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儒林外史》中对筵席的描写很多,构成了该小说叙事的有机组成部分。本文认为书中的筵席描写蕴含丰富,在表现人物形象、刻画人物性格以及推动小说叙事等方面都有巨大作用,其具体表现为暗示性、隐喻性、媒介性以及筵席上对话的诙谐矛盾性、整个筵席的狂欢意义等等,这些使得该小说的叙事极其多姿多彩,并体现了中国古典小说的“现代化”进程。关键词《儒林外史》筵席叙事鲁迅先生评《儒林外史》:“既多据自所闻见,而笔又足以达之,故能烛幽索引,物无遁形……现身纸上,声态并作,使彼世相,如在目前。”《儒林外史》的写实性较之以往确有大大增加,体现了近世文学向新文学迈进的过程。它对18世纪江南社会“世相”的写实,因为“据自所闻见”,笔力又“足以达之”,给人以“如在目前”的逼真感。作者更是“秉持公心”“婉而多讽”,在继承本民族白话文学传统的基础上,将古典小说叙事艺术推向高峰,在叙述方式、叙事技巧、描写深度等在内的形式改革上接近了现代化,这体现在书中各种“世相”的叙述和描写中。譬如《外史》中作为整个叙事有机组成部分的筵席描写,就生动体现了以上特点。
论者在论及《儒林外史》的讽刺性艺术时,将书中全部叙事和描写无一例外地都视为讽刺,然而筵席场面这一生活情景本身并无讽刺性,但作为叙述的有机部分,难于同其他情节割裂开来看,因而有时也确乎存在一定讽刺或寓言的意味。书中看似简率甚至粗俗雷同的筵席情节描写,却因为很多情境明显吸收了来自民间的喜剧形式,和利用戏剧中的插科打诨等艺术表现形式,蕴含了作者的深意,故而使得《外史》中的筵席叙事与其他诸多小说有着很大的不同,体现了古典小说叙事艺术的较高水平。
假如将《儒林外史》中有关筵席的描写与《金瓶梅》和《红楼梦》中宴席的描写相比较,远不如后两部小说读起来那么精致和令人眼花缭乱,甚至有连篇累牍式的雷同和鲜明的世俗气。个中原因当然是因为《外史》中所表现的主体并不是贵族富豪而是市井中人,也无意表现奢华的排场与横流的物欲;此外,还因为小说作者有意婉而多讽,让所描写的筵席与一种穷酸气、腐儒气以及市侩之气紧密相连,使得艺术表现更加世俗化、生活化。例如在特定场合有意制造一种滑稽幽默的戏剧矛盾氛围,来增添讽刺的艺术效果;利用筵席的特殊环境揭示参加筵席者的人性,从而指向知识分子堕落的原因探寻。所以总的说来,吴敬梓并不关注奢豪的筵席场面,没有像《红楼梦》不避繁琐那样津津有味地细致描写筵席,更没出现表现繁文缛节的盛大宴会描写,而是表面上看似不经意地随意着笔,实则将丰富的内涵融于朴实的叙述中。
仔细阅读文本我们发现作者几乎在小说的每一回都会写到吃,无论是小说人物在家中日常的请吃、朋友们于酒楼的宴集,还是同道者享用着江南茶点的小聚等,多者数百字,少则三五言,作者借着对筵席、饮食的细节刻画极大丰富了叙事内容,营造了一种与故事情节水乳交融的氛围,从而成为整个叙事不可分割的有机部分。
在具体探究各类筵席或饮食的丰富内涵前,不妨对小说中提到的食物做个不完全统计,书中筵席(食物)描写对象如下:
鸡16次,鸭22次,猪肉(包括下水、火腿等)32次,鱼虾(包括蟹)24次,其他(时蔬、瓜果)22次,茶点(各类点心小吃)16次等等,没有写具体为何物,只是说饭菜或酒饭的也有好几次。从以上粗略统计来看,都是普通的饮食,完全是当时市民生活场景的再现,读起来甚至觉得重复而缺乏创意。但是当每一次普通的聚会和同样的吃请不断出现时,因为人物、情节、境遇的不同,这些大大小小、林林总总参与到叙事之中的筵席描写就有了迥异的内涵和作用。
一、筵席的寓言暗示性
小说里家喻户晓的一个例子就是蘧公孙与鲁编修女儿完婚的宴席上,被一只梁上掉下来的老鼠搅得一团糟,就像传统的相声里所描述的场景,书中描写道:
副末……跪下,恰好侍席的管家捧上头一碗脍燕窝来上在桌上。管家叫一声“免”,副末立起,呈上戏单。忽然“乒乓”一声响,屋梁上掉下一件东西来,不左不右,不上不下,端掉在燕窝碗里,将碗打翻。……原来是一个老鼠从梁上走滑了脚,掉将下来。那老鼠掉在滚热的汤里,吓了一惊,把碗跳翻,爬起来就从新郎官身上跳了下去,把簇新的大红缎补服都弄油了。……公孙再三谦让,不肯点戏,商议了半日,点了“三代荣”,副末领单下去。
这段描写戏中有戏,非常具有喜剧性的场面,在一个本是新婚嫁娶的喜庆日子里却被一只老鼠搅得一团糟。不光如此,小说接着又写道“管家因为看戏场上小旦装出一个妓者,扭扭捏捏的唱,他就昏了,忘其所以然……把两个碗和粉汤都打碎在地下……一个乌黑的东西溜溜的滚了来……衣袖又把粉汤碗招翻,泼了一桌”。“民间节庆仪典上的饮食,是普天同庆……决定着……正面的夸张、隆重而快乐的基调”,但是此时,好端端一场婚宴又变成狼藉一片,成了一只老鼠的独角戏,诚如卧闲草堂评曰:“吉期饮宴时忽然生出两件奇事,是埋伏后文编修将病而死,所以点明‘编修自觉此事不甚吉利’。但阅者至此,惟觉峰飞天外,绝倒之不暇,亦不足寻味其中线索之妙。”可见,作者描写本来孕育新生活的婚庆筵席不仅是为后文埋下伏笔隐藏了线索,也像寓言一样预示着蘧公孙与鲁小姐两人的婚姻未能善始善终,所谓“不甚吉利”就应该指此,这场由喜剧演变为闹剧直至悲剧,老鼠的搅局实为“谶纬之言”,这样的筵席描写就具有很强的寓言暗示性。
第五回写到除夕,严监生“拜过了天地祖宗”,收拾了一席家宴,与赵氏坐着说话,桌子底下一只瘟猫搅了局,“把床顶上的板跳塌一块”,打翻了一地黑枣子,下面露出了严监生原配王氏毕生积攒的银两,然而严监生“在家哽哽咽咽,不时哭泣,精神颠倒,恍惚不宁”,后来便叫着心口疼痛,不久一命呜呼,同样是通过描写家宴,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场具有宗教性的传统仪典被打扰中断,作者有意宕出一笔作出一种寓言暗示。《外史》中较为盛大的筵席与民间节庆仪式间都有着重要关联,对渲染氛围和推动情节皆有至关重要的作用,譬如蘧公孙与鲁小姐的婚庆仪式、严监生除夕的家宴,都是普天同庆,理应以欢乐、隆重为基调的场合,却出现不和谐音符,从而通过筵席的混乱暗示了不祥的征兆,为后来的故事情节埋下伏笔。筵席叙事的作用不仅如此,在小说中还通过描述筵席的饮食范畴而向读者传达隐喻性意义。
二、筵席的隐喻性
《儒林外史》中令人印象深刻、最典型的筵席场景描写,比如第二回写周进。一天,前科新中的举人王惠途经薛家集观音庵,在此歇脚,并要周进作陪。王惠编造了一大通故事唬弄这个穷苦卑下的私塾先生,“管家捧上酒饭,鸡、鱼、鸭、肉,堆满春台。王举人也不让周进,自己坐着吃了,收下碗去”。等到次早,丢下一大通“鸡骨头、鸭翅膀、鱼刺,瓜子壳”,害得周进“昏头昏脑,扫了一早晨”。这是一个以现实主义方法描绘的喜剧场面,两种进食的对比描写,略微带有夸张,不仅写出新中举的读书人可以盛气凌人、高人一等,也刻画出未进学的穷楚读书人的屈辱经历,无疑是十分具有讽刺意味的带泪的喜剧。为什么会感到一种凄楚与无奈呢?这是因为等级不同直接决定了是否有肉吃,《左传·庄公十年》:“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将贵族阶层比喻为肉食者,换而言之,鸡鸭鱼肉的渣滓比喻的就是未进仕的寒门,因为未能进入上层阶级,便只能啃食贵人的残羹冷炙。
还是同一回,在上述例子之前,还写了周进被申祥甫等人邀为孩子的蒙师,请吃饭,“众人序齿坐下”,端上来的是“猪头肉、公鸡、鲤鱼、肚、肺、肝、肠之类”,全是民间盛传的所谓“发物”,能引起兴作的食物,这里似乎也有隐喻之意。不过周进“长斋”,“一箸也不曾下”,天目山樵评曰:“孝子。他日举人进士之根。”然而其他几位如梅玖等人也借此机会一番说笑,好好地羞辱了周进,接着又逼迫周进破戒,吃“丁祭肉”(这又是民间流行的仪式,即每年二月、八月第一个丁日祭祀孔子),所以梅玖调侃道:“俺这周长兄,只到今年秋祭,少不得有胙肉送来,不怕你不开哩。”“众人说他发的利市好,同斟一杯,送与周先生预贺。把周先生脸上羞的红一块白一块……”只得吃了素点心就着茶,始终不肯破斋,其心意执着坚定,将未进学而忍受他人之侮辱统统咽进肚里。无论是“猪头肉、公鸡”等发物,还是提供祭祀的“丁祭肉”“胙肉”都是比喻着进学发利,比喻着新的生活开始,而周进的斋戒则似乎寓意为尚未取得功名,乃是“未发”。这里将进学隐喻成集市生意一般,借用俗不可耐的语汇来颠覆八股、科举在无数士子心中神圣的“光环”,足见吴敬梓对八股取士的科举制度深恶痛绝。
还有第三回,写范进岳丈胡屠夫手里拿着一副大肠和一瓶酒,走了进来,则又是另一种隐喻。大肠乃吸纳污秽之处,配得上胡屠夫的职业与秉性——粗俗、势利和无赖的个性,特别是小说着意描写了胡屠夫在范进进学前后态度剧烈转变上的种种丑态。事实上,这里让读者看到,无论是否闯过科举这一关,人的本性必然会暴露,庸俗者更庸俗,作恶者更加倍的恶。小说后来的情节印证了这一点,作者用戏剧化的情节揭示了一个事实,就是将人性堕落为更加庸俗卑劣的罪魁祸首是科举取士制度。
书中也有不同与上文暗含鄙意的隐喻,比如第十六回,匡超人极尽孝心,“买个鸡、鸭,或是鱼”,“或是猪腰子,或是猪肚子,倒也不断”,这里难登大雅之堂的食物恰恰隐喻着一种人性美,“因太公是个痰症,不十分宜吃太大,所以要买这些东西”。还有像深夜他在父亲病榻前大声朗读八股文的细节,都看似不经意闲笔的描写,作者却不避其赘,用那些普通的食物喻指匡超人的个性与美德,同时这里也暗示了匡超人的未来。接下来作者罕见地用近六回的篇幅描写了匡超人处于变化成长的未完成过程,同时也刻画了因为在不可预测的时间流的腐蚀下,新的环境和社交圈子令匡超人误入歧途,随之堕落的全过程,其人性的发展变化、周围环境重塑人之性格和命运等问题令人深思。书中的饮食和筵席除了含有寓言和隐喻性的深意外,还作为一种介质沟通了人与社会。
三、筵席的媒介性
食物可以说是人类与客观世界构成关系的媒介,因而通过筵席的描写,深刻展现了社会中人与人的关系,从而生动揭示了隐藏的人性。比如小说开篇写王冕“烙了一斤面饼,炒了一盘韭菜”接待吴王朱元璋,作者以王冕的“家宴”来呈现其本性,正如闲斋老人《序》曰“终乃以辞却功名富贵,品地最上一层为中流砥柱”,卧评:“原有一种不食烟火之人,难与世间人同其嗜好耳。”通过描写对象的饮食事实上揭示出了真实人性。
再如小说第十八回:
这里是景兰江带着匡超人为了同支剑锋、蒲墨卿等四位所谓“名士”宴集前做准备的场面描写,黄小田评景兰江曰:“悭吝人写得如画”;“既如此,何必不做雅人。且分金亦不多,依旧要你包元”。评赵雪斋多给轿夫几分银子曰“到底是第一个名士,多出了四分银子”等等,本是名士间作诗饮酒的聚会,诗情才华才是描写重点,但是作者不吝笔墨详写了筵席的如何备办,以及为了蝇头小利而与商贩争执的场景,故意以此冲淡主题,而那些名士不过“分韵已定,又吃了几杯酒,各散进城”而已。通过此次宴集,作者有意构筑了一个所谓名士“雅集”的真实世界,作诗词与作八股文看似势不两立,却能在匡超人身上出入自由,这本身就是一种反讽,那些所谓名士又究竟如何作了诗呢?“匡超人也做了。及看那卫先生、随先生的诗,‘且夫’‘尝谓’都写在内,其余也就是文章批语上采下来的几个字眼。拿自己的诗比比,也是不见得不如他。”黄评语:“不写诸人之诗如何不通,只从匡超人看出,且曾表明匡超人聪明,故自觉诸人之诗不如他。”这里揭示出假名士的真面目才是作者真正的用意,对假名士宴集前的描写只是一种媒介,有意在一种世俗的氛围里深刻表现人性本质,使人的本来面目无处遁形,这是何等的老辣之笔!
还是小说第十八回,文瀚楼店主人邀匡超人出书选考卷文章,“午间又备了四样菜”,对超人说出了条件:“发样的时候再请一回,出书的时候又请一回。平常每日就是小菜饭,初二、十六,跟着店里吃‘牙祭肉’;茶水、灯油,都是店里供给的。”匡超人大喜,齐评曰:“有小儿得饼之乐。”从字面上意思看,不过是店家满足出书作者日常生活必需,但是似乎也暗示了选考卷文章就好比平常吃喝拉撒,并无二致,透露了作者对选考卷文章暗寓了讽刺揶揄之情。仅仅“小菜饭”就已经让匡超人心花怒放,可见即便制举业在现实世界中并不敌温饱肚子要紧,人首先要生存才能图发展,所以糊住嘴是人立足于现实世界的根本,匡超人那时对这个世界的索取仅仅就是能糊嘴的“小菜饭”而已,他与世界多所构成的简单关系就是以草具之食为媒介。
再例如小说第二十一回写牛老爹和卜老爹喝酒吃饭,“烫了一壶酒,拨出两块豆腐乳和些笋干、大头菜”,三言两语构筑了日常生活中平凡真实的两位百姓真诚的交往关系,可谓质朴率真,与前文提到的那些假名士对比强烈,事实上,对饮食的不同要求深刻反映了人性的欲望。所以说,作者在借助他笔下所描写的种种场面,在特定舞台上展露人物形象,旨在拷问人性,揭橥人的灵魂,譬如在上文例举的日常筵席和聚会中,逐步揭开人的真实的精神世界,从而塑造了形成鲜明对比的个性形象,而筵席则成了人与周围客观世界发生联系,构成一种声音交流的媒介,筵席中的语言对话是极富有特定内涵的。
四、筵席上对话的诙谐与矛盾性
“筵席作为对智慧的话语、诙谐的真理的镶边,有着特别重要的意义”,饭桌上的谈话是戏谑的无拘无束的谈话,这样场合的言谈,其实同时与其内在的心理活动也是完全相吻合的。在这种氛围下,人们可能排除任何谨小慎微的想法,袒露心迹。因而作者有意识在特定的筵席环境中通过对话来表现丰富的真实人性。
例如小说第二十五回:
在这场筵席中,通过对话来“追忆”,让主人公敞开心扉,尽情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对朋友真情流露。作者借倪老爹酒后真言“就坏在读了这几句死书,拿不得轻,负不的重,一日穷似一日”批判了读书致穷而绝无出路,甚至堕落至卖儿鬻女的社会现实。作者不避烦赘具体描写一次次普通的筵席(绝大多数仅仅是吃饭而已),目的就在于表现普通人的生活,且为塑造人物的形象精心构建一种特殊的氛围,在每次筵席间让人们自由的对话,几杯热酒下肠后便推心置腹的揭露真心。譬如本来要随意“吃个便碟罢”但鲍文卿认为“便碟不恭”,于是端上鸭子、肉片,鲍文卿以一句较为诙谐却含有反讽的问话开了场,“斯文人”如何做了“修补乐器的事”?很显然,这两种身份在那时看来水火不容。接下来的一段对白令读者唏嘘不已,倪老爹哭诉了自己的痛苦遭遇,这与读者阅读期待的喜剧氛围形成了反差,从而加强了本段情节叙事的反讽性,也暗含了倪老爹过继给鲍文卿的儿子与这两位老者存在着巨大反差,两种人性对比鲜明(后文第二十六回题为“鲍廷玺丧父娶妻”可佐证)。可见人物的语言描写极其重要,而在筵席上的种种说话描写又成为刻画人性的极其重要的特殊手段。
再举一例:
五、筵席的民间狂欢意义
泰伯祠大典本身有恢复儒家正宗的意味,在书中被描写却成民间难得一见的“狂欢”,对于百姓来说几十年来未见得这样的体面礼仪,世风浇薄,传统礼仪早已荡然无存。面对群众的追捧和“扶老携幼,挨挤着来看,欢声雷动”,参加典礼仪式的士子们又都欢喜和满足。筵席的盛大恰恰衬托出人性的贪婪与虚伪,在不明真相的百姓簇拥欢呼声中,读书人的欲望得到了极大满足。当然,在一群祭祀大典中,作者让我们看到尚还有良心未泯灭的真正的信仰者如虞博士等,他们在作者看来是整个社会希望的种子。在污浊不堪、人心涣散、利欲熏心的黑暗现实中,恢复儒家真正的传统,以儒家正宗思想解救社会,救赎人的灵魂恐怕是只是作者当时遥不可及的梦想。书中泰伯祠大典对于儒士来说也只是一种恢复礼仪的象征,然而对于尚未觉醒的百姓民众来说典礼就是盛大筵席,只是一场盛大的“狂欢”而已。
综观全书,吴敬梓充分利用书中人物大小各种筵席详细描述,在有意味的叙述中展开情节和揭示人物内心,塑造人物形象,以婉而多讽,表现世态人情,这些叙事艺术也为后来者提供了借鉴。
注:
① 《中国小说史略》,《鲁迅全集》第九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221页。
责任编辑:王思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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