠躬,而且很亨通,

  不久就成了一切人之主;

  可是,战栗在秋夜的梦魇中。

  他看见:从倾圮的长廊慢慢走来

  一个影子,貌似他,而又被扭曲,

  它哭泣,变得高大,而且厉声诅咒。

  塔

  这是为了古怪人的一种建筑;

  天庭就如此被恐惧者攻取,

  正如少女曾一度不自觉地

  把她的童贞标榜得好似上帝。

  这儿,在黑夜,当胜利的世界睡了,

  失意的爱情在抽象思考中燃烧,

  亡命的意志借助史诗回到政治,

  在诗中让它的背叛者哭嚎。

  但许多人希望他们的塔变为井;

  因为害怕淹死的会死于干渴,

  那洞察一切的会自己变为无形:

  这儿,陷于自己幻术的大魔术家

  渴盼一种天然的境界,不禁对着

  过路的人叹息道:“要谨防魔法!”

  冒失者

  他们看到,每一个情况都指明

  要有童贞才能把独角兽诱陷,

  却没有注意那些成功的贞女,

  大多数都有一张丑陋的脸。

  英雄确如他们想象的那样猛,

  但都没注意到他特别的童年,

  瘸腿的天使曾经教他如何

  对失足跌跤予以恰好的防范。

  因此,他们仅凭着擅自的猜测,

  独自走上了并非必行的途程,

  半途就走不下去了,只好伴着

  沙漠的狮子定居在某个洞中;

  不然就改道而行,勇敢得荒谬,

  遇见吃人的恶魔,并且变为石头。

  职业

  半信半疑地,他呆视着那官员,

  满有兴味地把他的名字填进

  申请受难而被拒绝的人的名单。

  笔已停止书写,虽然要当殉道者

  已经太迟了,但还有个位置是

  当一名冷言热语的招引者:

  用大人物的小缺点的笑谈

  来测验年轻人有没有决心,

  用嘲笑的赞扬叫热心人羞惭。

  虽然镜子暂时可能很讨厌,

  女人和书本该教给他的中年

  一种家常的防御的机智,

  以堵截一些冷场,并且用一个

  世故的微笑关住他慢步的狂热。

  道

  每一天都有一些新的附录

  增添到寻道的百科全书。

  既有字义的注释,也有科学的解答,

  还有插图的普及课本,拼法也现代化。

  现在人人都知道了英雄该怎么做:

  他必须挑选老马,忌酒和规避女色,

  而且要物色搁浅的鱼,对它表示友好;

  现在谁都认为,只要他存心就能找到

  一条道路穿过荒原,直抵岩石间的教堂,

  准可以看见三条彩虹或星钟的幻相。

  却忘了提供这情报的人大多结过婚,

  而且喜欢钓鱼,有时也喜欢骑马飞奔。

  而这样获得的任何真理怎么靠得住:

  只凭观察自己,而后再插进一个“不”?

  冒险

  以前,别人曾由正路向左转,

  但那只是在外界的抗议下:

  疲惫的强盗被法律判为非法,

  麻风病人被受惊者所惊吓。

  现在,没有谁指控这些人有罪,

  他们看来没有病:旧友们吃惊

  而难过地看到他们像大理石

  从高谈阔论滑到默默无闻中。

  一般人更紧紧地抱住传统、

  阳光和马了,因为正常人都明白

  为什么偶数应该把奇数撇开:

  无名者在自由人中不值一谈;

  成功者都识大体,不会试图

  去看看他们潜逃的上帝的脸。

  冒险者

  像陀螺,绕着他们中心的渴望转,

  他们沿着否定的道路走向干旱,

  在空虚的天空下,他们倾倒着

  自己的记忆像污水,在空虚的洞边

  他们干渴至死,却形成一摊泥沼,

  魔怪在那里滋生,强迫他们忘记

  他们的誓约所规避的美女,不过

  仍以最后一息赞美着荒诞无稽,

  他们结实而成为他们的奇迹:

  每种怪异的诱惑所呈现的形象

  都成了画家的最动人的画意;

  不育的妇人和火热的处女都来

  啜饮他们井中的清泉,并愿望

  在他们的名下获得孩子和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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