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沦落天涯的家书
李顺星
向我探首,向我展示她的热情
一封沦落天涯的家书
一封沦落天涯的家书,掩面痛哭,泪水打湿穷途末路的汉字不要刨根问底他的来历,像秋后挂在树枝上的乌鸦
每一只喉咙里都隆起一座叫做故乡的坟墓,只要一叫
埋葬的乡愁便会蹿出来,像毒蛇的牙,像母亲的爱
活着的时候脊骨被卑微压得弯曲,取出其中一节
掏空苦难,连接白天黑夜,中间用来虚度光阴
可怜了某一个姓名,来历不知,下落不明
在一段漂泊的月光中安身立命,麻木不仁
荒芜的莽野中,两条蛇在野合,美洲豹的眼里放出闪电
有人怀疑毒液,獠牙,致命的速度,美丽的豹皮
苦难王国的慌乱,来自故乡的月亮
夜里,蝙蝠在风中滑行,摔倒,捕获猎物
大地上安装一具疲惫的身体,像小小的马达
安静往往使人战栗,来来去去的幽灵常常不语
炊烟的尽头,活着的人把家书寄回
有人含着泪将它一读再读
写给教室门口的石榴花
每次我来去教室,都会遇到一朵小小的凝固的红色火焰,她站在枝头
清晨,露珠爬在火焰之上
一滴滴娇艳欲滴的红,像血
像我胸腔里沸腾的血
我知道,她的燃烧会绽放我的辽阔
石榴花啊,春天深深地伤过我一次
已化为尘泥的花瓣可以作证
我脆弱的心经不起,第二次别离
但是,下次见你的时候
可以穿上你的石榴裙
你是我眼里的沙粒
你是挂在天空的一朵云,洁净,高傲蓝色是我爱你的诠释,浓郁,将你包围
柔美的线条,躺在山峦
期待你的俯身,把我的相思采撷
我把温柔磨成锋利,一点一点剥离黄昏里的黄金
用来取悦,惊若鱼儿的你
想必是挂念做了茶叶,茶水甘醇,富有韵味
在你的味蕾上舞蹈,你表情淡然
但你的眼神告诉了我,你内心的欢悦
你说,真正的爱情,是眼里的沙粒
得用一辈子的包容,痛,不舍才打磨成的珍珠
我说,不管会不会变成珍珠
我的眼睛,都会为你红肿,流泪,夜难眠
又乱了我的人间
很多次,她偏离花粉空留一个老地方,故事和我
每次我写下她的名字,影子
便开始慌乱,似病得不轻
夜里,借她讲的一个笑话
耗着光阴,不再困了就睡
折一枝玫瑰,穿格子衬衣,生病
暗中毁一个细节,修复一段缘分
诗人写青山老死,梁祝分离
翻开白云,却寻不着证据
于是今年春天
开在你脸上的一朵绯红
又乱了我的人间
走成针尖
等闲下来,只身入林,寻一株性甘味苦的药治疗我多年前拟错的标题
有时下雨,云被压得很低
蚂蚁爬上树梢,我从草丛中探出身来
算命先生向我招手,算我雨打飘零的命数
让我用月光清洗黑夜,叩拜血肉的菩萨
曾经有很多人和我一起打水漂
薄薄的瓦片从水面划过,倏的一下便下落不明
他们沿着河边跑边喊:大河向东流,一去不回头
跑着跑着就不见了踪影
前些日子,刘抗给我讲透视
近宽远窄,近大远小
我便想到她越来越远的离去,渐渐被走成针尖
锋利又危险,想一次心就被扎一次
想一次心就痛一次
暴戾
打一副没有规则的扑克牌让输家,去审判那些
仰仗着黑夜,为非作歹的人
锄头除了种些土豆,荞麦
有时内心稍微走歪一点
一锄头下去,便种下一条抽搐的生命
过北正街,横穿马路
等公交车,上网,擦汗
一心堂门前无辜的气球找不到地方乘凉
只能被阳光无情地杀死
隐忍多年,我已然无法在内心修篱种菊
便让常娟或者刘抗,给那些找死的头颅
画上花骨朵,然后找一些血腥的词
令它绽放,把它涂红
乡愁
少年提刀,策马与养他的土地对峙
抛弃他的牛马,羊群
趁白云挡住太阳的空隙,逃离
父亲做过铁匠
能把生硬的铁疙瘩,打成
斧头,锄头等一系列有用的农具
我,是父亲遇到的最硬的一块铁
耗尽毕生精力,左一锤,右一锤
没打成锋利的宝剑,也未打成挖地的农具
我捏造了一个谎言,骗自己
擅自把周边的地方更名为家乡的地名
我一直等待白云再次挡住太阳
然后逃回去,再然后装作什么都未发生
大山包,滇东北的乳房
挤出为数不多的奶水
哺育我二十岁出生的乡愁
谋杀自己的罪人
月亮把一桶漆黑的梦倒进我的身体夜里,当我的身体归于平静
它们开始在我的血管里制造一起起车祸
这群杀人越货的歹徒,在我的身体随处放火
当一切化为灰烬,被我害死的生命开始复活
一只蚂蚁提着刀子向我冲来
当然我不知道是我曾踩死的哪一只
被我八岁的手解剖的那只鼠,吃着苹果对我轻蔑地笑
四周还围着一群从我记忆中逃走的怨灵
这样的日子一直重复,我开始恐慌,逃避
某天的一声鸡鸣将我捆绑,太阳宣布
我蓄意捏造虚假命案,企图谋杀自己
最终判我,剔走一根肋骨,凿一个囚笼
把自己困死为止
遗弃的人间
沟对门有着许多类似鬼屋的空房子凄清,孤寂,颓败,并且逐渐增多
那些年每到年关,还会有些破门上贴上一副新对联
而今每每我的笔尖触及故乡,内心就抵达疼痛的深处
远走的人携着生活的重出门
羊窝河常常坐立不安,紧紧拽住孩童孤独的哭声
老妪守着冷灶,往膛内喂朽木,燃尽余生
炊烟向晚,牧羊的鞭声早在重复了几十年的归途走失
夜里,村庄盛满野猫的影子
零星的灯火,似狗吠撕碎月光
此去经年,有些人已成魂魄,异乡的鬼
爷爷的坟上布满鼠洞,清明时节
野草从中挣扎而起,像爷爷的手伸出
欲把被儿女搁置荒芜的命根子重新开垦
欲用阴间的冷,来温暖遗弃的人间
活着
十九岁以前被宰杀 命中注定还好我悄悄地把一部分圈养在沟对门 苟延残喘
我看到父母为了喂饱几只破碗
求岁月买下了他们挺直的腰板和青春
父辈们在秋季高兴得不得了
尽情地收割祖先的保佑
沟对门 无法剔除骨头里的贫穷
便让那些活着的人
逃到广东 浙江 山东等地
操着一口昭通版的普通话
去调戏或勾引另一群 操着其他版本普通话的人
之后遭遇了发财,车祸,牢狱,定居……
他们不承认自己是异乡人
户口簿也没本事给他们扣上一顶城里人的帽子
很多村庄 同沟对门一样
活像喜鹊弃了的空巢
蜷缩在高高的树尖 只能用风力的大小来计算寿命
请你允许我写你
首先,得请你原谅我原谅我未经你的允许
一次又一次
把你强行拖进我的诗里
因为,除了这样
我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寄托相思的方法
你总是在我的诗里保持沉默
你是我未写的一堆堆句子
你是遗落凡尘的一块璞玉
你是含苞待放的荷
你是清晨的露珠
我如此地赞美你
你还是保持着沉默——
黑颈鹤的归声衔走落日
晚霞是你留给天空的唇印
我想请你允许我
一次又一次
把你带进我的诗里
因为,在以后的很多年
我会把藏在诗里的爱
一点一点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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