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站立。
乱坟岗上千万颗头颅重新上路。
这是黄昏中的一次送行。
悲恸一年一度,
旌旗森严不同寻常红白事。
纸与钱互换着身份,
纷纷暮雪与我枕藉在河的另一岸。
是时候了,
赵家父子三人成行跪下。
箪食壶浆的事情全都交由列山川完成。
匆匆。
……你来去匆匆者
可还识得自家列子列孙?
这里并不是依山傍水的地块。
所有心事在此刻但说无妨:
前世今生,你我
皆是承蒙土地宠幸的自由民。
我是儿子,
将来会成为父亲。我须臾不停地
损耗着粮食和酒水。
我终于成为一个披览世事沧桑的普通社会角色。
此刻雪地上火映肮脏,我的吆喝瞬间
同落日消散。一缕青烟久久传递,
荣辱掩饰着人群的泪与笑。
晋北三月
宅基地合同几经周折,终于签上了父亲的名字。而领导阶层,始终没有出手
相助。一个落地即生根的农民,
也破天荒地在今年冬天,摆下酒筵,宴请村里的老乡们,
大兴土木,另建属于儿子的房产和家业。
这就是我的父亲。父亲是黄土高原上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黑大汉,
他的耕牛和铁犁足够他使唤,
他的两个儿子足够让他在外人面前抬得起头;
而亲人啊,我的亲人全都被生活
无情地鞭打。像遥远的山谷,一声
绝响——高原疼痛,我对正坐在炕沿
绣花的母亲说, “不离不弃。”
炊烟因此蒸蒸日上。像祖母的袄衣布裙,
像叔伯的旱烟和农用三轮车,一把火就足以将
千年的黑锅掀翻,或永世背上。
而果园沉睡着,一枝年轻的红杏
翻出院墙——那是在流行革命的年代,
人人喊: “割 ‘资本主义尾巴’!”
简易的鸡舍遍地开花,而木门,
随建随拆;马厩无马,水瓮见底。
这一切都因过于真实而略显虚假。
在北方凝聚的低压风暴中心,
在黄土高溅的太行山脉边缘,
河流,并不会为我和我的父亲
变换身姿。水带走了所有空虚的土。
那层层叠叠的白杨树和灌木丛,
拦住了道路。隐伏已久的蒙面人纵身跃出,
手中晃动着尖刀——
我身无分文,只得出卖自己:
十几块银元,在地面上滴溜溜地转。
要我爬上屋梁已不可能,
要父亲一顿吃下五个馒头已不可能,
这高原上的一切,也随之典当。
曾经相爱的恋人摘下她的银耳环,
以身相许;一场风暴就此终结,我扬言乱世,
反她在我草仓殷红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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