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小兮

　　家住平原（外三首）

　　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的脚尖

　　一眼就能看完自己的一生

　　没能长出一棵高过身体的树

　　没能抓住一块击不碎的石头

　　没能怀上一颗起伏的，柔软的心

　　一个没有经历过爱情的女人

　　坐在灰尘里

　　但同样有山水的危险：

　　照样在眼神里溺水，照样从自己制造的

　　屋顶上摔下来

茗香会

身处年代之乱

　　青砖有它斑驳的肉身，灯笼

　　用红色进入。纸上之墨，窃窃私语。

　　石头与植物的统一，在于同时被黑暗迷惑。

　　你前行，见到左右事物的阴影

　　鱼的愿望在搅动。

　　脚步乱了，茶移向唇，夜晚移向内心。

　　木椅空着，等你去填满。

某段正在延伸的天衢路

手提电锯的人们，来了。

　　接连几天，他们锯——

　　绳索，斧头。卡车再也装不下了。

　　他们挖——使劲把睡着的人弄醒。

　　之后，他们坐在断枝上抽烟，抖掉鞋窠儿里的土。

　　阳光落在一个孩子的睡眠上。

　　他看见，最初的杀戮起于树木

　　来小兮

　　然后是草，草下的泥土，土里的魂灵

　　——再不能向下了。

　　没多久，沙石就会掩盖一切

　　就会替身似的站着：无头的冬青，法国的梧桐

　　还有桃花，在其间虚假地开。

正月十五黄昏过董子文化街

戏台已搭好。猩红的背景

　　猛然遇上猩红的心。

　　隔着栏杆，天空空着。

　　从来没有这样的空

　　从来没有这样的猩红。

　　日落的灰挂在城市尖锐的头顶

　　看不见的飘荡伸进猩红的口唇。

　　桥上独立的人，占用了天空

　　他空荡荡的身体，被红灯笼反复浸染。

　　而拥挤不堪的人们，获知了拥挤的哲学

　　而前后左右奔赴的人们，向湖水里扔着垃圾。

　　肢体啊碰撞，车辆啊嘶鸣，人声啊犬吠

　　向垃圾扔着自己

　　向看不见的尸骨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