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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平代表作选

时间:2023/11/9 作者: 中国诗歌 热度: 13312
柯平代表作选

骑士:1984

下雨的时候你总在街上

  你知道自己雨中奔跑的姿势很好看

  我从不给你递伞

  一任玫瑰们

  在你得意的黑眼睛里绝望地发白

  你在楼上唱歌

  我给你送煤气

  吭哧吭哧爬三十九级台阶

  这时你没准看我也像一只煤气罐

  煤气罐就煤气罐吧

  准确点说 只有中午才是白天

  你把裙子一件件晾在视线上

  真没想到下面有这么多人

  就是没有我

  接下去是春天

  我将诗集置放在你的乳罩边上

  让爱情显得柔软

  而爱情果真就这么显得柔软了

  真他妈让人扫兴

陈子昂登上幽州台

陈子昂少好侠

  陈子昂十八岁在金华山中苦读书

  陈子昂欲济天下

  陈子昂当了个芝麻绿豆官

  陈子昂三个月不刮胡子了

  陈子昂吃了两坛绍兴老酒

  陈子昂胸口发热

  便登上那幽州古台

  放开嗓子乱喊一气

  声音大得一千三百年后都能听到

  端的是前无古人 后无来者

  那台倒也不高 沙石垒的

  却不知为什么

  这千百年来大大小小诗人也不少

  竟没一人爬得上去

温州以南的房屋

在我恋爱的第一个月里

  在墨鱼、古籍、和一门大炮的阴影里

  我看见那些房屋紧闭小小的门

  临水的窗户 女人在梳头

  长发垂在爱情中间

  蜻蜓的翼

  天使的翅膀

  梳头的年轻女人 手臂向上

  我永难忘记这个痛苦的动作

  还有一架扶梯

  她就要升华到天空

  古老的房屋 在波浪上摆晃

  一个年轻女人就要离开你们

记忆中的湖州市

湖州市的官员们命令我在

  沙砾下面歌唱黄金。

  他们说:到生活中去!

  于是我幽居水下

  寻找奇迹和时代所需要的火焰。

  姑娘们在我头顶采集菱角

  她们的歌声

  环绕习俗的甲胄 澄澈而垂之久永。

  我放下笔 一个绝望的淘金者

  放下他手中的铲子。

  眼睛朝向道场山上的秘密宝塔。

  落日从我脸上滚过。

  

清明

1

  我们时代无法回避的东西

  和飞舞而来的东西是什么?

  一排衰柳 两块残碑 三只燕子。

  电视台隔壁的唐朝。

  报纸里的冷雨。汽车后箱的四只花圈。

  机器人手指处

  杏花瞬间开谢 使人无法救赎工业的罪行。

  2

  无数的血溢出大理石墓座

  物理的 心理的

  过去的和现在的。

  高速公路上的浪子 骑着一头蹇驴

  他将在斜挑的酒帘下畅饮青岛啤酒。

  看春江水暖 汽艇在上面横冲直撞

  螺旋桨卷住苏轼的青布长衫。

  有人在电视塔上吹笛,看到的人都喊“危险”!

  但我觉得这样很好

  他已经穿过雨季 进入晴朗的部分。

  3

  现在独上高楼的少妇已走下水泥楼梯。

  警察在灯火阑珊处值勤。

  关关雎鸠越过河之洲 飞上电子大厦顶端。

  塑料也在天空舞蹈。

  一个骑自行车漫游天下的人

  登上了幽州台 他在丝绸中

  寻找他的故国。

  他回到出发的地方 注视流水 而水无力流动。

  他用车轮压死自己的影子。

回忆与小白在乡村

劳动布的身体挂在飞行器的脑袋下面

  那时你习惯将烈酒与唯心论

  置于睡觉时宛如炸弹的

  娇弱身躯两侧

  我记得你当时多么喜爱杂货店

  门前那群小鸡

  整个白天闭门造车 黄昏赤脚去水边梳头。

  暮霭把你整张脸都按在水里

  小白,你身上伤口真多 你身上的伤口

  比围绕你的蝴蝶还要多

  黑暗伤了你的心 光线又刺瞎你的眼

  我饮着古典的米酒 唏嘘不已

  功名与黄金,又有哪一样能让我放下你

  生活并不美好,小白 这多年前我们已知道

  还有爱情的虚无和政治家笑容里的卡宾枪

  一个孩子在破庙里学习社会主义知识

  一位学者在麦当劳门口乞讨

  岁月如无声电影 而青春却像村口老

  榆树上的高音喇叭

  我们曾夸夸其谈 一会儿说想出国

  一会儿又说要去承包工厂

  出人头地的志向推动我们

  仿佛推动飞机的螺旋桨

  而到头来一事无成 为自己的梦想脸红

  小白,现在我还能抓住的就是你了。

  快给我你冷的唇 热的颊

  你恪守妇道的中庸的心

  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在收割机的隆隆歌唱中

  谷穗的呻吟又是什么?哦 我什么也不知道

  只想抱紧你 在无人的夜晚痛哭一场

  一生中只有一次 小白

  让我们为命运的不幸大哭一场吧!

床上的春天

不知晓的春眠依然发生在

  已婚男子床上。

  当啼鸟吵醒早晨

  仿佛远处工厂机声轰鸣。

  当玻璃在燕子的闪电中震颤

  床柱萌生萋萋芳草。

  我的目光离开手中的《孟浩然集》

  移向墙上那架电子挂钟。

  我的春天不在花园 在床上。

  我的脸上有一双金属的耳朵

  可以听得见闲花落地的声音。

  没有一届政府能让我放弃睡眠。

  我喜欢躺着怀古 在塑料百叶窗

  幽暗的光线里

  读书、做梦、胡思乱想。

  除了吹落古诗里花瓣的那一阵风雨

  已没有什么能让我改变目前的生活。

杭州之夜

苏小小的香车

  停在南山路酒吧门口。

  净寺敲响钟声 传得很远

  向金属争夺丝绸的耳朵。

  雨中的摩天楼和电视塔——一群文明怪兽。

  时代已经将桑田变成沧海。

  杭州啊你像一个旧梦已在

  夜晚灯海里无处藏身。

  无须晓风残月 也无须烛影摇红

  因为出租车的尾灯

  已照亮你眼角的盈盈泪光。

道场山上的塔

秘藏我少年时代全部梦想的塔呀

  道场山上的塔。

  在你舍利子的心脏内

  是否有一只乌鸦

  在啄食和哀唱。

  多少袈裟上的金

  都像火中的冰

  在世俗的大炉子里

  一点一点熔尽。

  像群山身躯上的男性标志的塔呀

  道场山上的塔。

  你想知道我对你

  真实的爱情吗?

  我宁愿看到你

  在仇恨的大火中塌陷,

  也不想看到你

  被塑料的面孔围拥。

浙江赋

西施

  再没有别的女人了 当这个女人死去。

  当她的衣裙在烟波深处

  最后一次闪动。

  水什么也不说。

  这世界不再有女人。

  这样的楚楚可怜 忍辱负重。

  这样柔媚彻骨的眸子。

  两国的刀剑 在她红唇上熔化。

  水漫过她浣纱的石头

  那些杨柳依然青青地垂下来。

  秋天河床渐渐浅了

  石上有她用过的木杵。

  这世界没有女人,再也没有女人了。

  这样的雪肤花貌。

  这样让人神魂颠倒的声音。

  这样纯洁的小手。

  头上一轮明月

  照过她深宵帐中的盈盈泪光。

  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拒绝她。

  没有一个男人能够面对她 背转身去。

  这样娇小的足踝。

  这样瘦不盈握的腰肢。

  这世界上再也没有别的女人了。

  水已经带走了她 水什么也不说。

  莫邪干将歌

  珠匣与缨饰在夜晚哭泣 这是罪恶的元初。

  楚王宫里的篆烟已被叱声割断。

  我看见宫女们走出镜中,趿着

  后跟有死亡光环的彩鞋。

  朝臣清扫嘴唇上昨夜的霜雪。

  而王顾左右而言他。

  在那些时刻,倾诉是无力的

  因为兵器已经开口说话。

  铠甲上仇恨的深长伤口

  使闪电失去原有的明亮。

  秋水飞舞在双腕。是谁怒发冲冠

  用宝剑上的纯洁之血

  测试一个国家黑暗的深度。

  这不是诗歌,而是比刀锋

  还要尖锐的东西。

  柄鞘的龙在恸哭三千年的积忧。

  在铁中结合的人,已经在黄金里永生。

  我歌声内部的砧台高过帝王的宫殿。

  在最后的声音里,决定放弃惩罚。

  我是宝剑最小的儿子,现在已经

  从复仇火焰里拯救了自己。

  拭净血迹,磨钝锋口,葬于丝绸之中。

  雨中登天一阁

  苔绿的残碑在雨水中

  怀念前朝旧事。管理员

  在办公室上电脑。没有一本书

  能够让我们一生阅读。

  木梯尽头传来蠹鱼与幼鼠

  那欢快的吱咯声。

  通往书楼的长廊幽暗,潮湿。

  铝塑玻璃有几扇已取代

  雕花门窗的位置。

  上面蜿蜒而下的水迹

  有着比历史更复杂的路线。

  导游不无矜色的讲解中

  使用最多依稀是“兵部”、“嘉靖”

  这些字眼。

  但它无论如何不能阻止

  剑的寒光在故纸堆里的呻吟。

  抽出架上的书 凑近光线。

  好似将一个观念从茧中剥出。

  在檐雨的淅沥里,

  完成角色的转换。

  这瞬间空庭的木槿

  也在暮色掩映中无声绽放

  仿佛努力要将心事诉说。

  新安江水电站的颂歌

  这只饥餐岩石渴饮洪水的猛兽是我

  精神的兄弟。

  现在他在黑暗深处蛰伏。

  你看到的只是他昂起的头部。

  九只灵巧的钢铁巨牙

  神性的前额

  科学的眼睛。

  我是建设男子、他是权威的目击者。

  他是兽中之王。深潜水中的

  178亿立方米的身体

  水泥的肌肤

  仪表的斑记

  以及如同一条闪光尾巴似的淳安县。

  他坚持用这一切,

  以及他激情的血液为时代作证。

  从机械装置的运转过程认清生活走向

  我的胃与水库的胃结合在一起。

  它们跟随齿轮转动,

  如同哲学家做爱陷入自身矛盾之中

  努力获取解脱。那里,

  黑暗正在消失。

  钓台夜泊

  春水再次漫上矶石

  渔灯与星光黑暗中互致私语。

  崇仰者蓑衣笠帽徘徊江畔

  辨认智者的思想与心迹。

  松子依旧整夜固执地落满

  他当年隐居的门前。

  而我在红尘中挣扎,想象

  一根钓竿

  睥睨权杖所需要的力量。

  早晨山中空寂,清冷

  破败的羊裘内是谁在冥思?

  那双曾经架在皇帝身上的脚

  反复深入春草和泥土。

  我贴近旅馆窗户,神情激荡

  这时正好看见,这个钓台

  比起紫禁城里的那个来

  明显高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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