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I YAN

　　海烟的诗

　　HAI YAN

允许我有大平静

我在大街上遇到了流浪汉、骗子和小偷。

　　我在生活中遇到了小人、变色龙和势利眼。

　　我不能和他们交谈，

　　我怕我一说话

　　我的心就永无宁日。

　　我待在我应待的地方

　　而不发出任何声响。

　　允许我对诗歌充满敬畏，而不被嘲笑。

　　允许我对喧嚣没有热爱，而不遭受排挤。

　　允许我有大平静

　　仿佛一生，就在一念之间。

　　允许我有悲悯心

　　有人值得怜悯，有人值得亲吻。

　　然而在我的无望的深渊里，夜已深沉。

　　夜已深沉，我的眼睛由于黑夜而变得昏暗，

　　这黑夜，如巨大的沼泽

　　我们沉溺其中。

　　那颗脆薄的心儿

　　被它不断地拖曳，

　　我们曾经那么爱过的人

　　也一并被吞没了。

天空之城

已经不止一次

　　我们爱过的那干干净净的风

　　带来了不祥的钉子——它把我们

　　钉在污秽的天空上任雾霾抽打

　　我们先是被它泥塑

　　然后又被它不断地粉碎

　　我敢断言我们并不是大地最听话的孩子

　　我们常常摧毁自己的玩具

　　我们干净的衣裳在哪里我们

　　早上醒来的露水在哪里

　　在哪里妈妈曾经乳色的面纱

　　在哪里小树林清晨的鸟鸣

　　十二月的阳光在我们肩上

　　我们虚弱得无力铺开

　　我们整日整夜寻找着——

　　我们那赖以生存的新鲜的空气

　　于事无补——那烟囱依然浓烟滚滚

　　那晦暗的草木的哭泣声

　　叙述着怎样被魔法打上烙印怎样命赴黄泉——

　　浓雾弥漫的天空之城

　　那肮脏的云霄那浓雾弥漫的哀怜

　　我们不需要棺椁和墓地

　　我们需要在洁净的风中

　　犹如鸟儿一样向干净的天空飞去

我清空了我的生活

我删除我别的记忆，我删除我以前

　　软弱的名字。

　　我删除生活给我穿过的小鞋

　　把它们留在火里，或留在呼啸的风中。

　　我在秋天种下矢车菊的花语，寂静地

　　等它来年的开放。

　　我对不曾去过的远方，说了再见。

　　对一个陌生的名字我说了再见，

　　对一颗仇恨的钉子我说了再见，

　　对许多伟大的房间里的阴影，我说了再见。

　　我说再见的时候，一阵风

　　擦伤了十月的翅膀。

追随者

有点偏离生活的轨迹，我

　　将来到你身边，化作最细微的

　　事物，化作一片雪花

　　住在一棵树上。而你已把雪

　　变成水，你不会认得我。

　　我似乎有着上世纪的灰色

　　空寂而隐秘。

　　我献出色彩和声音，长期居住

　　在无声的黑暗中，像荒原深处的

　　野草，并无多少春风造访。

　　我已忘记

　　对生活苦苦的诘问，在我体内

　　曾溢满了它的眼泪。

　　我继续疾走，在十月的风中

　　惟一的追随者是爱。

若我将来有所怀念

秋天在巨大的沉默中到来，

　　白露已使所有的爱情之歌变得黯淡。

　　此时，我们在平庸中枯萎

　　并在爱情的尾声中告别。

　　若我将来有所怀念，我会痛苦地哭泣。

　　现在我生活在高贵的事情中，那是因为

　　我在缪斯的眼睛中看到了诗歌的故乡。

　　在我心灵的山坡上

　　十二朵百合花蕾，被梦的雨水所浇灌

　　突然间愉快地盛开了。

　　我的镜子被我的脸颊染得绯红，

　　而我如此疲倦，

　　灵魂和肉体必须继续斋戒。

　　我把我裹在百合花里的身体

　　留给三月的春风——

你是一本只能在雨天阅读的书

三岔湖在初夏的雨中

　　美得有一些小小的忧伤

　　又仿佛是一幅民国水墨画，挂在天空

　　青黛的墙壁上。

　　每个岛屿有每种不同的容貌

　　每只白鹭唱着每支不同的谣曲。

　　上午十点，我在船上，雨在我的

　　衣裙上，这苍茫流遍我的全身。

　　我交融在这苍茫之中，如此近

　　但又像是在无穷远处。

　　在六月的一场细雨中

　　我满怀忧伤向你靠近。

　　你是一本只能在雨天阅读的书

　　我在那里被允许爱与被爱。

　　爱到心痛以后

　　已不只是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了。

像恐惧的玻璃划伤了道德的脸

咒语是真实的。

　　作为一个敏感的名词——

　　私生子，在隐秘中见不得天日。

　　与他有关联的

　　另一些名词，像藏匿在地下室的鼠类

　　在黑暗中，玷污了光。

　　这断翼的天使，在他的灰暗国度

　　让别处的镜子产生裂痕。

　　他是堕落的结晶

　　更像是一些恐惧的玻璃划伤了道德的脸。

　　是游戏留下的遗物

　　是来自地狱的另一种灾害。

　　那燃烧的野火

　　苟活在整个城市的中心。

　　而他成年以后的性格缺陷

　　给那些婊子一样的疯狂者

　　狠狠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女人之诗

被爱和被抛弃的女人

　　被指责和被理想化的女人

　　弱势的女人，或者那些善良的

　　等同于弱势的女人，有时候像水

　　对着落叶流泪或说话

　　有时候是叛逆的风

　　抽打着世俗的骨头，

　　有时则在深思中，用心灵慰藉肉体。

　　一些名词

　　是她与生俱来的姓氏，

　　她们都有女人的脸孔

　　她们高于一切。

　　她的努力像是厄运者的努力，

　　在生活的围墙上，鼓乐已经奏响。

　　当她重新站立起来

　　现实的一切又向她压了下来。

　　她的心灵被埋没

　　好像一件死去的东西，

　　没有了这些，她将过的

　　是什么样的生活？

不要徒劳地悲叹

当你在五月突然听到

　　一些死亡的消息

　　伴着初夏的雨和哀乐声

　　像一支看不见的黑色的队伍经过

　　足音踏在你沉郁的心上

　　比一座山更重

　　不要悲叹你那不济的命运

　　——不要徒劳地悲叹

　　要鼓足勇气，像一棵草那样

　　顽强地活着

　　以一种深沉的姿态

　　而不是以那种哀怨和痛苦

　　那支黑色的队伍

　　传来的哀乐声和悲痛的哀哭

　　我们用来告别，或者用来遗忘

　　当一个新的早晨在你的上空醒来

　　无数生命的种子

　　就要飞越你的群山

活着的光阴

如果你不能把以往的痛苦

　　消失殆尽，像你所希望的那样

　　至少你也该尽你所能

　　不要跟那痛苦纠缠不清

　　不要终日沉溺在噩梦的咒语中

　　以免这痛苦，带着你

　　在你生活的荧幕上

　　到处招摇。不要让它

　　霸占你的床，使得你

　　在每个夜晚降临时

　　陷入无望的深渊

　　以致最后变得像个悲愤的怨妇

　　要喝烈性酒，迎着逆风行进

　　要挥刀斩乱麻

　　就像快乐的勇士那样

　　这样，当再见你时

　　我们就会看到你活着的光阴

　　并满怀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