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的行走,与怀想
1一棵树,在呼啸中,被磨亮
它面临的,是风一样的磨刀石
一棵树,收藏闪电、白雪和冬天,成为一只装满风声的箱子
2
一棵经历久旱不雨的树,整个身体,都在冒烟
只要有一星点火,它就会化为灰烬
雨水的袭击,使它打开了翅膀,想在
疾风暴雨中,飞起来。所有的叶片,张开了嘴巴
所有皱褶的树皮,揭开如水缸,盛满这晶莹的液体
渴望一场雨水的袭击。整个夜晚,它都在亲吻着闪电
3
一棵被锯掉头的树,庆幸它保留了树干,和根须
它还有可能,被移栽到,更适合休闲和观赏的广场
一棵被拦腰砍断的树,它庆幸自己,还保留着种子
一部分枝桠,被人扛走,作为燃烧的干柴,在锅底,化为火光、轻烟
而这,正反映了树的价值,只是比腐朽,走得快了些
一棵被连根拔掉的树,也不见得有悲哀
它预料到有那么一天。它看到有人手拿斧头,在自己周围巡察多时
这棵树,准备着赴死
它早已,将自己的种子,托付给大象,和乌鸦
4
从父亲那里,接过誓言和旗帜。你立志经历生死
从泥土里,匆匆赶路,经历了重重黑暗
全部被你的身体收藏
你打着旗帜,走出地面,以柔弱的身体,推开巨石
你的活法,就是替石头顶岗、打伞
一棵树,从幼年,到成年,一直怀揣着希冀
不断打开自己的包裹,举起更多的伞
在烈日与风暴中行走
一棵经历春夏秋冬的树,也经历了喜怒哀乐
在大雪与雷霆碰撞时,内心响起了誓言
5
在山岗上生长的树,白天肃立,夜晚赶路
在山岗上站立的树,像个威武的战士
在山岗上行走的树,有不少的追随者,野花、野草,和蘑菇
它们在树荫下,接受阳光,适度的抚摸
接受闪电与雨丝,轻柔的照耀
所有的猛烈与粗暴,在树冠的过滤下,变得舒缓、适度
精神与物质,在一棵树的树荫里发酵
树冠撑开,为花草们打伞。为小鸟的歌唱,赢来众多的观众
6
一棵倒下的树,把记忆清空
它掏出身体里的积雪和风暴,卸下自己的眼睛、头颅
它把这些零部件留在山里,或送给灶膛
把自己的躯干,送给需要的人,做成箱子、柜子、床,和船
去履行另一种生活。别样的心情、别样的抱负
别样的使命、别样的幸福
一棵有抱负的树,无论走到哪
都是一只琴箱,自弹自唱自乐
7
与季节摩擦的树,第一个感激的是斧头
树的死亡就是重生。树的倒下,就是行走
在转换中提升价值,在奔突中增加重量
树与斧头,是前世的约定、命运的结合
分离,却像一对不能终老的夫妻,记忆,刻骨铭心
斧头的光芒,被一棵树,带进了箱子,储进了木纹,搬进了坟墓
斧头,在那里,空空地亮着
多么寒冷,闪着孤寂的光芒
8
向往树。以至钟爱更多的树
我与树,互相观赏。走进对方的身体
我的倾诉,是目光与血脉的倾诉
我的影子,在缠绕着它们
我的目光,在树的叶片上压着,顺着树干,滴答滴答地往下掉
那样圆润、清亮,那样柔软、津甜
这些树,见到我,像见到老朋友
勃发的绿叶、跳动的枝条、抖动的树干
传达出内心的喜悦
树的皱褶里藏着我的喜爱。我的骨骼里藏着树的品质
9
一棵书写的树,播下树荫
一页纸,打开它的仓储,也打开行走的通道
一棵在,纸上行走的树,把果子卸下,把鸟声卸下,放进纸的仓储内
把自己的行走、弯腰,变成文字,升起墨香袅袅
一棵行走、书写的树,在一页白纸里,亲密地交谈
与白纸,共浴一盏明灯
一棵行走、倾吐的树,从内心,掏出墨汁和诗句
朗诵着、书写着。白纸的空间,无限地扩大
像一方刚刚打开的天空
观察一列火车
1从远处看,它像一条蛇
从更远处看,它像一条蚯蚓
从更更远处看,它像一条直或曲的线
它在地球上绕行,像在缠绕一个巨大的线球
从侧面看,它有很多闸门,像长长的堤坝
打开闸门,人流涌出来,像在泄洪
又像一个长长的、卧倒的怪物
从身体一侧,依次长着很多嘴巴
趴到它的脊背看,它像一条青虫
肥大绵长。在菜园坝的菜叶子上,静静地卧着
发出低微的吼声
在它头部的前端,长着一张宽大的脸
两只大眼睛,明亮而专注
像亲人的脸。像老婆、情人、父亲
静止时,它在观察我
很认真,不发火,有耐心
但在奔走时,它会毫不犹豫地,将我的视线拉长、扯断
从温情到无情。连飞吻也没有给一个
很快就消失在动荡的空气中
2
它有嘴,就一定有胃
它的嘴,没有牙齿,略显空洞
食物,大多是活物
不仅是活物,还有灵魂、思想
脏污的、干净的……
它奔跑时,受人掌控
众多的灵魂,成为它的灵魂
众多的思想,被它的躯壳捆绑在一起
命运,把它们带向远方
众多稚嫩的、成熟的、僵硬的、腐朽的、病态的
健康的、渺小的、卑污的、伟大的
壮硕的躯体和灵魂
填充在它的胃里
3
它的手、脚、眼睛、思想
被司机的手、眼睛、灵魂控制着
朝着既定的方向奔跑
实施操作的手,又被更长的手控制着
看见,或看不见
在监控室、在电脑、在会议桌、在手机、在图表、在计划
在奖金、在镣铐下,被控制着
如果用一个符号表达,就像在一枚圆形的印章下
被控制
火车,其实,就是在这枚圆形章的边缘,或底部
运行,周而复始,有规则、不停滞
4
众多的命运,包括思想、灵魂、行动、向往、暗算、欲望
都将在一列像青虫一样蠕动的躯壳内被控制
而一旦被排出体外,就可能散向四面八方
火车的运行,在上帝的眼睛下,周而复始
上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吭声
偶尔,不高兴,或咳嗽一声
火车就会发生震荡
最坏的结果,是翻转、折断
像一次重大的动车事故
给人类,一个小小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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