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烟华

　　拆（外二首）

　　许烟华

　　桌子上的青花瓷

　　我把它拆成一堆

　　没被翻动过搅拌过的泥土

　　窗台前的杂物架

　　我把它拆成几株

　　没被刀削过斧砍过的小树

　　靠墙的草编凳

　　我把它拆成几绺

　　没被弯曲过折断过的蒲苇

　　这间小小的房子

　　我把它拆成几块

　　没被敲打过搬运过的石头

　　…………

　　秋风里夕阳下

　　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女孩

　　急匆匆地

　　穿过一片返青的树林

一只苍蝇看见了深秋

车窗明净几近于无

　　一只苍蝇

　　一次次被撞翻在地

　　一次次它变得行动迟缓

　　像个无助的老人

　　很久爬不起来

　　它试图飞入深秋——

　　这巨大而空旷的墓穴！

　　窗外白霜压着枯草

　　远不如车内温暖

　　一只固执的苍蝇

　　宁愿死也不向春天妥协

　　宁愿死也不愿与一群

　　昏昏欲睡的人为伍

　　从滨州到北京

　　一路上我目睹一只苍蝇

　　衰老死去

　　从漠视到同情

　　再到甘愿与它

　　同流合污

京城的医院

对于我的乡亲来说

　　能来这里已是万幸我见过

　　癌症晚期的堂叔

　　躺在破旧狭小的屋里一边呻吟

　　一边含糊不清地咒骂着他低头不语的儿子

　　这些曾经壮牛一样吆喝土地的人

　　如今已无法握住镰刀

　　瞧一阵轻风

　　就从他们手中夺走了

　　那些七拼八凑的花花绿绿

　　有些人就在异乡

　　向自己的一生告别

　　侥幸出去的人亦是不幸的

　　出去时连同他们的亲友

　　也患上了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