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地

　　此时，家乡的泡桐花已经开过

　　一朵跟着另一朵

　　驮着春光不停地落下来

　　它们被风聚拢，又被风吹散

　　好像是为了配合一个人的内心

　　但在岁月的说服下，最终都安静了下来

　　这也许正是多年后的我自己

　　衰老、厌倦，并突然感到深深的冷清

　　完全成了另外的一个人

　　从哪里来又回到了那里

　　偶尔出门，去田埂上枯坐

　　听着落花的轰响

　　会想起太多的往事，还有那些不眠的乡愁

大地上，花事席卷而过

这些梨花，这些杏花，这些桃花

　　这些寂静的，闪亮的花事

　　在大地上，席卷而过

　　从深山的深处到平原的边界

　　这些白色的马，红色的马，这些汗血宝马

　　是什么在催促

　　在树林里奔跑，在田野里奔跑，在茫茫水域奔跑

　　绕过众多陌生的脸，消失无踪

槐 园

走到蓝河湾的时候，我们停下来

　　我指给你看一片衰败的槐园

　　一些树已经消失，另一些

　　怀着固执的念头，在头顶漏下的光里摇曳

　　如果用心，你会在某棵树上

　　重新找回我的前生。但大都已被遗忘

　　冬天到来时这里很冷，黑色的缄默

　　有时迫使我从隐约的路径退回来

　　花期一到，这里就热闹了

　　蝴蝶献上色彩，蜜蜂献出甜

　　老人们会从林子深处背来经冬的柴草

　　许多年过去，槐园已是满身苍苔

　　而那些熟悉的身影也相继消逝，不再返回

他 们

在蓝河一带，他们种下小麦、玉米

　　大豆，也种下悲伤和希望

　　他们在阳光下锄草在月光下浇地

　　到秋天他们也会收获籽实的喧响和满足

　　他们从来不抱怨命运不向往幸福

　　像蚂蚁只知道忙碌

　　他们活着不思考生命究竟是什么样子

　　只有在夜晚，在寂静里

　　尤其在寒冷的季节，北风呼叫

　　孩子们不在身边，又无事可做

　　他们才显得那么孤单

　　如果能挨过冬天，他们会着手一年的农事、生计

　　甚至去岗地、河坡看一看

　　归来的那些黄色的花儿紫色的花儿

　　归来的那些候鸟和心情

　　如果命数已定

　　他们就不声不响地死去

　　偷偷埋在祖先的坟地或自家的责任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