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登诗选
□查良铮译
美术馆
关于苦难他们总是很清楚的,这些古典画家:他们深知它在
人心中的地位,深知痛苦会产生,
当别人在吃,在开窗,或正作着
无聊的散步的时候;
甚至当老年人热烈地、虔敬地等候
神异的降生时,总会有些孩子
并不特别想要它出现,而却在
树林边沿的池塘上溜着冰。
他们从不忘记:
即使悲惨的殉道也终归会完结
在一个角落,乱糟糟的地方,
在那里狗继续过着狗的生涯,
而迫害者的马
把无知的臀部在树上摩擦。
在勃鲁盖尔的“伊卡鲁斯”里,比如说;
一切是多么安闲地从那桩灾难转过脸:
农夫或许听到了堕水的声音
和那绝望的呼喊,
但对于他,那不是了不得的失败;
太阳依旧照着白腿落进绿波里;
那华贵而精巧的船必曾看见
一件怪事,从天上掉下一个男孩,
但它有某地要去,仍静静地航行。
正午的车站
一列稀奇古怪的快车从南方开到,剪票栏外拥挤着人群,一张面孔──
市长没准备喇叭和彩带迎接它:
他的嘴角露着惊诧和怜悯的表情
使游来的目光感到迷惑。天空在飞雪
他抓紧手提箱轻快地走出站台
来传染一个城市,呵,这个城市
也许是刚刚面临它可怕的未来。
悼念叶芝(死于1939年1月)
1他在严寒的冬天消失了:
小溪已冻结,飞机场几无人迹
积雪模糊了露天的塑像;
水银柱跌进垂死一天的口腔。
呵,所有的仪表都同意
他死的那天是寒冷而又阴暗。
远远离开他的疾病
狼群奔跑过常青的树林,
农家的河没受到时髦码头的诱导;
哀悼的文辞
把诗人的死同他的诗隔开。
但对他说,那不仅是他自己结束,
那也是他最后一个下午,
呵,走动着护士和传言的下午;
他的躯体的各省都叛变了,
他的头脑的广场逃散一空,
寂静侵入到近郊,
他的感觉之流中断:他成了他的爱读者。
如今他被播散到一百个城市,
完全移交给陌生的友情;
他要在另一种林中寻求快乐,
并且在迥异的良心法典下受惩处。
一个死者的文字
要在活人的腑肺间被润色。
但在来日的重大和喧嚣中,
当交易所的掮客像野兽一般咆哮,
当穷人承受着他们相当习惯的苦痛,
当每人在自我的囚室里几乎自信是自由的
有个千把人会想到这一天,
仿佛在这天曾做了稍稍不寻常的事情。
呵,所有的仪表都同意,
他死的那天是寒冷而又阴暗。
2
你像我们一样蠢;可是你的才赋
却超越这一切:贵妇的教堂,肉体的
衰颓,你自己;爱尔兰刺伤你发为诗歌,
但爱尔兰的疯狂和气候依旧,
因为诗无济于事:它永生于
它辞句的谷中,而官吏绝不到
那里去干预;“孤立”和热闹的“悲伤”
本是我们信赖并死守的粗野的城,
它就从这片牧场流向南方;它存在着,
是现象的一种方式,是一个出口。
3
泥土呵,请接纳一个贵宾,
威廉·叶芝已永远安寝:
让这爱尔兰的器皿歇下,
既然它的诗已尽倾洒。
时间对勇敢和天真的人
可以表示不能容忍,
也可以在一个星期里,
漠然对待一个美的躯体,
却崇拜语言,把每个
使语言常活的人都宽赦,
还宽赦懦弱和自负
把荣耀都向他们献出。
时间以这样奇怪的诡辩
原谅了吉卜林和他的观点,
还将原谅保尔·克劳德,
原谅他写得比较出色。
黑略的噩梦把一切笼罩,
欧洲所有的恶犬在吠叫,
尚存的国家在等待,
各为自己的恨所隔开;
智能所受的耻辱
从每个人的脸上透露,
而怜悯的海洋已歇,
在每只眼里锁住和冻结。
跟去吧,诗人,跟在后面,
直到黑夜之深渊,
用你无拘束的声音
仍旧劝我们要欢欣;
靠耕耘一片诗田
把诅咒变为葡萄园,
在苦难的欢腾中
歌唱着人的不成功;
从心灵的一片沙漠
让治疗的泉水喷射,
在他的岁月的监狱里
教给自由人如何赞誉。
旅人
他站在一棵特异的树下把远方高举到面前,专寻找
抱有敌意的不熟悉的地方,
他想看的是异地的奇奥,
当然那里将不接待他居留;
他得尽力使自己保持原样:
即一人爱着远方的另一人,
原有着家,顶着父名在头上。
然而他和对方总是一套:
他一离开轮船就踏上港口,
照例是温柔,甜蜜,易于接受;
城市像簸箕般盛着他的感情;
人群不怨一声地为他让开,
因为大地对人生总能够忍耐。
太亲热,太含糊了
如果讲爱情只凭着痴心
照定义而行,
那就隔着墙壁,
从“是”走到“不”
就通不过去,因为“不”不是爱,“不”是不,
是关一道门户,
是绷紧了下腭,
能意识到的难过。
说“是”吧,把爱情
变为成功,
凭栏看风景,
看到陆地和幸福,
一切都很肯定,
沙发压出吱扭声。
如果这是一切,爱情
就只是颊贴着颊,
亲热话对亲热话。
声音在解释
爱的欢欣,爱的痛苦,
还轻拍着膝,
无法不同意,
等待心灵的吐诉
像屏息等待的攻击,
每种弱点原封不动,
相同对着相同;
爱情不会在那里
爱情已移到另一个座椅。
已经知道了
谁挨近着你,
不感到为难,
也不会昏眩,
就会有礼貌地
离开北方自得其所,
而不会集合起
另一个对另一个,
这是设计自己的不幸,
预言自己的死亡和变心。
步父辈的后尘
我们游猎的父辈讲过动物的可悲的故事,怜悯它们固定的特征有一种匮乏和限制;
在狮子不耐的视线里,在猎物临死的目光中,
“爱”在渴求个人的荣誉,而那只有理性的赋予,
只有慷慨的嗜好和能力,以及神的正确能增进。
从那美好传统长大的人,谁能够预料这种结果:
“爱”在本质上竟款通罪恶的复杂的曲径?
而人的联系竟能如此改变他南方的姿态,
使他在成熟的考虑下,只思索我们的思想,
并且违法地祈望,工作,还力图保持默默无闻?
请求
先生,你宽恕一切,不与人为敌,只不过意愿他倒转,请别吝惜:
给我们权利和光,以神效之方
治疗那难以忍受的神经发痒,
断瘾后的疲惫,说谎者的扁桃腺炎,
还有内在的童贞的变态表现。
请断然制止那经过预演的反应,
把懦夫煞有介事的姿势纠正;
及时以笑颜鼓舞那些退却者,
使他们转回身去,尽管情况险恶;
公布住在城市的每一个治疗人,
或住在车道尽头别墅里的也行;
扰乱那死者之屋吧;欣然观看
建筑的新风格,心灵的改变。
我们的偏见
时漏对着狮子的爪低低劝告,钟楼无日无夜不向花园吐诉:
时间对多少谬误都耐心等待,
他们永远正确是多么错误。
可是不管时间流得多么快速,
也不管它的声音多么洪亮或深沉
它从没有阻止过狮子的纵跃,
也没有动摇过玫瑰的自信。
因为他们要的仿佛尽是成功;
而我们在措辞时,总是量音取舍,
判断问题也总怕把事情弄拙;
时间对我们总是多多益善。
我们几曾愿意笔直地走到
目前的处境,而不是兜一个圈?
大船
街道灯火辉煌,我们的城市力求整洁:三等旅客玩最脏的牌,头等客下大赌注;
睡在船头的乞丐们从来看不到
特等舱里能干什么;没有人问那缘故。
情人们在写信,运动员在打球,
有人怀疑妻子的贞操,或者妻子的美;
一个男孩雄心勃勃,也许船长恨我们大伙,
也许有人在文明的生活中陶醉。
正是我们的文化如此平稳地
在海之荒原上行进,在前面某个地方,
是腐烂的东方,战争,新花和新衣裳。
在某个地方,奇异而机警的“明天”睡下,
并筹划着对欧洲人的考验,没有人能猜想
谁将最羞愧,谁变为富有,谁将死亡。
不知名的公民——为JS/07/M/378号公民,国家立此石碑
据国家统计局的户册,他是个好公民,从没有制造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故,
各方面对他的品行的调查都指明:
用一个旧词的新义来说,他是个圣徒,
因为他做的每件事都是为社会服务。
除战时不算外,直到他退休之日
他一直在工厂工作,从没有被免职,
而是尽心竭力地效劳雇主,福吉汽车公司。
但他不是工贼,也没有偏激的政见,
因为据工会反映,他交会费从不拖延,
(据我们调查,他加入的工会也很正派)
我们的社会心理学家经过调查,
发现他爱喝点酒,和同伴都处得不坏。
新闻界确定他每天都买一份报看,
对广告的反应也很正常,不管哪一方面。
保险单有他的名字,证明他完全保险了,
医疗册写着他住过一次院,但病已痊好。
厂商研究所和高级起居促进会宣称
他对分期付款办法的优点完全看得清,
并且拥有一个现代化人必不可少的条件:
一架电唱机,一辆汽车,电冰箱和收音机。
我们的社会舆论调查员表示欣慰于
逢年论月他的见解都是恰如其分:
在和平时,他赞助和平;打仗了,他就参军。
他结了婚,给全国人口添了五个子女,
据我们的优生学家说,对他那一代父母
这么多子女不算多,而是正确的数目。
又据教师反映:他从不干涉他们的教育。
他自由吗?他快乐吗?这问题问得太可笑:
如果出了什么毛病,我们当然不会不知道。
这儿如此沉闷
在心灵的这个村落定居下来,亲爱的,你受得了吗?确实,那大厅,
那水松和著名的鸽子房还在,
一如我们儿时,但那一对老人
曾如此同等爱我们的,却已死了。
现在它成了过客的旅馆,
并不怎么严格:有一条公路干线
就在它的门口经过,一夜间
一些淡饮料的小店林立起来。
那廉价的装饰,尖叫的游泳池,
那到处一样的小镇的时髦感,
你真的能把这一切当做家,而不是
寄希望于和一个陌生人的无心之美
做偶然的、羞怯的邂逅?
呵,你果真能在我们的笨拙中看到
邻居们想协助和爱的强烈愿望?
要当心
在这条钢丝上,在冒险之间,出于善良的天性继续相会吧,
那善良已在和颜悦色中毕现。
用亲昵的名字彼此称呼,
微笑着,拉一只情愿的手臂
表示出一种竞赛中的友谊。
但假使由于夸张或者沉醉
而比这走钢丝更狂放一些,
前前后后都充满了威胁。
别让步子朝任何一边滑去,
以至侵入“经常”,或探进“从未”,
因为那就是恨,那就是恐惧。
站在狭隘上吧,因为阳光
只是在表面上才最光明;
没有愤怒,没有背叛,只有和平。
我们都犯错误
请看他天天若无其事地漠然停下,再看他灵巧地整一下围巾,当他
随后登入汽车,让穷人看得眼花。
“这才是无忧的人。”人们说,然而说错。
他并不是那凯旋而归的胜利者,
更不是航行过两极的探险者,
而是平衡在剃刀锋上,左右是深渊,
生怕跌落,他学会这种矜持的身段,
既有殷勤的侧影,又挺立不凡。
那血液的歌,它变化莫测的行动
将会淹没铁树林中的告警,
将会消除这被埋葬者的堕性:
在白天,从一家到一家的旅行
是通向内心平静的最远的路程,
怀有爱的弱点,也有爱的忠诚。
让历史做我的裁判
我们尽可能做了准备,开列出公司的名单,
不断刷新我们的估计
并且分配了农田,
发布了一切及时的指令
以应付这种事变,
大多数是顺从的,如所预料,
虽然也有人发牢骚,当然;
主要是反对我们行使
我们古老的权利来滥用职权,
甚至有类似暴动的企图,
但那只是顽童的捣乱。
因为从没有任何人
有过任何严肃的怀疑,
当然,他们谈不到有什么生路,
若不是我们胜利。
一般公认的看法是
我们没有借口可循,
可是按照最近的研究
许多人会找出原因。
认为在于一种并非稀见的
恐怖方式;另有人更机灵,
他们指出在一开始
就有犯错的可能性。
至于我们呢,至少还有
我们的荣誉不能放手,
也有理由可以保持
我们的能力直到最后。
歌——第27曲
噢,谁能以充分的词藻赞美他所信仰的世界?
在挨近他家的草坪上
鲁莽的童年在玩耍,
在他的林中爱情不知灾祸,
旅客都安详地骑马而过,
在坟墓的冷静的阴影下
响着老年的信任的脚步。
噢,谁能够描绘幻想的
栩栩生动的一草一木?
可是创造它并保卫它
将是他的整个报酬:
他将守望着,他将哭泣,
拒绝他父亲的全部的爱,
对他母亲的子宫迷失了,
八夜睡了一回荒唐的觉,
而后第九夜,将要成为
一个幽灵的新娘和牺牲,
并且被投进恐怖的洞里,
把天降的惩罚独自承受。
歌——第28曲
据说这个城市有一千万人口,有的住在大厦,有的住在鄙陋的小楼;
可是我们没有一席之地,亲爱的,我们没有一席之地。
我们曾有过一个祖国,我们觉得它相当好,
打开地图你就会把它找到;
现在我们可无法去,亲爱的,现在我们可无法去。
在乡村教堂的墓地有一棵老水松,
每一年春天它都开得茂盛:
旧护照可办不到,亲爱的,旧护照可办不到。
领事官拍了一下桌子说道,
“如果你得不到护照,对官方说你就是死了”;
但是我们还活着,亲爱的,但是我们还活着。
去到一个委员会,他们要我坐下;
有礼貌地告诉我明年再来找它;
但我们今天到哪儿去,亲爱的,但我们今天到哪儿去?
参加一个集会;演说人站起来说道:
“要是收容他们,他们将偷去我们的面包”;
他指的是你和我呀,亲爱的,他指的是你和我。
我想我听到了天空中一片雷响,
那是希特勒驰过欧洲,说:“他们必须死亡”;
噢,我们是在他心上,亲爱的,我们是在他心上。
看到一只狮子狗裹着短袄,别着别针,
看到门儿打开,让一只猫走进门;
但他们不是德国犹太人,亲爱的,但他们不是德国犹太人。
走到码头边,站在那里面对着水流,
看见鱼儿游泳,仿佛它们很自由;
走过一座树林,看见小鸟在树上,
它们没有政客,自在逍遥地歌唱;
它们并不是人类,亲爱的,它们并不是人类。
在梦中我看见一座千层高的楼
它有一千个窗户和一千个门口;
却没有一个是我们的,亲爱的,却没有一个是我们的。
站在一个大平原上,雪花在纷飞,
一万个士兵操练着,走去又走回;
他们在寻找你和我,亲爱的,他们在寻找你和我。
十四行诗组〔组诗选十〕
门从这里出现穷人的未来,
不可解的谜,刽子手和规定,
还有发脾气的女皇,或者
红鼻子小丑把愚人来愚弄。
大人物在昏黄中注视它,
可别不慎放进一段隐私生活,
一个传教士般龇牙笑着的寡妇,
一声咆哮引来的轩然大波。
我们害怕时用一切堵住它,
我们死时则敲击着门格,
由于偶然打开一次,它使得
巨大的阿丽思看见了奇境,
在阳光下等待着她,而且,
由于自己太小,使她哭得伤心。
准备
在事情开始的几周以前,一切
已在最精于此道的工厂里预订,
那能测定种种古怪事件的仪器,
和一切能润肠或润心的药品。
当然还有表,来观测“不耐”飞去,
防黑暗有灯,防日光则有遮光屏;
不祥之感坚持要有一杆枪
和彩色珠子来安慰野蛮的眼睛。
从理论上讲,他们在“预计”上很正确,
假如有什么尴尬的事情发生;
不幸,他们自己就是他们的困境:
谁都不该把药交给放毒者,
或把精巧的机械交给魔法师,
更不要把枪交给讨厌的厌世者。
诱惑之一
他羞于作自己的悲哀的宠儿,
于是参加了一伙喧腾的传说,
他的魔术师的才干很快地,
使这群稚气的幻影都由他掌握;
那魔力把市区的畸形化为公园,
又把他的饥饿化为罗马的宴飨,
一切时刻都坐上出租汽车,孤独
成了黑暗中他阿谀的女皇。
但假如他愿望的不是这么辉煌,
黑夜就会像野兽在身后尾随,
把他恫吓,所有的门都喊“防贼!”
而当真相遇见他并伸出她的手,
他就惺惺然靠紧他夸张的信念,
并且像受虐待的儿童悄悄溜走。
诱惑之二
他使用一切关怀的器官注意到
王子们如何走路,妇孺们说些什么,
他重又打开他心中古老的坟墓
去学习死者一死以抗拒的法则。
于是不太情愿地达到如下结论:
“所有书斋的哲人都胡说八道;
爱别人就是使混乱更加混乱;
同情之歌只是魔鬼的舞蹈。”
于是他对命运鞠躬,而且很亨通,
不久就成了一切人之主;
可是,战栗在秋夜的梦魇中。
他看见:从倾圮的长廊慢慢走来
一个影子,貌似他,而又被扭曲,
它哭泣,变得高大,而且厉声诅咒。
塔
这是为了古怪人的一种建筑;
天庭就如此被恐惧者攻取,
正如少女曾一度不自觉地
把她的童贞标榜得好似上帝。
这儿,在黑夜,当胜利的世界睡了,
失意的爱情在抽象思考中燃烧,
亡命的意志借助史诗回到政治,
在诗中让它的背叛者哭嚎。
但许多人希望他们的塔变为井;
因为害怕淹死的会死于干渴,
那洞察一切的会自己变为无形:
这儿,陷于自己幻术的大魔术家
渴盼一种天然的境界,不禁对着
过路的人叹息道:“要谨防魔法!”
冒失者
他们看到,每一个情况都指明
要有童贞才能把独角兽诱陷,
却没有注意那些成功的贞女,
大多数都有一张丑陋的脸。
英雄确如他们想象的那样猛,
但都没注意到他特别的童年,
瘸腿的天使曾经教他如何
对失足跌跤予以恰好的防范。
因此,他们仅凭着擅自的猜测,
独自走上了并非必行的途程,
半途就走不下去了,只好伴着
沙漠的狮子定居在某个洞中;
不然就改道而行,勇敢得荒谬,
遇见吃人的恶魔,并且变为石头。
职业
半信半疑地,他呆视着那官员,
满有兴味地把他的名字填进
申请受难而被拒绝的人的名单。
笔已停止书写,虽然要当殉道者
已经太迟了,但还有个位置是
当一名冷言热语的招引者:
用大人物的小缺点的笑谈
来测验年轻人有没有决心,
用嘲笑的赞扬叫热心人羞惭。
虽然镜子暂时可能很讨厌,
女人和书本该教给他的中年
一种家常的防御的机智,
以堵截一些冷场,并且用一个
世故的微笑关住他慢步的狂热。
道
每一天都有一些新的附录
增添到寻道的百科全书。
既有字义的注释,也有科学的解答,
还有插图的普及课本,拼法也现代化。
现在人人都知道了英雄该怎么做:
他必须挑选老马,忌酒和规避女色,
而且要物色搁浅的鱼,对它表示友好;
现在谁都认为,只要他存心就能找到
一条道路穿过荒原,直抵岩石间的教堂,
准可以看见三条彩虹或星钟的幻相。
却忘了提供这情报的人大多结过婚,
而且喜欢钓鱼,有时也喜欢骑马飞奔。
而这样获得的任何真理怎么靠得住:
只凭观察自己,而后再插进一个“不”?
冒险
以前,别人曾由正路向左转,
但那只是在外界的抗议下:
疲惫的强盗被法律判为非法,
麻风病人被受惊者所惊吓。
现在,没有谁指控这些人有罪,
他们看来没有病:旧友们吃惊
而难过地看到他们像大理石
从高谈阔论滑到默默无闻中。
一般人更紧紧地抱住传统、
阳光和马了,因为正常人都明白
为什么偶数应该把奇数撇开:
无名者在自由人中不值一谈;
成功者都识大体,不会试图
去看看他们潜逃的上帝的脸。
冒险者
像陀螺,绕着他们中心的渴望转,
他们沿着否定的道路走向干旱,
在空虚的天空下,他们倾倒着
自己的记忆像污水,在空虚的洞边
他们干渴至死,却形成一摊泥沼,
魔怪在那里滋生,强迫他们忘记
他们的誓约所规避的美女,不过
仍以最后一息赞美着荒诞无稽,
他们结实而成为他们的奇迹:
每种怪异的诱惑所呈现的形象
都成了画家的最动人的画意;
不育的妇人和火热的处女都来
啜饮他们井中的清泉,并愿望
在他们的名下获得孩子和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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