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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雪曲:送祖〔外二首〕

时间:2023/11/9 作者: 中国诗歌 热度: 12553
阿 尔

  人群站立。

  乱坟岗上千万颗头颅重新上路。

  这是黄昏中的一次送行。

  悲恸一年一度,

  旌旗森严不同寻常红白事。

  纸与钱互换着身份,

  纷纷暮雪与我枕藉在河的另一岸。

  是时候了,

  赵家父子三人成行跪下。

  箪食壶浆的事情全都交由列山川完成。

  匆匆。

  ……你来去匆匆者

  可还识得自家列子列孙?

  这里并不是依山傍水的地块。

  所有心事在此刻但说无妨:

  前世今生,你我

  皆是承蒙土地宠幸的自由民。

  我是儿子,

  将来会成为父亲。我须臾不停地

  损耗着粮食和酒水。

  我终于成为一个披览世事沧桑的普通社会角色。

  此刻雪地上火映肮脏,我的吆喝瞬间

  同落日消散。一缕青烟久久传递,

  荣辱掩饰着人群的泪与笑。

晋北三月

宅基地合同几经周折,终于签上了

  父亲的名字。而领导阶层,始终没有出手

  相助。一个落地即生根的农民,

  也破天荒地在今年冬天,摆下酒筵,宴请村里的老乡们,

  大兴土木,另建属于儿子的房产和家业。

  这就是我的父亲。父亲是黄土高原上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黑大汉,

  他的耕牛和铁犁足够他使唤,

  他的两个儿子足够让他在外人面前抬得起头;

  而亲人啊,我的亲人全都被生活

  无情地鞭打。像遥远的山谷,一声

  绝响——高原疼痛,我对正坐在炕沿

  绣花的母亲说, “不离不弃。”

  炊烟因此蒸蒸日上。像祖母的袄衣布裙,

  像叔伯的旱烟和农用三轮车,一把火就足以将

  千年的黑锅掀翻,或永世背上。

  而果园沉睡着,一枝年轻的红杏

  翻出院墙——那是在流行革命的年代,

  人人喊: “割 ‘资本主义尾巴’!”

  简易的鸡舍遍地开花,而木门,

  随建随拆;马厩无马,水瓮见底。

  这一切都因过于真实而略显虚假。

  在北方凝聚的低压风暴中心,

  在黄土高溅的太行山脉边缘,

  河流,并不会为我和我的父亲

  变换身姿。水带走了所有空虚的土。

  那层层叠叠的白杨树和灌木丛,

  拦住了道路。隐伏已久的蒙面人纵身跃出,

  手中晃动着尖刀——

  我身无分文,只得出卖自己:

  十几块银元,在地面上滴溜溜地转。

  要我爬上屋梁已不可能,

  要父亲一顿吃下五个馒头已不可能,

  这高原上的一切,也随之典当。

  曾经相爱的恋人摘下她的银耳环,

  以身相许;一场风暴就此终结,我扬言乱世,

  反她在我草仓殷红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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